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色小卡車副駕,聽著車載收音機的瑞文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同一個人會出現在兩個地方? “......噢,我忠實的聽眾們,就在剛才,我們的執政黨簇擁者們已成功用一幅幅滑稽的宣傳畫報將對手貶的一文不值,連戴麗婭夫人都被逗笑了,不得不說,她笑起來的模樣可一點不輸紅衣女郎。讓我們期待在野黨下周的猛烈反擊......”凱撒高亢的聲音依舊回蕩在車裡。 這就是奧貝倫議會選舉的表象。被剝奪立法權,財政權和審查權被邊緣化的議會候選人們隻能嘩眾取寵。 而在暗中,所有真正掌握奧貝倫命脈的勢力,或運籌帷幄,或掙得頭破血流。 問題在於,剛剛窗子後麵的女人究竟是誰? 暫且排除廣場上的戴麗婭夫人有貓膩這種難以驗證的猜測,主要的可能性有二,其一,窗後的戴麗婭夫人是假的。在對方能夠偽裝或製造幻覺的前提下,亨特也有一定概率不是真人。如果實情真是如此,那這個人物組合基本上就是完全針對自己的陷阱。在自己的存在已引起“灰衣天使”警覺的情況下,可能性不是不存在。 問題在於,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和戴麗婭夫人存在少量間接交集?老實說,如果隻是一般的公眾人物,自己也不會這麼觸動,而剛才自己的確有一瞬間想要直接闖進去。 如果對方對自己的了解已經深入到這種地步,直接下手也並無不妥,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些,窗後的兩位都是真人。亨特就是亨特,但那個女人並不是戴麗婭夫人。夜夫人還有另外一個女兒,在野黨現任領袖的夫人露辛達。 另外一個疑點是過於鬆散的警戒。根據鬼魂曼蘇爾的描述,那個疑似阿加雷斯教授頭顱的東西就在二樓,隨意地放在一個堆著大量化驗樣本的房間中,和其他東西一樣包裹在褐煤質泥土和灰泥的混合物中,通過尋找那棵怪樹的根源,並不難定位。 “灰衣天使”再怎麼鬆懈,也不至於放著它在那不管,連個看守都不加派。行動難度和預期的大幅偏差加重了瑞文的懷疑。 小卡車在紅溪公園附近的崎嶇車路邊停了下來。瑞文開門下車,低頭詢問起了導演的意見: “這有可能是某種陷阱嗎?” 手臂上滲出的血珠慢慢排成了一行奧貝倫斜體字: 有,但幻覺騙不了鬼魂。 瑞文點了點頭,心中又想起了那則刊登在《火球報》上的招募試藥誌願者廣告,現在想來,廣告的目的性越來越成疑。 自己當初忽略了一個簡單直接的問題。 現在又不是幾十年前,想要秘密召集成員集會,打電話不就成了?在下線製度完善的“灰衣天使”組織內部,更是隻需要通知幾名無皮者,讓他們直接聯係下線,風險比在可能被無數偵探和官方組織經手的報紙上刊登地址低得多。 除非,他們的目標正是這些有心調查事件的人,除了自己之外,也許還有那些一直在尋找阿夏古雷大腦的先鋒派。 該不會,我們就是他們要找的所謂試藥誌願者吧?瑞文在心中苦笑道。 既然幻覺騙不了鬼魂,那曼蘇爾看見的應該就是現實,自己跳上屋頂,也並未發生什麼意外。 換句話說,目標頭顱的確在那,隻是不像曼蘇爾所見一般毫無把守。 唉,裝得那麼人畜無害,如果我身邊帶著其他人,做好了自認為的萬全準備,那當時的心態應該會是“進去闖闖也無妨。”或“開一槍試試也無妨。” 可惜了,偏偏是這次,自己的計劃裡包括了治安官,沒做那麼多準備,反而小心謹慎了不少。 貝塔拍了拍瑞文,眼珠一轉,直接用手勢表示“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個嘛。”瑞文看了看窗外的綠草和山脈,平靜地從地上抓起一把曬乾的草,說道: “反正治安官也不會管什麼陷阱不陷阱的,如果感覺足夠危險,他們隻會把那地方給轟平。” “在那之前,我們得做些自保的準備。” 這是少數他覺得對方不講理的武力相當親切的時候。 “現在,載我去一個地方。” ............ 奧貝倫大學。鮑爾斯教授的辦公室。 “親愛的,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些什麼?”鮑爾斯教授喜滋滋地捧起了妻子柯琳的頭骨,掃開一堆燒瓶,鄭重地放在長桌正中。 他從係著桃粉色絲帶的扁盒子裡,逐一拿出了珊瑚色的口紅,削尖了的細石墨棒和粉底撲。最後,是一瓶瓶晶亮的指甲油。 “這是柯迪的新產品,你一直喜歡用這個牌子,不是嗎?” 柯琳從教授的白大褂下伸出兩隻瘮白的手,逐一拿起這些看起來就不便宜的化妝品,把玩起來。鮑爾斯教授捧起粉底撲和愛妻的頭骨,仿佛輕捧一張有血有肉的美人臉頰。 “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 身穿黑色仿西裝三件套的瑞文禮貌地敲了敲門,理了理脖子上的羽毛,在得到對方“門沒鎖”的禮節性答復後推門走進了辦公室。 