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晨昏4點。 “請支持女性議會提名權和投票權!”16歲少女迪莉婭穿著絲絨麵料黑色高腰褲,眉毛畫得很深,腳踏男士皮鞋,手裡捧著一大籃深紅色的西番蓮胸花,遞給生日會上每一位有自主權的年輕女性。 她在安德魯私立學校有個響亮的名號,“胸花少女”,“圖騰”是深紅和西番蓮。由她創建的“少女公職聯盟”成員留著帥氣的短發,積極為女性謀取公職機會和多元化的社會地位,抵製家族婚姻,但並不反對上畫報上的性感紅衣女郎形象,被教師和女童軍總監們稱為年輕的少女先驅者。 “謝謝你,迪莉婭。”琳接過兩朵胸花,把一朵別在了菲的絲質淡綠連衣裙胸口掛帶處。 今天她為了行動便利,特地穿了條拖地的米黃色雪紡長裙,在大腿襪裡藏了一些浸泡於血河章魚血液裡的黑藤種子,再用“交媾之嘆”融合並催生它們,讓它們代替雙腳支撐自己站了起來,顯得大方自信。 “哈哈,你站起來比我還高。”菲踢了踢好姐妹裙邊不聽話的黑藤,讓它們縮回去。 “如果你不怕胖,可以過去吃點牛油紙杯蛋糕。可憐的莎拉,母親想讓她從現在開始訓練自己的味蕾,盡量少吃甜的,適應高級餐點的口味。她被禁止靠近甜食區。” 菲的母親薩利.光輝是個守舊的人,她一直認為光輝家族應該向深居秘殿都市的卡內基貴族看齊。這名年過45的淑女有著一名貴族的自覺和自尊,非常害怕被外物打破。 “請支持女性議會提名權和投票權!噢,早啊,薩利太太。” 薩利夫人在迪莉婭蹦蹦跳跳經過的時候露出了一絲厭惡的神色。她從不理解為什麼女人要穿男裝和男鞋,把頭發修剪成不倫不類的長度。她倒是不抗拒時下流行的波浪卷中長發和平貼額頭的直劉海,認為這是能夠妥協的一點小進步。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那聲“早啊”,什麼不倫不類的打招呼方式? 金色的留聲機裡播放著輕快的“貓兒圓舞曲”,而另一邊的收音機像在與之抗衡般,交替播放著藍草和搖擺舞音樂。女孩和女孩跳著交際舞,興奮地討論著畢業舞會的舞伴,盡管那距離她們還有一年多。身穿粉紅色長裙的莎拉.光輝微笑著被簇擁在中間。光輝家族的房子沒有戲水池,餐點和椅子擺放在西側草坪上,那裡也是待會要進行慈善拍賣的場地。 東側草場上搭起了巨大的遮陽棚,正舉行著女子網球友誼賽。尤娜.晨曦被邀請為最後的嘉賓,和友誼賽決出的冠軍切磋一局。所有人都清楚,優勝的年輕姑娘將和小公主一同登上報紙頭條,向普羅大眾展示少女的青春活力。她們身上的衣服,她們的鞋子,她們的飾物和發型都有望掀起新一波時尚潮流。 “對了,這些是送給莎拉的。”琳取出了一個小玻璃瓶。 “她想要很久了。這是雜交出的新品種,她可以把它們種出來,然後參加明年的花卉展覽。”她自己也不確定會種出些什麼來,當然也不確定小莎拉能不能把它們給種出來。在她的預想中,這會是一種能像鋸齒鶯一樣唱歌的百合。 “真高興你已經完全掌握了那種能力。”菲微笑的時候露出了牙齒。 “‘烈火聚會’的尖刺女士對我們這種接受過一定訓練,卻還沒參加過任何集會的異咒學者很感興趣。‘山羊’派別本身又是不常見的派別,所以她希望邀請我們加入,這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琳。唯一的一個小問題是,紙可能包不住火。” “這話用在火派係的集會上真是貼切。”琳輕聲笑了出來:“放心,我能擺平那些事情。另外,新日家族多了個會異咒的女兒,父親應該也不會太過在意。隻要......” “隻要不讓他看到我給你那些紙條就行,不然他可能會當場爆炸。”菲接下話來。 人群中,洛克茜麵無表情地穿梭著,極力忍住想用“離家的霧影”飄起來,直接穿透人群的沖動,這非常失禮。 曾經,當寶琪女士還不是一道徹底隱於人世的夢幻影子之前,她一直忙於建造自己的夢之小屋。自己作為小後輩,曾多次到她那所涼爽的房子裡做客。