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神選之人(1 / 1)

“真美啊!”瑞文感嘆出了聲,沒有一個人聽懂他的話。   但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叫出了他的名字!   “瑞文!”   “瑞文吶......!”   “瑞文......納克亞......阿特拉克......!”   美好的奉獻終於為他們換得了美妙的回應!   嘶......盡管對象嚴格意義上並不是我,但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應對過這種架勢。瑞文低頭看向手腕上如同手掌般的桂樹枝,發現它竟也開始冒出藤蔓、枝葉和新芽,末端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的白花。   他的心中突然一咯噔,某件事情浮現在了腦海中。   這些藤蔓,這些葉片的形狀,和從麥姬手上生長出來的一模一樣!   而那些雪白的晨昏花早就已經不存在於現實中,被他通過“蝕刻之刻”獻祭給了自己,吞噬為了自己的一部分!   留在現實中的,隻有那些被“永恒的永恒”荼毒,浸染純黑的花朵。   自己在險些遭受精神汙染之後,沒法再用下位儀式查看她的情況。瑞文心中隱約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緊接著,他突然看見兩名長者向自己爬了過來,雪白的胡須和頭發拖在地麵上,試圖用額頭貼向自己的腳背。他們或許已經明白了奇跡和自己之間的關聯,又或者認定是我所獻祭的右手引發了奇跡,是所謂的神選之人。   等等!   某個可怕的想法突然湧現。   獻祭我自己,才能夠引發真正的奇跡?   難道這就是“永恒的永恒”想要我死的真正原因?   他的臉頰上突然被吻了一下,是他右側的那名姑娘,男士們給予他熱烈的擁抱,眼淚、鼻涕、鮮花和血還掛在他們臉上。   他們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兄弟,她們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家人,他引發了奇跡!他把神明給喚醒了!   晨昏花毫無節製地盛開著,很快就擠滿了整間聖殿。奉獻了雙手的女孩跪伏在地,用嘴采摘下它們,貼著墻壁支撐起身,摔了一跤,嗚嗚尖叫著跑出聖殿,將花朵展示給所有人。   數隻形狀奇異的小動物在草坪上跑跑跳跳,它們的身體由草蜢、花瓣和樹葉組成,沒有眼睛,到處亂撞。白衣女孩們追著花瓣動物,卡梅隆左手撚著亂動的青草蜢,摘掉它們的節肢和鞘翅,右手用“伽拉忒亞”一片片削著花瓣。   “這個地方還挺不錯的。嘿,我喜歡你右手現在的樣子。”他把完成的“草蜢兔子”放生到草地上,看著它們滿地打滾,仍保留了部分草蜢的習性。   “我覺得還行。”瑞文趁著人們簇擁上前的間隙問道:   “問出什麼了嗎?”   “她們大概是被‘收留’在這的,我不太確定這是什麼意思。他們的先祖向錯誤的存在奉獻出了肉體,他們因愚昧而受到了懲罰。”   “這些人由村落裡智慧的阿莫拉和瑪雅所引導——就是那兩名老者,向‘絲之王座’上的真神奉獻肉身,蒙其庇佑,來到了這片永世豐饒的聖地。”   果然是改信了,瑞文心想道,這至少能證明“祂”不等於那顆隕石。   但是,為什麼“祂”會把塔吉亞人收留在夢者之屋裡?說到底,夢者之屋本身還存在許多未解之謎。   一名白衣白褲,留著茂密棕紅色胡須的中年人手裡捧著一隻亂動的花瓣兔子,一步步走來,跪坐在了地上,嘴裡不停地念叨起來。   