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獸潮(1 / 1)

瑪利亞不悅地抖動著雙耳。她預想過這種事情的發生,卻沒料到這麼快。   她本以為野貓隊能撐到教皇軍歸來的時候。   除了野貓隊,奧貝倫城裡就隻有幾支駐紮的非正規肉球部隊,它們負責的是城內安防,對野外作戰沒什麼經驗。   換句話來說,全是嬌生慣養的家貓和執著於幫派秩序的流浪貓。   小主人已經進入了夢鄉。瑪利亞熟練地跳上白漆矮櫃,弓起背,向前一躍,前爪攀住了門把,把房門給打開了。   她不是烈日生物,隻是一隻普通的貓,無法在正午外出。烏撒推舉她成為夜會首領的主要目的是在貓科動物間宣傳種族平等,以平息家貓和哈斯特爾之間長久的對立。   但事實上,家貓內部的種族偏見問題也相當嚴重。孟買貓看不起黑斑貓,黑斑貓看不起黃斑貓,黃斑貓看不起體形細長的所有同類,因偏見導致的內部襲擊事件屢見不鮮。盡管烏撒教廷已經盡全力在各個家貓群體中促進交流對話,但這類隱性問題依舊存在。   瑪利亞從矮櫃的底部叼起一張膠片,竄下樓梯,鉆過陳列著新德市工業畫像的西翼拱廊,從一位女傭腳邊竄過,踩到了對方一張不慎掉落的鈔票,差點打滑。   隻能請人類幫忙了,總不能讓祖格出去支援吧。   瑪利亞竄到了秘書傑西的房間,一個勁地撓起門來。人類把門做得又大又厚,也不給貓咪留個洞,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喵喵喵!”   傑西揉著眼睛打開了門。她正午休息時不戴眼鏡,顯得雙眼更加細長,像張狐貍臉。   “怎麼了,小貓......這是什麼?”   她看清了瑪利亞叼著的膠片,這是烏撒教廷為吸引人類注意而偽造的幾張照片之一。野玫瑰莊園頂樓有個小型觀測塔,平時主要用於防範偷拍記者,照片能立刻洗出來。   烏撒教廷甚至完美偽造出了膠片背麵的編號。   傑西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那張半個巴掌大的小型膠片,然後立刻抓起電話,按下了幾個號碼。   “老爺,樓上的通訊員在南邊發現了一些不明陰影......邦克先生剛好在那邊?好,我明白了......”   這是她第二回處理相同的突發狀況,已經有了經驗。   “謝謝,小貓。”她放下聽筒,摸了摸瑪利亞的頭,得到了貓咪滿足的呼嚕呼嚕聲。   ............   野玫瑰莊園東翼三樓。   花瓶裡的一朵朵白玫瑰微微枯萎,花瓣卷曲,花心的眼珠翻白,瞳孔渙散。   洛克菲爾放下室內電話的聽筒,立刻轉接到了頂樓的通訊員,得到了一切平安的報告。   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幾次了。先是樓下的傑西收到有異常陰影或不明飛行物的沖洗膠片,一問樓上,卻是什麼都沒發生。   但照片所示的問題卻總會如期而至,多半和烈日生物的反常舉動有關,上一次是3月10日的野狗騷動,造成的損失不大也不小,最嚴重的是西部兩座廠房的毀壞,正午的陽光透過被削去的空隙照進廠房內部,燒毀了一批精密儀器,共計十萬多烈洋的損失。   而這回,他本人留在邦克身上的煙霾也感應到了危險。   隻要這些啟示還對自己有利,他就不會去乾涉或質疑什麼。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他也有信心在第一時間將其掐滅。   “消滅它們。我不希望和上次一樣的事情重演。”   洛克菲爾在腦海中簡單地下達了命令,然後拿起了另外一個聽筒。   “我需要兩架27噴氣機,現在就去南部支援。”   ............   “能不能別再鬧騰了你們......”   回到南部城郊的瑞文邊艱難地往回走,邊緊緊抓著胸口,咬著牙,在腦海中竭力處理著體內幾個植入物的矛盾。   “夜風之護”的絲網依舊披掛在他身上,為他抵擋住正午最後的陽光。   本來,“偏執的天國”和“女巫的嫉妒”兩件遺產互不相乾,相安無事,但“第三者”的加入直接打破了這個平衡。   先是那突然闖入胸膛的紅色物品很快被“偏執的天國”當成了長期生命威脅,直接導致了他全身的激素失調,一直處於極度興奮狀態,差點讓他走都走不動路。   