那地方很美,就連晨曦家族的野玫瑰莊園都無法媲美半分,但是洛克茜自己無法適應,她擔心那種不真實的美會像肥皂泡,像被雕刻成女孩模樣的瓷娃娃一樣,一碰就碎。 這裡的女孩們像一屋瓷娃娃,仿佛不小心碰倒一個,很快所有的賓客都會隨著嬉笑歡聲變為滿地殘渣。她們當中很多人甚至連一件遺產都舍不得裝到身上,生怕會對身體成長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近十來年,這麼做所導致的莫名死亡人數大幅下降,有人認為這是自然對人類的惡意逐漸消除,或者上位存在逐漸抽離目光的征兆。 另外一些持上位陰謀論的人們認為,這和上層人士頻繁開展的秘密獻祭有關,通過隨機獻祭一些無關人等,將他們從地上抹除,暫時延緩自然的詛咒,以此營造出太平盛世的假象,促進文明進程。 洛克茜突然用餘光瞄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剛才,似乎有一雙巨大的虛幻骨手從走道盡頭飄過。 寶琪女士好像說過,所有和虛影相關的遺產都是同源的,不是源於那個“祂”的劣等子嗣,就是沾染上了“祂”的氣息。 因此,有時候能互相看見真容。 “嘿,你看見克麗絲了嗎?她剛去了趟洗手間就不見了。”兩名衣著講究的婦人從走廊那邊穿過。 洛克茜有些在意地繞開她們,朝骨手消失的左側走道走去,差點被禮服鞋絆一跤。捷特在自己出門前大聲地笑了半天,說她這樣子就像被砍掉了腳趾和腳跟卻堅持要走去和王子結婚的壞姐姐。 走廊的墻上掛著多幅巨大的地圖,多為光輝家族先祖繪製的。數十年前,光輝家族的一半成員曾為了追尋上位存在的指引而向北走出曠野,探索奧貝倫境外危險的未知,幸存者帶回來了一個驚人的偉論——地表存在暗麵,這片陸地上有一半的區域被永恒黑暗籠罩,不受烈日支配。 但是這個偉論沒過多久就被人遺忘了,因為再沒有追隨者能完整回來,就連穿越曠野都成問題。事實上,那名最初的幸存者在回歸奧貝倫時就已經不似人形,肢體和五官仿佛被模具擠壓過一般,失去了不規則曲線,成了一種理想的幾何形,不過三天就慘死在床上,人們沒能從他的嘴裡得到任何有關暗麵的細節。 光輝後人科倫納於烈日112年繪製的一幅圖畫被懸掛在了走廊左側,畫中是一個被對半分為了黑白兩部分的球,黑色部分代表暗麵。烈日作為一個參照物被繪製在了右側,比這顆球形大陸大出無數倍,以至於在畫中它幾乎是一個平麵。 奧貝倫在白色那部分的頂端被標記了出來,隻占據了一個無比渺小的點,這是人類這種生物在地表僅有的安全孤島。 而畫作的背景,斑斕的黑暗之中,閃爍著無數無數,血紅色的眼睛。 陰冷的氣息再次拂過洛克茜的臉龐,與氣溫無關,更像毛刺無視表皮的阻隔直接撓進肉裡帶來的瘙癢,讓人後背發毛。 洛克茜朝拐角處看了一眼,然後,無聲無息地化成虛影,沒入了墻裡。墻紙、墻皮、灰泥的截麵一一在眼前顯現,然後是墻磚內部奶酪洞般密密麻麻的細節。太黑,她看不清楚,但能感覺到那股不祥的陰冷氣息,順著嘩啦作響的蓄水管道流了過來。 那件遺產的主人一直待在洗手間裡沒動,不知道在乾什麼。 一線光芒從另一頭透了進來,那是洗手池的排水口。洛克茜感覺水流正從自己虛幻的額頭上流過,她的眼睛剛好卡在下水管的截麵裡,眼前的水流怪異地分叉開來。 不遠處,有什麼東西卡在了細水管裡,像魚鱗一樣一片片的。 借著光芒,她似乎能看到那些東西顏色各異,就像一片片壓製的光滑糖果般,下方有仿佛水流沖化糖衣般的絲狀物,順水一絲絲流下來。 不對,那不是什麼融化的糖衣,而是血絲。 那些東西,竟是一片片五彩斑斕的完整指甲! “啪”的一聲,又有一片被從排水口扔了下來,被水流沖下,和其他的堵在一起。 這片是亮粉紅色的。 ............ 亮粉紅色的維姬牌檸檬汁被女孩們一瓶瓶地倒進巨大的玻璃碗,有人在旁邊歡快地數著數,把切片的柑橘類水果一點點放進去,做成無酒精潘趣。另外幾個少女收集著空檸檬汁瓶,仔細檢查著瓶蓋上的字謎,猜測著各種可能性,止不住的歡聲笑語回蕩在草坪中央。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洛克茜。”