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阿特米斯(1 / 1)

瑞文心中咯噔一聲,心中立刻開始思考對方敢於直接上報名姓的多種可能性。   今天周三,乍一看射擊場區域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但這裡的空間相對開放,前臺有人,偶爾會有服務小姐從走廊上經過,絕對算不上完全安全的談話場所。對方不知道自己乃至整個阿特米斯家族都在被治安官通緝的可能性很小,他顯然是在奧貝倫中遊一帶打拚的一流高手,收入則至少在中上級別。   假的?目的是套我話?這猜測沒有依據,況且也沒有必要這麼做。除了遠在地底的弗朗哥和帶著一隻野狗寵物的小男孩,自己對阿特米斯家族的了解幾乎為零。   “先生,您知道在公開場所報出全名不是什麼好事吧?尤其是一些特定的名字。”他故意試探,把身體往後傾了點,邊作出摸東西的架勢邊說道:   “要知道,有這麼些特定的名字,在有能力的人眼中等同於明晃晃的金錢。”   佩特爾先生半瞇起眼睛,看不出絲毫在意:   “‘你’就好了。我不太喜歡敬稱,會讓這整個地方感覺不再像一個......家。”   “這地方是你開的?”瑞文挑了挑眉毛,從衣袋裡摸出了一顆橘紅色的火鹿果軟糖外加一張名片,把後者握在了手心裡。   “不,不。你誤會了,我指的是這座城市,這個讓人感到無比熱情的地方。好吧,也許有些......過於熱情。”佩特爾先生用袖口擦了擦汗,有意無意地展示金色袖扣,這同樣是社交革命前的復古作風,盡管現在還有許多守舊的人沿用。   該不會所有的阿特米斯都這麼橫行無忌吧,瑞文心中暗想道。   他倒是莫名喜歡對方說話時間中的停頓。那並不是停下來思考,類似於一種復古的語癖,聽起來相當舒服,比那種為追求效率而大幅提高語速的現代社交口吻顯得從容得多。   如果對方並不那麼著急,他挺想聊上一會,到正午才回去。並不是每天都能隨便碰上一位性情友善,也許還知道不少秘密的在逃通緝犯。   “好吧,先生。如果不介意冒犯,你會不會剛好知道一位帶著‘小狗’的男孩?大概12歲左右?我不太確定。他和你擁有同一個姓氏。”   他指的是3月29號那天的野狗突然襲擊。當時,那名小阿特米斯的獵犬卡勒布帶著他和母親逃走了。   “噢......當然,我知道。”佩特爾先生揚了揚嘴角:   “那是我兒子。”   “......哈?”   瑞文努力控製住錯愕的表情。如果對方的真實年齡和外表沒什麼差距,他和那男孩最多也就相差十五六歲。   “不用驚訝。如果每一名阿特米斯都要等到平均成婚年齡,我們家族也許早就從這條歷史小溪中消失了。”佩特爾先生在稍遠的座位坐下,放鬆肌肉。長舒了一口氣。   “你是怎麼認識凱文的?他和他母親並不經常來城裡。阿特米斯家族住在曠野的一片影子裡,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瑞文點了點頭。半個多月前,他領教過這樣一片影子街區。   “城裡人更習慣把它們叫做遺跡。你兒子三月底差點被治安官逮住,我姑且幫了點小忙。威士忌還是檸檬水?”   他翻了下酒水單,希望能借此把對方留久一點,用眼角餘光觀察對方身上可能存在的遺產痕跡。   “檸檬水,謝謝。讓她們上整瓶,我最近正在收集瓶蓋,據說上個月有一批印歪的錯版流入了市麵。十幾年後,它們會變得相當珍貴......噢,他們來了。”   一把黃銅左輪順勢上了佩特爾先生的右手,隨著扳機接連扣下,五顆子彈毫無保留地傾斜而出,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越過走廊上身穿黑裙的女服務生,飛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那名手拿計費單的年輕黑發女孩在槍聲過後埋怨地看向這邊。   “你又把奇怪的人引來這裡了,佩特爾先生。下回,加收清掃費。”   “抱歉,蜜拉休......不會有下回了。”   “你上次就這麼說的。”   “呃......”眼前的要素實在太多,瑞文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其中,最不可思議的是對方手上的那把左輪手槍。   和自己的五響左輪完全一樣。他不知道這可能代表了些什麼,或許什麼都不能代表。   當他回過神來,麵前已經多出了一瓶維姬粉色檸檬水,瓶蓋是正的,水滴形瓶身在玻璃桌上映著粉紅的晶瑩波浪。   “我請你好了。”佩特爾先生半瞇著眼睛,槍已經收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剛才曾經有一瞬間想過打電話給治安官。”瑞文清了清嗓子,裝作沒看見外麵那些正被拖走的屍體:   “現在,我很慶幸我沒這麼做。”   “市區裡很亂,瑞文先生。”佩特爾先生略帶失望地擰開瓶蓋。   “在野黨的擁護者們在廣場上和反對者們起了沖突。如果昨天的滑稽畫報和侮辱性發言是他們能忍耐的極限,今天的報章就是壓垮底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你現在試著去打熱線電話......會發現早就爆滿了。”   “每兩年都會發生一起類似的鬧劇。”瑞文翹著二郎腿,語氣輕巧地將事情和自己扯開關係。享用檸檬水時,他在腦海中想象出了一大塊並不存在的冰。   “是的。有人甚至會以沖突傷亡人數打賭,這是兩年一度的大賭局......