然後是凱夏在他腦海中讀到了大量不可描述的混亂場麵,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噢,親愛的救星,我看見了你對天國的美好臆想......”   “哈哈,那東西看起來真下流真骯臟......“   幾件植入物不負責任的各自暴走讓宿主苦不堪言,他的兩顆心臟差點超負荷暴斃。   走著走著,自己居然不受控製地淚流滿麵,臉頰爬滿生理性淚水。   我雖然不怕死,但是不想被內分泌失調搞死!   瑞文揉著眼睛,一邊安撫心臟,一邊暗暗祈禱這種由“偏執的天國”打頭的排異連鎖能夠盡快停止。這種事情曾經發生過,在他第一次往體內植入外視藤壺的時候,那時候的感覺和現在差不多,甚至更糟,把他翻來覆去地折磨致昏死,然後又痛醒過來,恍恍惚惚地失禁了好幾回。   根據《一千種死法》,每年平均有2500餘人死於遺產互斥,比被烈日生物吃掉的還要多。而這類人群多半是剛有了點錢,急著往上爬,沒考慮周到的中產。   日降街街口處堆著一大堆曬成乾的公牛睪丸,4月是小牛的閹割季節,附近的幾個牧場都忙得不可開交,據說牧場主中的高手隻需用尖刀一割,一剪就能閹割一頭牛,他們是地下大開拓的遺民,以先祖的男子漢事跡為傲。   可是那股臭烘烘的味道讓人完全無法忍受,不,不僅如此,就算最芬芳的花朵此刻對自己來說也是毒藥。   瑞文感覺鼻子快要爆炸了,凱夏還在他腦子裡迷離地笑著:   “嗬嗬,我嗅到了男人最原始的沖動,想要蹂躪一切嬌弱事物的沖動。”   他的思緒裡此時連一個“閉嘴”都憋不出來。   這時,瑞文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往回走了一段路,剛才自己明明越過掛著止咳糖漿招牌的雜貨鋪,來到了日降街1號,可現在又倒退回了23號那家早就關門的香煙店,右邊是長草音樂會的巨大橫幅。   那一大堆牛睪丸跑到了前麵很遠的地方。   一道黑影突然從自己的頭頂掠過,自白熾中切割而行。   再扭頭一看,香煙店不見了,自己又回到了那堆乾癟的牛睪丸旁邊。   瑞文本能地意識到那道黑影是野狗,但他此刻還沒法完全掌握自己所處的狀況。   又一晃神,自己居然站在了日降街56號斜頂樓的門口,旁邊是平時一眾癮君子聚集的巷道,此時空無一人,墻上滿布塗鴉,地上堆滿半融化的空酒瓶,和地麵融為了一體,沾滿了乾涸的血跡和痰液痕跡。   搞什麼鬼?   他想這麼自言自語,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又一道黑影掠過,完全處於混亂中的瑞文此刻隻能暗暗寄希望於導演,希望他剛好能看見,希望他不願意損失一位剛得到的下屬,一條“忠實”的瘋貓。   他在腦中閃過的本來是“瘋狗”,但轉念一想,奧貝倫沒有那種狗。   可是,對方並沒有回應。   自己所處的位置又一次發生了變化,瑞文在鼻腔再度被牛睪丸臭味填滿的瞬間拔出五響左輪,一咬牙,朝著左手手背就是一槍——   “砰!”鮮血濺起。   在劇痛暫時代替混亂接管意識的瞬間,他竭力控製身體起跑,越過野狗在白熾中切割出的一道道空間裂隙,踩著一個垃圾桶蓋,敏捷地做了半個空翻加跳躍墊步,避過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黑影。   姿勢堪稱完美。   兩顆心臟給身體機能帶來的增強幾乎相當於“鎮定的智者”的附加效用,而且還是永久的!   他沒做過多思考,搶在身體再次傳送到不知哪裡去之前蹬墻再次起跑,往艷陽街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不想把野狗引到自己家裡,金還躺在床上休息。隻要撐到晨昏,撐到詛咒隨著烈日上升的時刻,他就能直接用異咒把野狗全部驅逐掉。   他輕鬆翻越日降街另一邊被曬化的雜物堆,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真正的貓,發自內心的興奮自然地抵消掉了部分排異反應,取而代之的是腎上腺素的極速飆升。   一大片黑霧包抄了上來。一隻野狗試圖從他身邊探出爪子,但立刻又縮回了霧團中——“夜風之護”的不良作用此刻居然變成了益處,環繞在他周遭的一圈流光濃縮了自己本該承擔的所有熱力,比正午的白熾還要熱。   這些怪物根本近不了自己的身,隻能用空間亂流乾擾自己。