琳小口吃著布滿可愛裝飾的牛油紙杯蛋糕,朝走廊那邊張望起來。 “你的朋友?”菲滿嘴奶油地問道。 “捷特先生的同事,你應該知道他吧,一個很有趣的人。我有事的時候總會拜托他。” “捷特?”菲低頭回憶了一下,不小心把粉色奶油沾到了支著嘴的手指上。 “等等,不會是他吧?‘瑕光’的孫子?” “誰?”這回輪到琳不明白了。 “瑪拉貝拉.布萊米希,她的家姓是‘瑕光’的變體,光輝家族就是布萊米希家族分化出來的旁支之一。” “換句話說,就是遠親?”琳睜大了眼睛,比對眼前的菲和印象中捷特的模樣,試圖找出相似之處。 最終得出,除了發色瞳色之外,沒什麼相似的。嗯,嘴上還粘滿了奶油。 “算是吧。可是為什麼他人會在地表?布萊米希的家族產業在新德市麥西坎區啊。” 嗯......也許他是那種所謂的不羈浪子吧,氣質也像。琳在心中胡亂想象著,掏出手帕幫菲把嘴邊的一抹粉紅胡子擦乾凈。 這時,她看見菲的父親,戴眼鏡的傑爾利莫.光輝正站在二樓露臺後,身穿筆挺西裝,嚴肅地看著樓下的一群女孩們。 “姑娘們,現在,慈善募捐拍賣正式開始。” 遮陽棚下擺放著各種小東西。除了普通的擺設和奢侈品,光輝家族多餘或不要的東西大多和神秘學脫不了乾係。在前幾天,菲幫著家裡人做了一次篩選,把能拿出來,沒什麼危害的東西全選了出來。 絕大部分物品都是不經意間產生的,例如在異咒實驗時剛好在場,又湊巧部分或完全吸收了對應概念的日用品,筆,手帕,容器等等。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極低,但沾染異咒殘留的物品依舊經年累月地積累了下來,堆滿了一個小倉庫。 這種家庭“大掃除”往往還能發掘出一些被遺忘許久的物品,甚至是在經過一段時間後,直接屏蔽了自身存在的東西,沒有人記得它們。因此,在兒女生日時舉辦一場“清倉大會”,順便把家裡可能造成危險的東西盤點一遍是相當有必要的。 “第一組拍品是一對風景畫,名為《東鎮與西鎮》,曾懸掛於三樓走廊上。這兩幅畫的特殊之處在於它們的內容經常隨機對調,每一眼看去都是全新的風景。所有的收益都將捐贈給聖母牛奶公司旗下的援助基金會......” 在女孩們驚異的目光中,這兩幅畫中的人物、小物件、乃至建築和景物都在不時對調位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穿紅衣的擠奶少女有時站立在東鎮的穀倉邊,有時又跑到了西鎮的花店旁,和賣報少年挨在一起。下一秒,他們又再次相隔兩岸,仿佛從來沒見過對方。 “嘻嘻,這好像是我弄的。當時沒關好門。”菲輕聲對好姐妹說道。 “它沒什麼不好的作用吧?”琳看了看周圍。 “一點點。不走運的話,你身上某部分的顏色可能會在經過的時候被吸進去,有一定幾率會毀了你的衣服,也有可能把它變得更漂亮。” “皮膚呢?” “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但是三個月前雲妮姨母的眼睛顏色好像被吸進去了一點,她的虹膜看起來淺了不少。” 這幅畫沒有出處,沒有落款,隻有一些哄女孩的“魔法特效”,最終以一萬烈洋成交。 琳心中暗想道,不知道異咒殘留能不能作為貴重物品的附加價值?隻要在練習異咒的時候放在附近,也許哪天就能自然而然地浸染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行,九成以上沾染異咒殘留的物品是很危險的。畢竟,異咒本來就相當於特別微弱的上位存在氣息。” 類似於一整頭牛和一小份牛排的區別?琳突然冒出了這樣一種想象。 在諾達利亞旅館經歷過一場刺激“冒險”後,她徹底脫離了消沉,似乎還尋回了少女時期豐富的想象力。 “下一組拍品由洛尼爾夫人捐獻,是她自己珍藏的一組六枚手鏡。它的特殊之處在於,偶爾會映照出不屬於此處,可以觸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