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施術(1 / 1)

瑞文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床沿上根本沒有什麼人臉,隻是麥稈間的空隙剛好形成了排列相似的幾個空洞,乍一看像一張吶喊的臉孔。   他又在屋內仔細觀察起來,發現從石磚的紋路上、茶幾的木紋上、桌麵的墨跡和血跡之間,都能隱隱約約地辨認出許多接近人臉的形狀,細看下並不像,但粗略觀察下,的確有數百張臉孔一起盯著你的發毛感。   這種無害的自然“惡作劇”,在奧貝倫算是相當稀少了。偵探鬆了一口氣,反倒因此安心起來。   他把箱子給拖了出來,是一口黑色的小木箱,鎖扣很鬆,一掰就開。   箱子內部,靜靜地躺著一副黑色麵具。反射冷光的黑色材質在奧貝倫並不多見,樣式也相當奇特,給人一種硬朗的機械感。   不論東西是什麼,拿走再說,後果自負,這是奧貝倫不成文的硬規矩之一。可是這次,瑞文卻感覺不能隨便從屋子裡拿走任何東西。這間屋子裡的所有物件仿佛是一個整體,保持著奇異的平衡,拿走任意一樣也許都會讓這間屋子賦予自己的的安心感連同卡之印的效果一起消失。   最後,他還是把箱子合上,推回了床底。再次仔細地確認過門口的痕跡,包括野草的長度和長勢之後,他初步斷定自己至少是最近一個月內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短期內應該不會被乾擾。   但,世事無絕對,瑞文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了馬上在這裡施展“蝕刻之刻”的想法。   事實上,自己離家時,好像已經在不經意間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準備。   比如,自己平時一定不會忘記帶皮夾出門,但今天卻把皮夾落在了家裡。   又比如自己鬼使神差地把那瓶夜蛾粉末給揣進了口袋。   再比如,自己叮囑金的那幾句話裡,混入了一句順口而出的“不用準備我的晨昏餐了。”   也好。瑞文自認不是一個擅長說再見的人。他很清楚,錯誤施咒比較嚴重的後果之一是直接自爆,炸成一灘血水和碎骨頭渣。   時間應該已經接近晨昏三點。瑞文取出裝著夜蛾粉末的小瓶,小心地將三分之一倒在手心上——異咒在他開始第一個步驟時已在腦海中完全成型,他所選擇的“風”符號被置於思緒旋渦的中心,閃爍著幽幽的綠色光芒。   他仿佛能透過“?”在腦海中占據的空隙,看見那邊潔白的病房,窗臺上那個線條流暢的綠色花瓶,一朵潔白的晨昏花在其中天真而堅強地開放著。   而他現在要做的是透過通道將其掠奪,轉移至自己的手心,以吞噬為儀,將存在交換至彼界!   腦海中並未浮現出任何其他異語,或者不應存在的怪東西,但他看見那朵花瓶中的晨昏花開始變形、掙紮,慢慢地轉移,被自重重空間法則中劫掠,最終,無力地嵌在了他手心的夜蛾粉末中,形態已經瀕臨破碎。   吞噬是“蝕刻”中最重要的概念,它象征著施術者的強大和包容,以不可抗拒之姿,侵入、融入彼界。   瑞文深吸一氣,緩緩將兩界的混合物送入口中,它們在口腔中融合,糾纏,將夜的漆黑送入眼眶。   ............   與此同時,多羅莉絲太太的窗臺上。   “黑貓”瑪麗豎起耳朵,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胡須抖動了幾下,開始蹲在窗臺上舔毛。   真是美好的一天,和煦的陽光滋養著每一縷高貴的純黑毛發,每一根神聖的爪子!待會出門抓隻風魔鳥吃好了,那些聒噪的低等生物哪都不好,就是好吃,肉質鮮美。隻要把每顆牙齒都舔乾凈,多羅莉絲太太壓根不會察覺。   突然,她的耳朵不自然地動了一下,一股不自然的異界波動自耳廓邊緣旋轉落入耳膜中心。   “烏撒在上!”她的聲音慵懶而嘶啞,咕噥著隻有同類才能聽懂的語言:“又是哪個愚蠢的人類在附近玩異術?”   “喵,算了,待會向夜會的肉球長老匯報一聲就行,由他們上報烏撒初審議會記錄在案。”她悠閑地卷起尾巴,準備在陽光下團起來:“高貴的哈斯特爾現在需要補美容覺......”   “瑪麗!寶貝,是,是你在說話嗎?”多羅莉絲太太不可置信的聲音突然從床邊傳來。   喵!!!   瑪麗瞬間炸毛,差點蹦到天花板上去。自己的女主人坐在床邊,一個勁地揉著眼睛和耳朵,贅皮晃來晃去。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說起來,昨天她好像搞了件惡心的新遺產回家,隔著袋子,瑪麗都能聞到那股同類慘遭殺害的不快氣味。   “喵,喵,喵!”瑪麗機械性地重復著貓叫,試圖萌混過關。   盡管聽起來更像隻蠢到爆的刺蹼鴨,也隻有自家女主人會覺得可愛。   多羅莉絲太太放下了雙手,定睛看著自家的寵物“黑貓”。她的右眼,變成了閃爍明亮光輝的豎瞳。   ............   瑞文睜開了眼睛。輕吻眼球的涼爽夜風讓他差點忍不住落下淚來!   夜空在他頭頂靜靜眨著眼睛,夜風挾著修剪青草的清香吹入鼻腔。