旱災發生後第三年,一位自稱來自落桑城惠安寺的大師途徑三生莊,見此地因旱影響民不聊生,心生憐憫。秉著佛渡眾生的想法,在三生莊開壇講經。 惠安寺乃是江州第一大寺,寺中高僧眾多,聲名在外。馬福壽雖然出身貧寒,但畢竟是三生莊主守,對惠安寺的大名自然有所耳聞。雖然對佛法所知甚少,也不指望能有多大作為。但就算無法緩解肉體饑餓的痛苦,若是能減少精神上的痛苦也算是功德一件。 大災之年,三生莊又以務農為生,斷了生路的民眾早就民怨沸騰。府衙整日裡被這些難民騷擾得苦不堪言,馬福壽被賑災,安撫,平怨這些事情搞得焦頭爛額。 此時有高僧相助,便未多做阻攔。 沒想到這位大師佛法高深,隻講經三日,三生莊的民眾仿佛忘卻了饑餓與災痛一般,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整日裡沐浴在蕓蕓佛法聲中,不願離去。讓這些近乎於崩潰邊緣的住民平復心緒,對府衙來說實在是幫了大忙,馬福壽別提有多高興。 一月後,大師離開之際,眾人萬分不舍。知佛門中人忌酒肉,馬福壽便將家中珍藏的三葉茶送出。大師見狀隻微微笑道:“阿彌陀佛,貧僧已經帶走了些東西。若是過多貪心,會遭佛祖遺棄的” 馬福壽不明所以,愣愣點著頭。 他隻覺得大師心善,做了天大的好事也不圖利,真乃高僧也。 甚至想著以後若有機會,必要前往惠安寺上些香火錢,以表心意。 大師離開後的一年內,好像散播的佛法餘溫尚存,三生莊內平靜如初。 但是,情況越發不對。 就在惠安寺大師離開後的整整一年,某天夜裡,莊子裡的人在一夜之間大量死去。 那一段時間內,家家戶戶基本都有三四個死人,府衙停屍間都被塞得滿滿當當。隻能一個疊著一個,像摞書籍一樣,摞到房頂。就算這樣,也趕不及死人的速度。最後,隻能將人就地掩埋。 好好的莊子在一夜之間變成亂葬崗,現在若是刨開三生莊的地,還能看見森森白骨。 馬福壽以為莊子裡遭了霍亂,但是經仵作驗屍後發現,這些人都是死於內裡空虛。 簡單來說,就像是一年內所有的情緒,饑餓,不滿一瞬間降臨,頓時掏空人體。這些人,無一不骨瘦如柴,內臟乾癟。身上幾乎沒有能稱得上“肉”的地方,隻剩骨頭掛著皮。 一個莊子的主守哪裡見過這種情況,隻以為莊子遭了異象。急病亂投醫下,請了不少跳大神的驅邪避難,但是不僅沒有用處反而勢頭越盛。 就在他手無足措之際,先前惠安寺的大師再一次出現。 這次,他直接找上馬福壽,開門見山道:“此事貧僧有解” 馬福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未等大師說完,想也沒想就一口答應。 確實如他所說,到目前為止,三生莊在惠安寺大師的鎮壓下,沒有再出現那一夜間大量死人的情況,漸漸恢復。 不過,所需報酬不小。 ...... ...... ...... 白山高坐於上首,靜靜聽完馬福壽的講述。垂眸,若有所思地盯著站在堂下的馬福壽,眼神裡滿是審視。 “為何不將此事上報沈主守?” “下官上報過,但遞上去的信文宛若石沉大海,杳無音訊。而且,而且下官還親自去過一趟主守府,還沒傳報就被轟走了。我...我又想到那和尚說,此事乃是沈主守應允,下官就......” 白山眼神一暗,黑色的眼睛透露出的冷冽幾乎要凝成實體。 “誣陷沈主守,你有幾個頭夠砍?!” 馬福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說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但是,下官句句屬實,不敢欺瞞一字” 白山沉思不語,心中暗道:“馬福壽此人居三生莊主守之位長達八年之久都未升遷,足能看出其性子膽小懦弱。就算是被妖僧蠱惑,這麼大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不上報主城。