瑞文學著自家附近那些艷陽小子的跑酷步伐翻越路障,朝著城南外圍跑去,試圖把野狗給引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邊跑邊抬頭看天,天空一變回明黃色,自己就能夠“驅逐之威”直接懟臉,一發不夠就兩發。   “哢”的一聲,他腳下踩到什麼東西打滑,差點摔一大跤,仰麵著地。   瑞文腦中“誰亂扔垃圾?”的怨氣還沒發泄出來,他就看清了地上的事物。   一隻曬成焦炭的夜行鍬。   周圍仰麵朝天地躺著它無數同類的焦屍。   正午將退,瑞文抬起頭,在前方即將完全消退的熾紅中瞄到了某個哼歌的家夥。   眼熟的長風衣,卷翹的鬢角,還有那首《你的美麗溫婉是種時髦》。   果然......“巧合”這種事情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   自己身上的詛咒正在迅速上升,那家夥被幾棟陳舊的平原風格樓房環繞,三座平頂,兩座斜頂。即便他要對我發難,這也是“擾亂之絲”的絕佳主場,基礎身體能力增強的自己現在真的能做蜘蛛俠了。   “啊!啊!以烏鴉的名義......”   瑞文在天空完全恢復明黃的一瞬間放出了五根“擾亂之絲”,掛上了屋簷最長的那棟平頂建築,指節用力一蜷,肌肉繃緊,身體淩空,竟越過邦克的頭頂一下翻上了屋簷,謹慎地不和對方保持在一個平麵上。   遠方黑壓壓的獸潮一覽無遺,隻要它們再近一點,“驅逐之威”從這個角度能夠一網打盡。還能省下一道異咒,應付可能的其他麻煩。   “黑日”邦克微微抬起頭,仰視著自己,白邊黑瞳,很是滲人,瑞文可不想讓他成為自己的“其他麻煩”,決定率先示好:   “嘿,邦克先生,請問您還記得幾天前那隻兔子嗎?那是我找到的。”   他沒對和對方正常交流抱很大希望,沒想到對方卻先對自己行了一禮,伸出右手空握一下,以代替正式握手:   “當然。幸會,先生。”   瑞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這叫半瘋?   簡直就是紳士和混混間的典型對話。   獸潮已經近在眼前,瑞文卻突然聽見了噴氣式飛行器嘈雜的引擎聲,瞳孔驟然收縮。   這次不會又用虛海凝膠吧?   “先生,請問您還有絲線嗎?”邦克抬頭看了看,從容不迫地詢問,語氣中的風度讓他與周邊環境仿佛產生了隔閡。   “多得是。”瑞文反而有意放下了自己的架子,用另一隻受傷的手甩下五根絲線,斜著固定在邦克身邊,邦克用機械手臂逐一彈撥它們,就像撫過緊繃的琴弦。   一種奇異的共振反饋到了瑞文的五指之上。下一秒,與絲線連接的皮膚就迸出了鮮血,被絞下的皮膚碎片和血珠一刻不停地震動,化作更加細密的碎屑。   嘶!   他連忙將絲線末端化為無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放棄控製權,將它們固定在了屋簷邊緣,避免了五指被齊根斬斷的厄運。   絲線表麵發出輕微的嗡鳴,奏出微弱的“樂聲”,那是一種幾乎超越人類認知頻率的超震動。   您就不能通知我一下嗎?瑞文在心中埋怨道。   那五根絲線構成的“弦琴”很快就發揮了驚人的作用。   一團黑霧自街道那頭湧現,拖著一條長長的亂流,可當霧團與一根“琴弦”擦身而過的時候,卻劇烈地扭曲振動了起來,仿佛被卷入了弦律一般,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哀鳴,空間流被迅速攪碎,那雙自霧團中探出的巨爪瞬間成了無數藍黑色碎片,碎裂空間卷上“琴弦”,形成的共振旋渦似乎進一步擁有了吸力,迅速將其同伴卷入,切碎,化成更大的空間“絞肉機”。   不論是有形還是無形之物,皆逃不過被這弦樂粉碎的命運!   工科男的力量!   瑞文吸著流血的五指,腦中莫名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自己僅能用異咒將野狗驅逐,最多用“無形之鋒”的切割概念砍死幾隻,沒想到配合對方,能直接運用野狗本身的特性將其殺滅,沒有限製!   如果這就是“白鐵”配合器械的異咒效果,嘶......恐怖。   天上的兩架噴氣機盤旋片刻,見沒有自己可以插手的餘地,掉頭離開。   而自己體內的三件植入物,似乎也在此刻達成了“一致對外”的協調。   盡管,最後還是給自己留下了那麼一點輕微的生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