隻見,鮑爾斯教授正捧著一個畫得花花綠綠,戴著波點蝴蝶結的骷髏頭,在一堆儀器和實驗用具間手舞足蹈。 “柯琳她美極了,不是嗎?” 瑞文的眉毛不自覺地挑了兩下。 “是的。盡管我可能不會去主動追求這種美人兒,但不可否認,她的確是個天生尤......物。” 尊重都市人的小愛好是基本禮儀。 “言歸正傳,我這次還是要借您的宿舍牢房......倉庫。” “噢。恕我直言,你又抓到什麼奇怪的人了嗎?”鮑爾斯教授的聲音恢復了一位教授應有的沉穩和平靜。 “沒有。這次我要帶人出去。最近麻煩你照料他們了。” “沒什麼。他們和我度過了一段相當愉快的學術時光,讓我完成了好幾個從前沒來得及完成的心理學實驗。” 鮑爾斯教授隨手掏出一串銹跡斑斑的鑰匙扔了過去。 “你知道嗎?最近工學係和神秘學係都有人在談論你。前者稱呼你為‘最偉大的發明天才’,後者叫你‘經常曠課的泡妞鬼才’。” 不久後,宿舍倉庫。 瑞文走下生銹的旋轉樓梯,來到了與真正的牢房相差無幾的門前,打開昏暗的電燈,用鞋尖輕輕踢了踢門板,發出怪獸在陰影中走路般的駭人聲響。 倉庫的三個隔間裡分別關著三個人,赫伯特醫生,無皮者喬納森,和剛被關進去沒兩天的無皮者喬。外界對他們的失蹤毫不關心,當走到第一個人麵前,他會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喃喃道:“殺了我吧,就當行行好......” 走到第二個人麵前,他會盡全力大叫後退:“不要過來,你想怎麼樣?救命,救命!” 至於新來的那個,瑞文還沒見識過他的反應。 “夥計們。”瑞文隔著與牢房極其相似的門板小窗平靜地說道: “聽著,我畢竟也不是什麼魔鬼。今天,我決定放點人出去。” 三間“牢房”裡都同時傳出了動靜,就連本應喪失所有求生欲望的赫伯特醫生也一樣,三雙眼睛透過小窗直勾勾地盯著那道自由的黑色身影,看著他從衣袋裡掏出三根乾草,一頭握在手心。 “現在,由你們來把握你們自己的機會。抽到最長那根的幸運兒,將能從這裡完好無損地離開。” 他一手拿著五響左輪,把拳頭逐一伸過房門前,距離門口隔了幾厘米的距離,隻足夠門內的人勉強伸出兩根手指來取。 神奇的是,不論是喪失意誌的人,還是陷入極度恐慌的人,此時竟都表現得如此平靜,在彼此無法看見的情況下,他們逐一伸手抓取屬於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 在喬的房門前,瑞文故意站久了些,麵龐一半隱沒在燈影下,另一半帶著陰冷的笑容。 終於,他聽見了對方的自白: “我,我必須承認......你非常可怕,但......” “但?”瑞文有意追問道。 “但,小心那個人......那個恐怖的魔鬼!” “噢。好吧,雖然我很想聽聽原因,但這裡的空氣質量不容許我逗留太久。感覺再逗留一會,它肯定會讓我瘋掉。”瑞文將最後一根乾草遞了過去,用鞋尖輕輕踢了踢房門,讓它發出空洞的聲響,讓藏匿門縫中的幾隻色彩鮮艷的壁虎落荒而逃。 “我,我是認真的!”對方透過小窗大聲喊道。 瑞文不置理會,故意又轉了一圈。 “給我看看。” 三根長短不一的乾草從小窗裡被慢慢遞了出來。最短的屬於赫伯特教授,最長的是喬的。 真讓人驚訝,瑞文在心中驚嘆道。 他遞進去的明明是三根長度幾乎一模一樣的乾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吧,既然結果已定......” 瑞文慢慢拉開了槍機。 砰!砰! 槍聲在密閉的地下倉庫無限反彈,伴隨著慘叫聲久久回蕩。 過了一會,喬的“牢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你在他們當中算‘老實’的。你可以走了。當然,不是沒有條件的......” 不管這幾位剛才誤會了些什麼,自己可真的是打算放人。 至於那些自己放棄機會的家夥...... 瑞文轉身打開了另外兩扇門。 在那裡,安靜地躺著他的新“木偶”們。 抱歉咯,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處置方法。瑞文在心中毫無感情地說道。 辦妥雜務後,他回到辦公室,把鑰匙還給了正在給骷髏頭化妝的鮑爾斯教授,後者的專注程度不亞於正在進行一場最嚴謹的醫學實驗。 “恕我直言,教授,您對他們做了些什麼實驗?” “都是曾經的待辦清單裡比較溫和的。”鮑爾斯教授微微抬頭: “如果他們出現了輕微的厭世傾向或神經質行為,那都屬於正常範疇。” “你的實驗有讓人變笨的副作用嗎?”瑞文隨口問道。 “技術上來說,沒有。” “很好。”瑞文帶著一絲壞笑帶上了門,轉身麵對某名說不出話的無皮者。 “現在,幫我一件小事。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關於鋼圈胸罩的一切,當然,還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