街道上一片燈火通明,他行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身穿一套整潔的白襯衫,仿西裝長褲,博物館講解員的名牌收在口袋裡,手裡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裡麵是一臺黑色的筆記本電腦、一副耳機、一套文具和一個保溫壺,還有一疊沉甸甸的博物館小冊子。   他用顫抖的手指抽出其中一份,上麵用好看的花體字寫著:“與歷史對話:沙海文明巡回展”。   他成功了!他終於如願以償進入了夢境!   盡管,隻能逗留短短五個小時。   他立刻查看手腕上的黑色腕表,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零五分——這意味著他最多能呆到午夜十二點。少掉的五分鐘讓他一陣心疼。   而他想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就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填滿了他的思緒,瑞文相信自己的臉上一定掛著堪稱詭異的巨大笑容。他很想歡呼,很想喊叫,很想沿著公園的河流跑上一圈,直到汗水被夜風吹涼,卻又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然後,第一個理性的念頭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這個夢境不是連續的。   看樣子,自己應該已經出院了好一段時間,重新恢復了每天上下班的正常生活。瑞文突然想到,自己置身現實的這段時間,難道一直有個別的意識代替自己生活在夢中?   管他呢!現在這是我的身體,我的生活!他的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揮動,感受著涼風拂過指間的舒爽,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涼意,仿佛這是人生中最大的享受。在旁人眼中,這家夥估計怪異至極。   褲袋突然閃爍光芒,不住震動。他連忙伸手進去,取出了一部正顯示來電的黑色智能手機,是妹妹瑞雪打電話來了!這具身體的本能讓他熟悉現代電子設備的一切細節,他用拇指輕輕上劃綠色接聽鍵。   “喂......”剛一出聲,他就感覺聲音過於沙啞了,連忙清了幾下嗓子,把那些仿佛還殘留在喉中的夜蛾粉末咽下去:“咳咳,小雪,我在回家路上呢,吃了沒?”   “等你呢!博物館加班都加什麼呀?不是五點就關門了嗎?”   “宣傳冊出了點問題,排版上的,得重印。笑死了,有人把‘沙海’打成了‘傻嗨’,誰都沒發現,印出來才傻眼,一百份‘傻嗨文明巡回展’宣傳冊。”   剛從記憶裡搜刮出的趣事讓他自己也樂了。   “哈哈哈!”妹妹在電話那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誰家的拚音輸入法?他們都不仔細審閱一遍的嗎?”   “唉,可不是嗎?結果我一個講解員也被迫加班,順便把明天的事情也弄了一部分,明天我保證準時回家。別叫外賣,下館子和哥哥做二選一。”   “嗯,下館子!”妹妹完全不經思考的回答讓瑞文有些受傷。仔細想想,自己在夢裡好像也不會做飯,“哥哥做飯”隻是兄妹間的玩笑話。   “行吧。到家見!”   剛一掛電話,瑞文就捂住了胸口,心臟跳個不停。在這個夢中的天國裡,他必須隨時扮演一位陽光開朗的哥哥。   不,不能產生這裡是天國的想法!他想起了寶琪女士的囑咐。   寶琪女士還吩咐他,要試著從這裡帶一樣東西回到現實。   瑞文立刻想到了手裡的智能手機,但立刻意識到行不通。且不提不耐熱、沒有網絡兩大難題,這部手機續航極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即便是在夢裡,他也時刻遭受著電量焦慮癥的折磨。   回家再找吧,瑞文心想。他現在得盡快回家驗證他的猜想,那謎團的答案,也許就藏在他自己的書房!   但,他突然心念一動,再次打開手機,點擊瀏覽器,用中文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奧貝倫”三個字。   一大堆不明就以的結果。   他又試著輸入了幾個現實中的常用詞匯和遺產名稱,不是什麼都搜不到,就是答案毫不相乾。   倒是在他輸入“血霧連環殺手”的時候,帶出了一連串“雨霧殺人魔”、“水泥連環藏屍案”、“光明路連環追尾九死一重傷”等新聞慘劇。   這並沒有讓瑞文失望,他本就不期待能得到什麼意外收獲。這時,他瞥見了遠處的小咖啡館。   就是他下班常去的那家,名叫“羅蘋”,黑框咖啡色招牌。他很熟那裡的店員,一位長相清純的小女生,喜歡冷門色調口紅,會在咖啡紙杯上寫顧客的名字,畫一朵有笑臉的小花。   熟客都叫她小月。   他快步走近羅蘋咖啡館的外帶窗口,看見她今天塗的是李子色。   “您好,瑞先生,今天加班了嗎?”   “對,要處理某個,噗呲......傻嗨問題。”瑞文又憋不住了:“來杯卡布奇諾,小杯,少奶少糖。”   “稍等一下,紙杯上還是寫‘烏鴉’對吧。溫一點還是燙一點?”   “要冰的。”   “欸?”   突然,伴隨著一聲急剎車,街道那邊傳來巨響,隨後,是車喇叭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