你聽說過和私人賭博相關的立例計劃嗎?地下國會打算讓包括新德市斯加維區在內的所有賭場國有化,他們最近已經開始在地表上宣傳。”   “噢。說起地下國會......”瑞文眼珠一轉。   “你知道那個大總統是怎麼回事嗎?至少在這兩個月前我從沒聽過他。他似乎就這麼出現了,然後成為了人們常識的一部分。”   “噓。”   他隨即看見佩特爾先生把一根食指豎到嘴邊,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們不能說這個。要小心。”   嗯?為什麼?你剛才若無其事地斃了幾個家夥,現在卻害怕說起一個人?好吧,至少這證明事情一定有鬼,並不是那麼簡單。瑞文搖了搖頭,不再追問,裝模作樣地翻起了已經看過一遍的《火球報》,應對方的要求把兩片甜菜口香糖扔了過去。這玩意最近在奧貝倫相當流行,懶人們會用它代替刷牙。   “如果你有射擊上的問題,可以來請教我。大部分時候,我都在這度過正午。樓上有住宿的地方,比大部分旅店要好。如果有需求的話,還可以從樓下請兩個女孩陪你......唱歌。”   對方有意無意地大喘氣了一下。   你們家族有個“爺爺”也住在這一帶,一個怪到不行的“爺爺”,瑞文心中暗忖,決定把這個秘密留給自己。   得知對方常住在這裡,談話機會在他眼中不再那麼珍貴,於是開始隨便聊了起來,有意無意地引導著話題,朝著他想知道的一些事情而去,比如剛才那群人的身份,比如那件能夠役使野狗的遺產:“牧者的手杖”。   “剛才那幾個人。啊......應該是巴爾德蒙派的人。我前段時間被他們給纏上了,盡管我並不記得我欠過他們酒錢或別的什麼東西。”佩特爾先生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對此,我采取的辦法是來幾個殺幾個。盡管我可以隨時選擇離開這裡,回到家裡去,但城裡的生活比一座一百年前的影子城鎮要好得多,那裡的東西全都......太舊。”   這人的隨心所欲程度還真是超乎想象。他似乎完全不願理會自己遠在曠野的妻兒,情願一個人在外逍遙自在。   “至於‘牧者的手杖’,嗯......本來那應該是由我繼承的東西,我拒絕了,就順位傳給了凱文。”   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像把一件不想要的東西送給了兒子當玩具。   “那東西對他的保護作用比對我要強。野狗是一種相當古老的生物,理論上並不會襲擊人類,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如果你看過某幾份報紙上的懸賞令,就會知道它們當中出現了一名獨立存在。”瑞文把報紙翻過一頁:   “這和你們有關嗎?”   佩特爾先生搖了搖頭,表示他自己也並不知情。   “如果你很想深究下去,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家裡那幾個老家夥。如果那是可以被告知的事情,他們不會吝於賜教。”   嘶......這家夥藏著的秘密還真不少。   從運動會所離開後,瑞文攤開了一直握在手心,被汗水微微浸濕的名片,不禁皺起了眉頭。   從頭到尾,對方就沒有在閑聊中給自己把名片遞出去的機會。   盡管聊天過程看似輕鬆,但每當自己試圖這麼做的時候,對方總是會用小動作或話題的轉移讓自己找不到空隙,或讓此舉看起來相當失禮,不合時宜。   這家夥說的有五成以上都是廢話,不是模棱兩可的回答,就是順著我說的話,提到一些完全無關緊要的東西。另外一半比起給出的信息,從我這裡收獲的東西還要更多一些。   對方是故意的。自己的耐心反過來揭露了自己迫切想要挖出信息的渴望。他對我並不是特別信任,在自己麵前開槍,主動替飲料買單而不肯接受自己請客這些點上都能看出端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另一方麵,一開始又是對方主動找上的自己,主動透露的姓名。   這恐怕並不是一次單純的偶遇。自己從頭到尾都被他用那種輕佻的態度試探著,卻並沒有什麼惡意。   對方對自己了解多少,目的又會是什麼?   暫且不得而知,這家夥藏得實在太深了。不過,既然他明確表示了進一步交流的意願,隻要自己在後續表現出誠意,這些問題或許能在日後慢慢解開。   接近正午的時候,瑞文回到了威奇托101號,鉆進了二樓最靠近閣樓的那個房間。這房間從昨天正午起就被自己鎖了起來,用作異界召喚的現實準備。   屋內早就用各式不同的材料畫好了儀式所需的符號。一支帶有香味的蠟燭擺放在地板上,同時兼顧了夢境世界中蠟燭和香薰的作用。其中,香薰代表的是感知,而蠟燭代表的是實體,兩者的共同成立意味著一件物品的存在被在感情上和邏輯上接納至這個空間。   《女巫之書》的投影此刻正待被呼喚至現實。瑞文緩步走到房間中央,半跪在了地上,點燃蠟燭,在木質類香氣填滿整個房間後,慢慢念誦出了和夢境世界中相同的咒文:   “Hup fhtagn shugnah l' fahf shuggog c' uln”   蠟燭的火苗晃動了一下,一開始,就像夢裡一樣,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後——   “轟!”   地板突然炸裂開來,地磚碎片飛濺,和房間內所有沒被固定住的物品一同定格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