但是,自己從未見過馬福壽上報的信文,更別提他所說親自到訪一事。這麼一看,與他所說的石沉大海確實相符” “不過此事疑點頗多,那妖僧身份有待考究,是否真為惠安寺大師還不得而知。且不說那妖法是何,此人能在軍中布下眼線已是不容小覷。而那人肯定不止一人,身後大概有一個不小的組織。這個組織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這幾萬兩銀錢與米糧?” 恐怕不止如此。 白山繼續問道:“那妖僧長相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馬福壽思索片刻後,道:“嘴角下有一顆暗紅色的痣,其他...其他,並無特別之處” 白山重重呼氣,她雖常年待在落桑城中,軍中事務繁忙,甚少外出。且她對佛法興趣不大,惠安寺並沒有去過幾次。這麼一個長相的人,自然毫無印象。隻能回到落桑城後,再探一探這惠安寺,看看寺中是不是有這妖僧。 一想到自己掌管的軍中竟然被人種下眼線,白山左手一縮,青筋暴起的瞬間,褐色椅子的把手轟然碎裂。 馬福壽以為是自己將白山惹怒,生怕她真的一刀將自己斬了,隻顧著磕頭賠罪道:“下官該死,下官該死。副將息怒,息怒......” 白山沒心情理會馬福壽那些,此行本是為了古洞而來,沒想到撞見這麼一件意外。現在事情大體脈絡已經清楚,私吞賑災物資固然可惡,但畢竟是主守之職。自己就算再氣憤,也無權將其就地正法。 這事還需上報沈主守,由他裁決。 可惜自己出行未攜帶副官,隻得先將馬福壽等人留在三生莊,待自己回到落桑城後再派人將其扣押。 她冷冷道:“馬福壽,你且將府衙內所有能用作賑災的東西全部發放於民,不得克扣!至於你私扣米糧銀錢之事,且洗好脖子等著,日後定會有人將你押至落桑城問罪”,她高冷地站在原地,眸光像夜色一樣暗沉派稠,惡狠狠地對馬福壽拋出一個警告道:“我勸你放棄逃跑的心思,在江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算你鉆到山縫間,我也能將你找出來。到時候,我定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馬福壽聽到這話哪裡還敢逃跑,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白山的本事,但“白麵閻羅”的威名可是傳遍江州。自己隻是一介年過五十的文弱書生,根本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 “副官放心,下官生為三生莊主守,死也為其而死,絕不做茍命而活的鼠輩。至於物資之事,下官現在就去安排,這就去安排” 白山簡單“嗯”了一聲,經過馬福壽身旁時突然停住,問道: “近日三生莊附近古洞突發異象,你可曾聽聞?” 馬福壽道:“聽...聽說過。出莊子後朝西南方向三百米處的一處古洞突然坍塌,聽說裡麵被砸出好多古件。村名以為是稀罕東西,紛紛前去撿漏,想著能換些銀錢......” “近日突然死亡的村民,可曾探查過死因?” “這......不曾探查過......” 馬福壽不明白白山為什麼對古洞的事情感興趣,難道近日死亡的村民與古洞有關? 如此一想,馬福壽急忙磕頭道:“仵作見死人並無異常,便將其歸類到饑荒餓死。就...就直接掩埋了”,生怕白山再加一個知情不報的罪過。 三生莊接連遭禍,死人不斷,小小古洞異象相比妖僧所為確實不值一提,仵作一時不察也情有可原,馬福壽也沒有理由刻意隱瞞,所以白山並未將此事算在他頭上。 知道問不出什麼,白山也不多做停留。 將黑刀別在腰後,騎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