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獻祭與糖蜜(1 / 1)

4月18日,周二。   “可憐的戴麗婭議長夫人,她丈夫每天都出去尋找自我信仰,結果找著找著,居然找上了在野黨領袖的情婦。”   捷特和瑞文行走在林立的工廠建築間,邊走邊講著執政黨和在野黨的荒謬八卦。剛才,他通過程序渠道,獲取了一份約克公司糖蜜儲存罐的檢修記錄,三個月內,各項指標均為正常。   就在昨天,他剛收到自己的新遺產,它有個很扯的官方名字,“緊急彈射!”   是的,包括感嘆號,讀法上體現於特別高的尾音。自己一眼看中它也有這個怪名字的功勞。   現在,他的雙手手腕上多了兩圈深紅色的縫線,小臂關節處各有一圈,肩膀關節處也各有一圈。   這件綠色遺產的植入位置相當自由,隻有一個限製,不能接到脖子上。   147年更新的第37版《一千種死法》中新增了一個荒唐的死亡案例,一位倒黴的男性將“緊急彈射!”縫在了脖子上。過了幾天,他的腦袋直接離家出走了,“頭”也不回。   限酒令年間,東南麵的朗姆加工廠依然在秘密地運作。當時的糖蜜工廠總管約克將它建造在了地下,所有訪客都必須提供密令進出,沿著一段漆黑的地下通道,走下狹小的樓梯,才能順利抵達廠房內部,這一點一直到限酒令結束也沒有改變。   那段時間,朗姆加工廠秘密經營著一些俗稱“斯皮克以西”的地下酒吧,通常會雇傭幾位植入大量遺產的壯漢看門人,以震懾相關部門的秘密探員。   兩名身穿黑色撲克牌般製服的工人安靜地走進了被偽裝成朗姆加工廠門麵的小型倉房。瑞文的“木偶”在這裡發揮不了作用,因為即便用線蟲操控酒廠工人,他也沒法對上他本來不知道的密令。   而捷特的新遺產用在這剛剛好。   “這回也得麻煩你了。”瑞文不帶絲毫起伏地說道。他很確信自己一次性支付的5000烈洋情報費足夠自己再麻煩對方一段時間。   “當然。如果你能再誠懇一點會更好。算了,反正‘誠’和‘懇’從小就不是好朋友。”   捷特講了句意義不明的冷笑話,從衣袋裡摸出一把小刀,刀尖往自己的右眼窩一插,輕輕一挑。   沒有流血,連接眼球和眼窩的不再是血管,變成了幾條暗紅色的縫線。被剜下的右眼球聽話地落在了左手手心裡。   捷特用刀尖又挑了一下左手手腕的縫線,左手手掌立刻和手臂分離,保持著半漂浮的狀態。   “不知道為什麼,隻有肢體才具備漂浮的能力,所以隻能讓手來幫個忙咯。”捷特用分離的左手輕輕捏著右眼球,對上了緊皺眉頭的瑞文。   在捷特分成兩半的視覺中,對方的眼神明顯在說“這惡趣味程度也太濃了”。   “緊急彈射!”能容許他自由操縱被縫線分離的身體部分30分鐘左右,但是被分離的肢體偶爾會產生獨立思維,甚至脫離控製,離家出走。   為了避免陷入左手右眼私奔一去不歸來的窘境,瑞文在捷特的左手上連接了兩根“擾亂之絲”,到時萬一左手亂跑,自己還能強行把它拉回來。   捷特的左手輕快地飛了過去,越過一片高大的灌木叢,又經過一段糖蜜廠的加熱管道。捷特在遠處慘叫連連。   “嗷!那灌木有倒刺。”   “嗷!我手指被蒸汽噴了一下,燙!眼球快燒起來了!”   盡管多半是故意誇張,他本人也相當樂在其中。   “嗯......我看見了石墻,向下的樓梯,蒸汽管道,掛在墻上的電話......噢,美女畫報,你好,親愛的。”在左手進入廠房後,捷特開始匯報他看見的東西。   “為什麼他們要在那裡懸掛一串黑色的大蒜?”   “算是一種傳統吧。”瑞文聳了聳肩。   電影三人組中的道格拉斯曾經告訴過他,這是限酒令年間酒廠采用的普遍策略之一,在加工朗姆的過程中添加大蒜和其他惡臭的食材,讓附近的居民遠離。不過,這種策略有時候會起反效果,忍受不了惡臭的行人可能會向相關部門通報。   還有一種荒唐的策略是大量揭舉一夫多妻者,這種習俗在限酒令實施的同時被以同等的力度打壓。酒販們希望借此轉移相關部門的人手和注意,隻是苦了那些包養情婦的男人們。   捷特的左手捏著右眼,貼在酒廠工人的背後,左右張望,右眼窩不停分泌著淚水。