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雜物間的地板被觸目驚心的血跡完全覆蓋,腳印的主人們清走了屋內的幾乎所有東西,沒有屍體,沒有兇器或其它雜物。 距離失蹤過去了整整24小時,果然還是耽擱了。 瑞文倒吸一氣,皺起眉頭,腦中不停地安撫自己,希望盡量壓下生理不適。 在確認屋內沒有其他隱藏的入侵者後,他把身上的絲網一掀,一拋,迅速進了屋,用腳帶上了門,用身體頂住,防止風把它再度吹開,背部很快感覺到了灼燙。雜物間內部沒有插銷,而能用來頂門的東西都被搬空了。 血腥味立刻完全充斥了鼻腔。很顯然,這裡發生了一起謀殺,倒黴的阿加雷斯教授走進了屋子,然後再也沒有走出去。 問題在於,他屍體呢? 瑞文靠在雜物間的門上,想到了瘋導演,血液可是他的專長項目。 “導演?導演!” 他擼起袖子,低聲呼喚著自己的手臂,很快就得到了答覆。 血跡慢慢匯聚起來,在地板上組成觸目驚心的血字: 這些都是同一人的血液。這個人被肢解了,看那些砍進地麵的斧口。 瑞文仔細地觀察著血跡褪去的地麵,的確殘留著小型斧頭留下的印子。印記很多,兇手顯然用力劈砍了很多下,但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掙紮痕跡。 “阿加雷斯教授平靜地走進了雜物間,從日輪三街步行到這的距離大約45分鐘到一小時左右,因此時間應該已經接近正午。然後,他被早已等在這,或者事後進門的一群人給砍死了,當中不乏大力士,或者擁有這類遺產加持的大塊頭。” 瑞文對著地上的血字分析道: “雜物間入口處的地麵沒有焦痕,說明門沒有在正午被多次或長期打開過。這裡的人大都逗留到了第二天晨昏,這期間有相當於10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讓他們對教授為所欲為,而且沒人會打擾他們。” 從血字流暢均勻的筆畫來看,他感覺現在導演閑得慌。 他暫且把阿加雷斯教授的自行出走理解為“永恒”使用幻覺進行的誘導。對方剛剛植入“沉重的知識”,還處於磨合期,心誌上本就相對脆弱,容易趁虛而入。 而那群人可能就是“永恒”的手下,當中甚至可能還包括“永恒”自己。 地麵上的血字重組道: 從刀痕的數量和深度判斷,屍體應該被分成了28塊。 28塊......熟悉的數目。 4月11號,自己在鮑爾斯辦公室看見的卡爾標本同樣被分成了28塊。 “28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講究嗎?”瑞文嘟囔道,既是在問導演,也是在問自己。 血字再次重組道: 這是一種相對標準的人體切片標本製法,由新德市西南部麥西坎區霍普金斯醫院首次提出,並於烈日132年基本統一化,我幾年前拍的一科幻電影裡有提到過。 “換句話說,兇手裡有人對醫學具備相當的了解。”瑞文咬了咬食指,不由得又想到了“灰衣天使”。 “他們不僅殺死了阿加雷斯教授,還打算把他做成人體標本。” 瘋導演否認了瑞文的猜測: 不,這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誤導後來者,尤其是那些先鋒派學者組成的調查團隊,讓他們把目光投向奧貝倫的各個正規或非正規學術機構。看到屋子角落的那個血印了嗎?那是他們容納殘屍的口袋留下的。袋子並不密封,血液從纖維裡滲了出來,缺乏對待標本的嚴謹。 “也對。這點從他們挑的兇殺地點和使用的工具也能看出來。”瑞文點頭認可道。 他猶豫著,要不要再用一次“愈合之觸”推測具體肢解時間和兇手離開的時間,如果用了,他就必須像那些人一樣,等到晨昏才能離開。 他有點後悔嫌“木偶”礙事了,如果帶“木偶”來,自己就還有一次使用異咒的額外機會。 