經過一番交流,瑞文搞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他希望能把村內所有人的腿接在聖殿上,好讓聖殿移動起來,去更遠的地方尋覓信徒。   這還挺有創意的,瑞文心想,可惜夢者之屋裡沒什麼能聽從你們布道的人,從前或許會有,但現在這裡最多的是沒有名字的無臉人。   隨後他就被人群團團圍在了中心,那名留著卷曲胡須的男人頂著一鼻子鬆針和白色甘菊花朵,它們的花瓣代替了他的鼻翼,正在一張一合地呼吸著。人群們相擁著撲倒在草地上,紛亂笑語中,綠草迅速變黃、枯萎、抽芽,綻放遍地繁花,生命的呼吸撫觸著每個人的皮膚和臉頰。   不知何時,他的身上多出了幾件白色的上衣和白裙,帶著盛夏般的汗味和花草的澀香。脫去衣裳的男女將身體埋在堆積的花瓣中,聲音從大聲嬉笑變為竊竊私語,植物在他們的身上生長,凋零,仿佛即將要讓他們變成一條條樹根。   他們看起來相當幸福......瑞文甩掉身上的幾件衣服,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上沾著的草葉。   但是太虛幻了,讓他想起了埃爾斯巴裡,那座重復著嗑藥和狂歡的女巫城鎮,男人不再是男人,女人是他們的嘴巴。   留著長胡須的長者阿莫拉一步步來到了他身前,握住了他已然變為樹枝和花朵的右手,嘴裡念叨著。從他的神態中,瑞文感覺他非常渴望自己留下來,作為一名神選之人,作為他們新的祭司。   “不了,謝謝。”他用對方無法聽懂的烈日語直接回絕道:   “這聽起來也許很冒犯,但對我來說,你們都隻是一個夢。隻要我醒來,就會直接消失在你們眼前,或者說,你們全都會消失。”   他或許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這裡太容易讓人沉淪。他也許盼望著那些美好的小事,心底卻隱約對過多的理想和幸福而感到恐懼。   那會讓他忘了自己身處奧貝倫。   臨走前,他還有些問題想問。幸運的是,塔吉亞人對簡單手勢的理解速度相當快,也許他們生前曾經常接待外人。   他相信,以自己現在的身份,阿莫拉定會知無不言。   “你們曾經信仰的‘錯誤存在’是什麼?祂是怎麼讓村子走向滅亡的?”   這兩個問題用了他好一會時間才表達清楚,而對方耐心地花費了將近兩倍時間才讓他理解答案。   自從祂降臨的那一刻起,汙染就已經開始了。祂在種子裡,在土裡,在每個人的食物和飲水裡。阿莫拉和瑪雅是最早察覺到問題的人,但那時已經為時過晚。   為了挽回這一切,兩名智者將已受汙染的軀體分解,分別奉獻給古籍或傳言中曾被提及過的各個“神明”,奢望其中的一個能夠回應,降下救贖。   他們所謂的神明對應的應該是“上位存在”而非“邪神”,畢竟,人類與後者的接觸近乎為零,記載估計不會太多。而所謂的奉獻,應該就是現今深層咒術的原始版本。   從上帝視角來看,也不知道該說他們睿智還是愚昧,但事實證明他們還算是幸運的,某名上位存在最終回應了他們,確實幫助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解決”了問題。   代價是收走了塔吉亞將近所有人的性命。根據阿莫拉的描述,短短幾天,人們的精神迅速崩潰,他們拔下牙齒作為貨幣,取代原始的以物易物,將活人砌進灰泥,建造出更加堅固的磚瓦房屋,在“永恒的永恒”將他們徹底支配之前,他們自己就在無止境的錯亂文明織網之中結束了彼此的生命。   嘶,想不到我背後的上位存在是這種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還好不是把所有人變成巨型蜘蛛。   不過,照這麼看,“祂”和“永恒的永恒”之間的恩怨應該並不小。嗯......或許不該用“恩怨”這種詞匯來形容更高維存在的思想,祂們之間的關係或許是自己完全無法想象的。   