他越來越乾燥的右眼球看見了燃燒於奶酪洞裡的蠟燭,它們為地下酒窖增添了一絲神秘的暗金。大部分原料來自不遠處那個巨大的糖蜜罐,由糖蜜加工而成的濃糖漿和酵母混合在一起,被轉化成蘋果酒般甜美的濃漿,經過蒸餾後儲存陳釀。   “嘿,那應該就是你說的其中一名無皮者。”   捷特很快就根據瑞文提供的身體特征鎖定了酒廠裡的一個人——身體動作有些不協調,左右兩隻眼睛不對稱,就像有些不走心的拚接布藝。   這人頭頂斑禿,左眼邊緣的皮膚顏色很深,有半條巨大的疤痕,下方縫合了別人的皮膚,身形一半隱沒在酒廠黑暗神秘的陰影中。   這時,他又看見了第二名無皮者,身上穿著安保人員的衣服,兩人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什麼。他沒把耳朵帶下去,沒法聽見。   捷特的左手借著陰影的掩護,快速在加工廠內環繞了一圈,酒廠工人加保安,一共十九人,身上都各有一小塊地方的皮膚不屬於自己。   瑞文待在地麵上,就捷特作出的描述快速思考起來。   兩名無皮者,十九個人都是他們的“下線”,這和自己預想的有些不太一樣。   在自己的猜測中,如果“灰衣天使”隻是剛好借用了那個供奉“自己”的地下暗室舉行儀式,那不排除這地方也有可能是他們臨時占用的。   轉念一想,如果真是如此,進出對他們而言會非常麻煩。就算有內部人員為他們提供密令,一群閑雜人等在酒廠進進出出很難不引人懷疑。   但如果事實恰恰相反,整座酒廠都屬於“灰衣天使”或者受其支配,那麼就能至少確認,約克公司有一名或以上的高層管理是他們的人,甚至,整座約克糖蜜公司都和“灰衣天使”有關係。   想到這裡,瑞文眉頭突然一皺。   “捷特,你要查的是什麼來著?”他拍了拍捷特的肩膀。   右眼空空的捷特轉過頭,看起來有點嚇人。   “糖蜜罐啊,就旁邊那個。”他伸出右手指著那個40英尺高的大家夥。   話音剛落,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黑日”那種家夥的擔憂不可能是空穴來風,一個存在了數十年的糖蜜儲存罐,照理來說,沒什麼好擔心的。可偏偏自己和那家夥要查的兩個地方恰好又挨得那麼近......   萬一是同一件事呢?   兩個人幾乎同時想到了這種可能。   瑞文想到的,是“血霧連環殺手”事件中的“獻祭”這個關鍵字眼。   諾達利亞事件中,同樣有獻祭這個關鍵存在。區別在於前者是向“新神”獻祭,而後者是在向獨立存在獻祭。   兩個月,連續發生兩起大型獻祭儀式——被“血霧連環殺手”殺死的工人絕對不止當時的八名。   假設以“獻祭”把兩起事件掛鉤,可以推論出的是“灰衣天使”掌握著不少上位魔學儀式和咒術。向上位存在獻祭和向獨立存在獻祭兩者並不沖突,甚至可以由同一個人進行。   “新神”獻祭的結果尚且未知。向克圖魯以斯的獻祭雖然成功了,但結果不盡人意。   如果他們還要再搞一起獻祭......嘶,這幫人把獻祭當什麼了,買菜嗎?   捷特想到的,是糖蜜罐可能存在的風險。   那個鋼鐵巨無霸的肚子裡裝著兩萬多加侖的糖蜜,以平均密度換算成重量......110多噸重!   更別提內容物常年保持滾燙融化的狀態。   尤娜.晨曦參觀當天會吸引來不少媒體,以最近一次的公開記者會作參考,保守估計會超過百人。這個儲存罐距離南部住宅區又那麼近,才幾十米不到。如果儲存罐在尤娜參觀當天被人為破壞,導致內容物泄漏......   嘖,數千人在糖蜜中遊泳的畫麵,完全不敢想象。   “洛克茜!”   “卡梅隆!”   兩名偵探幾乎同時開口呼喚同伴,然後,同時想起他們人不在。這隻是一次簡單的勘察任務。   “捷特,尤娜參觀約克糖蜜公司的日期是幾號?”   “20號,就在......後天。”   顯然,中止參觀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但考慮到“灰衣天使”可能占據了約克糖蜜公司的高層,當中應該至少還存在一名無皮者,這肯定會打草驚蛇。   