轉念一想,既然阿加雷斯教授人都已經死了,自己也不可能再通過他的嘴知道些什麼秘密,貿然追查下去,還有可能正中“永恒”的下懷。 嗯,剩下的偵查工作交給先鋒派那群人做就好,自己又沒收費,好心給教授的妻女一些提醒,要到對方已撰寫完畢的研究報告就完事了。 有上位者撐腰的自己在這方麵毫無畏懼,既不用害怕被冤枉,必要時刻甚至還能狐假虎威一番。當然,前提是對方有這個閑情,願意協助自己演戲。 瑞文再次念誦“夜風之護”,披上絲網出門,在周圍仔仔細細地勘察了一番。 能夠發現,鞋印在出門後不久就各自分散,一共有五六種。公園裡有自動灑水器,每到晨昏就會自動開啟,因此晨昏的土壤相對濕潤,留下的鞋印也較深,乾了以後會一直維持原本的形狀。 瑞文注意著一雙陷得最深的鞋印,這雙鞋的主人擁有一雙大腳,大得有些不可思議。鞋子生產於威格製鞋廠,這很好辨認,因為那家鞋廠的大部分鞋底上都有自家的品牌商標。將來酒保斯考特的孩子畢業,可能就會去負責操作那十幾臺製作鞋底的切割機,或者進行硫化浸泡處理的化學機器。 這人不是個超重量級的胖子,就是背負了相當於一個人分量的屍塊,後者顯然更符合現況。瑞文跟著腳印走了一段路,發現它消失在了公園的另一端,遠處是狂風山山腳的煤礦井。 那地方顧名思義,永遠刮著滾燙的狂風,就像無數用火淬過的刀片,十分危險。 也有些人認為,狂風山山頂銜接著虛幻的七百又七十級階梯,通往烈日之上,上位存在與夢想家所居住的,用縞瑪瑙和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神國卡達斯。 一隻皮毛光滑的哈斯特爾豎著尾巴,從瑞文身邊大搖大擺地經過,它在烈日下暢通無阻,除了一雙泛著熒光的綠眼,看起來就和普通的黑貓沒什麼區別。 瑞文和它對視了一段時間,相視無言。 然後那隻哈斯特爾伸出了前爪,在乾燥的地麵上寫起了烈日文字: 謝謝。 瑞文有些哭笑不得,上次有“貓”給我寫字,還是在判我有罪來著。 這態度說變就變啊。 ............ 稍早之前,火鳥街4號。 琳在準備整理書桌的時候,發現小瑪格麗特的手上多了一條繩子,散發著淡淡的白光,兩頭都有圓頭把手。 小姑娘笨拙地擺弄著這條虛幻的繩索,好像不知道該怎麼用。 “你沒有見過跳繩?”琳歪著腦袋問道。 小瑪格麗特搖了搖頭。她的爸爸曾經在童話故事裡描繪過戰爭和惡龍,寶劍和皇冠,王子的木馬和公主的金球,但是從來沒提到過跳繩這種東西。 而跳繩早在烈日123年就風靡市區,成了奧貝倫女孩們課間的必選遊戲之一。 “你可以一個人玩,也可以找兩位女傭陪你一起。”琳坐在綠鬆石色靠背椅上,用雙手比劃出了跳繩的正確動作,看著瑪格麗特手忙腳亂地揮動繩子,輕飄飄地摔倒在地,然後倔強地爬起身。 慢慢地,她開始掌握竅門,開始在走廊和房間裡輕盈地亂蹦,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條跳繩應該是“守日者的提燈”給她的,但琳想不通為什麼。 也許,那盞提燈並非僅僅是一個禁錮魂靈,守護主人的工具,它有屬於它自己的想法。 這時,傳真機突然“滴滴嘟嘟”地響了起來。琳接起電話,聽見了傳送編寫信息的請求。 是自己掛在治安官總部的四則地點懸賞,一下子全都有了結果! 一張一張黑白復印的鉛版紙被緩緩吐了出來。 琳把油墨吹乾,仔細比對起四份資料裡的信息: “狂風山礦洞慘案......塔吉亞村落神秘消失案......紅溪水怪案......焦麥田遺產血案......” “噢,天啊!” 她不自覺地掩起了嘴。 每一個地名,都對應著年內一宗或大或小的血案。 ............ 4月15日晨昏,日輪三街。 瑞文肩扛“木偶”回到了阿加雷斯教授的屋子前,把“木偶”隨意地往路邊的草裡一扔,扯了扯衣領,撥了撥頭發,帽子戴好。 