問題是,這些人現在所用的語言,他們口中的異語又是來源於誰?   瑞文注意到,阿莫拉的闡述裡,有某個詞匯被重復了許多遍。他決定著重問問這個詞匯的意思。   經過又一番解釋後,他理解到,這個詞匯是塔吉亞人對那顆隕石的稱呼,同時代指了它可能的源頭。這個詞的意思約等於烈日語中的“黑暗”。   “黑暗”,他在阿夏古雷遺書的前半部分裡看見過這個表述詞匯,那應該出自現實世界陷入癲狂的阿夏古雷本尊。   “黑暗”、“無名”、“混沌”。   這三個詞匯在遺書中被同時提及過。   瑞文並不清楚阿夏古雷究竟是以何種途徑接觸並掌握“永恒的永恒”,阿莫拉同樣不可能知道,因為那發生在村落覆滅之後。但是,他總算搞清楚了這其中的一部分因果關係,為什麼“永恒的永恒”會盯上自己,為什麼自己會被卷入這一係列事件中。   至少,現在他“打”的不再是一場不明不白的仗,盡管勝算依舊不算太大。   “最後一個問題。”瑞文用手勢比劃道:   “你們的神明,祂身上發生了什麼?你們似乎一直在嘗試喚醒祂。”   阿莫拉悲傷地垂下頭顱,讓胡須貼到胸口下方,舉起雙手,用手腕比出了一個類似英文字母“X”的形狀。   這代表,祂已經死了。   ............   與此同時,奧貝倫城北,諾達利亞旅館門口,一輛紅色特裝記者小車停在銀色擦鞋機旁邊。   “你又來了,彼得。”記者溫妮緊皺著眉頭,便攜式相機用帶著金屬環扣的鬆緊綁帶掛在胸前。她恨透了這個款式,笨重得很,早就該換新了,但經濟條件不允許,這有一半要歸咎到自己不靠譜的同事身上。   “我們現在應該在跟進‘六月女王’活動的最新進展,搜集熱門新聞好料,而不是又跑來這個偏僻的地方。”   “相信我,那不是巧合!”記者彼得反駁道:   “我又看見了那個人,第二次了,這次是在紅日廣場。試問,有誰會長著一張和古老石像百分百一致的臉?這次我得多拍幾張照片,拿回去好好比對。”   “聽著,彼得,我不管你家庭是否有宗教背景,你的叔叔或爺爺是不是虔誠的教徒,你有沒有所謂的宗教情結都好,回答我,我們是幫新興宗教或藝術團體製作有償畫報的嗎?不是!我們要的是爆炸新聞,花邊新聞,什麼都好,遠離宗教,那太敏感了!”   半小時後。   “你確定有好幾名宗教學者想出錢買下它們?”   “那是當然的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為什麼不呢?”彼得敷衍道。一種無名的沖動驅使著他,逐漸讓他也對此深信不疑。溫妮的態度同樣明顯軟化了下來。   是的,早晚會有某個領域的相關人士注意到這些重大發現,並為此買單,或許是明天,或許是明年。   在得到前臺小姑娘的許可後,他們又回到了諾達利亞旅館的地下,找到了那一處暗室的入口。   “是我的錯覺嗎?感覺這裡比之前潮濕了不少......噫,還臭了不少。”   溫妮在從一大片咆哮天使雕像間穿梭而過,走下石梯的時候踩到了一灘黏稠的液體。借著手中不大靈光的打光設備,她低頭看去。   “這是......血嗎?新鮮的!非常新鮮!粘得我鞋底全都是!”   “聖母在上!這裡究竟又發生了些什麼......”彼得注意到了階梯上像瀑布般流淌的一條條新鮮血液,仿佛像擁有生命般,慢慢流淌至最底部。   有什麼東西在那裡。   “那個是......我的......那是什麼鬼東西啊!”   坍塌的地洞內部,高聳而沉默的長袍石像之上,垂掛著一個巨大的,黏軟的陰影。   僅僅是影子,僅僅是輪廓就讓人不寒而栗。   “我,我覺得我要吐了!”穢物比理智先一步支撐不住,自胃部翻湧而出,射燈掉落在地上,滾下幾級石階,玻片沾染了鮮血,射出無數破碎的鮮紅光斑。   光斑在坑窪密室墻壁上映照出的,是無邊無際的暗紅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