第二種可行的方案就是直接提前行動時間,缺陷是時間不再那麼寬裕,但問題並不大。   真要走投無路了,不是還有本“不是答案的答案書”嗎?瑞文戲謔地揚起嘴角。   周五,他和捷特做了個小實驗,在之前問過的問題“怎麼暗殺‘緋紅偵探’米涅瓦爵士?”的基礎上加上了“確保捷特不死”的條件,結果得到了“搬空飛行基地火藥庫”的答案。   自己也不確定為什麼“不是答案的答案書”這麼執著於炸,但這次實驗的結果表明,在問題上附加的條件越多,得出的答案越離譜,最終,蒙受的損失一定會超過規避的損失。   所以,還是盡量別用的好,萬一哪天出來一個直接讓人瘋掉的答案就得不償失了。   “捷特,確認一下。這座朗姆加工廠還有別的出口嗎?”   瑞文透過灌木叢,指了指倉房入口處,示意捷特的左手再繞一圈。   “我盡力幫你看看,我眼睛好乾......”捷特伸手狼狽地抹了把眼淚,險些下意識摳進眼窩裡,又讓左手飛了一圈。   “沒有。限酒令年間開設的酒廠很少不給自己留後門,但這地方貌似就是在倉房下麵挖的一個大洞,連個廁所都沒有。”   沒有後門,這就好辦了。   “捷特,最後繞一圈,記一下裡麵所有人的樣子,還有那臺電話,然後讓你的左手跟著下一個工人出來。等他走到沒人的地方,用力揪住他的衣領。”瑞文吩咐道,自己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他打算現在就地把工廠裡的人全都乾掉。   一名身穿黑撲克製服的酒廠工人慢悠悠地從酒廠裡走了出來,來到了灌木叢附近,像是要行個方便。捷特趕在方便行出來之前,的左手捏著乾得快要不行的眼球,用三根手指慢慢勾住了對方的衣領。   在他豎起右手大拇指的同時,瑞文將“擾亂之絲”用力一抽,在那個人還沒弄清楚狀況前,連著捷特左手的絲線拽著他,迅速往灌木叢裡拖。   “按住他,用你的右手!”   “嗷,我的眼睛......”捷特捂著右眼眶,罵罵咧咧地從灌木叢裡跳了出去,鬆手捂住對方的嘴,險些挨對方一記膝撞。   “兄弟,你快點!”   瑞文解除了控製,立刻念出了第二遍“擾亂之絲”,做好相應的準備,對準工人膚色顯然有別於身體其他皮膚的左臉頰扣下了五響左輪的扳機。   砰!   他剛才故意拉開距離,以防工廠附近有人聽見槍聲。   捷特慢慢地將失去知覺的酒廠工人拖進了灌木叢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心疼地看著自己飽受摧殘的右眼球,撿起來往眼眶裡一塞,縫線迅速讓眼球歸位,重新濕潤起來。   “現在怎麼辦?”他轉過頭,沒好氣地對著十指操縱起絲線的瑞文嘟囔道。   “你說呢?”瑞文用嘴叼著裝線蟲的空玻璃瓶,含糊不清地應道。   新“木偶”慢慢地站了起來,在原地走了兩圈,就像個學步的嬰兒般。瑞文抓緊時間讓木偶適應走路,他不確定“下線”出事會不會直接引起無皮者們的警覺。捷特露出生吞魔鬼辣椒般的表情看著他。   “我一直都錯了。拜日教徒和你不在一個境界,完全是小巫見大巫。”他嘟囔道。   瑞文麵無表情地聳了聳肩:“借左眼一用?”   “休想!”   過了一會,“木偶”身穿黑撲克製服,手拿捷特的左眼珠,慢慢地走向了酒廠的狹長通道。   “左......右一點點.......那是墻!小心樓梯!有個人!”捷特連續發號施令,無奈地瞟了一眼差點讓“木偶”摔跤的瑞文。   “木偶”就像喝醉了般晃晃悠悠地走下樓道,在樓梯中間停了下來,樓道更下方有兩名保安,即便是熟人也需要密令通行。   木偶在樓道中扭了扭脖子,鬆了鬆關節,然後,張嘴開始小聲吟誦:   “啊!啊!以烏鴉的名義,賦予這段話語切割的能力!”   一根、兩根......“無形之鋒”被連續念誦了三次,六根三米長的細絲以兩側墻壁為支點,每根間隔兩米,被固定在了距離階梯120厘米左右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