在知識人麵前,衣著得體尤為重要。在奧貝倫,人們會將乞丐發表的《日升日落說》視作瘋話,將紳士發表的同一份《日升日落說》當成真理。 他聽見屋內傳來了悠揚的鋼琴聲,是一首帶著古典風味的現代曲子,《烈日旗進行曲》,142年創作的。熱浪電臺的主播凱撒在胡謅累了的時候總是會播放這首曲子作中場休息。 瑞文站在門外聽了一下,發現中間有幾個錯音。這首曲子不難,對方可能是個鋼琴初學者,估計是教授的女兒嘉莉。 “叮咚!” 門開了,女教授洛娃夫人站在門後,女兒嘉莉麵無表情地擠在她身邊。 “請問有什麼事嗎?”洛娃夫人神色嚴肅地詢問道,上下打量著瑞文,眼神很快就確定他不是自己的學生之一。 “您好,我的名字是托尼,一名南部的訪問學者。請原諒我就這樣冒昧地登門拜訪,事實上,我受邀參加了周二的學術交流會,阿加雷斯教授的理論讓我獲益良多,我本想親自和他探討一下我的個人簡介,但他不在學校。” 瑞文隨口編出了一堆故事。提起南部,人們總是會自動聯想到地下的新德市南部,那裡有高級酒吧、頂級成衣店和奧貝倫全境最好的大學,而來自那裡的人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會自動拔高一截。 盡管,根據他和賈斯帕的一番閑聊,基本不會有學者願意上來訪問。 讓人疑惑的是,在他說話的時候,鋼琴聲依舊在繼續,總不會是保姆彈的吧? 瑞文低下頭,發現小姑娘嘉莉的十根手指一直在動個不停,作出不太標準的彈琴動作。 而屋內的鋼琴竟隨著她的“彈奏”而動,一個個琴鍵自動按下,敲動弦槌,奏出音符。 “你一定沒有看今天的學術報。”洛娃夫人說道: “你要找的阿加雷斯教授從昨天開始就離奇失蹤了。” 她的語氣平淡得不太對頭,提到阿加雷斯時生疏得不像夫妻,女兒聽見父親的名字也無動於衷。 不過,如果她倆不是心裡有鬼,那這樣交流起來反而更方便。 “是嗎?對了,我從二街穿過來的時候路過了你們的庭院旁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發現地上有一些奇怪的腳印,那會不會就是教授......” 瑞文應夫人的手勢邀請進了屋,以旁觀者的視角,輕描淡寫地將阿加雷斯教授失蹤的線索引導到了紅溪公園,隻提出了一些猜想,將兇手可能前往了狂風山礦洞的線索隱晦地放在了最後。 而從母女二人的反應來看,她們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嘉莉一直在“彈”著鋼琴,仿佛一個自動彈琴的機械娃娃。 慢慢地,他開始將話題引導向阿加雷斯教授的學術文件,用眼角餘光注意著房間內的狀況。門廳裡的裝潢十分女性化,桌布和沙發套上都綴有蕾絲,像小女孩會喜歡的,一點屬於男主人的痕跡都沒有。顯然,在這個家庭議論裝修問題時,不是丈夫過分遷就妻女,就是他根本對此毫不在乎。 沙發墊上有一本墨綠色硬殼書,看起來和氛圍格格不入,有種神秘學書籍獨有的奇異觀感——《泰拉肯尼西斯》 “我不介意你借閱阿加雷斯教授的文獻,隻要你願意保證不剽竊裡麵的內容。”洛娃夫人平靜地說道: “我可以替你把它們都拿下來。” “真是太感謝了!”瑞文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他愈發覺得這家人給人的感覺有些別扭,丈夫平日鮮少歸家,妻女對他的失蹤也毫不在乎,就像一個合租夥伴有一天突然搬走了一樣,甚至比這還要平淡。 而且,他始終沒有發現那名保姆存在的痕跡,鞋架和衣帽架上都沒有屬於下人的事物,而樓上的動靜全被鋼琴聲掩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