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條血順著地毯靜靜地流淌著,靈活穿過客人們的腳邊,分為兩道,其中一道順著桌腿爬上了其中一張堆著不少籌碼的遊戲桌,悄悄在牌堆上一碰,翻開頂牌。 女性荷官愣了一下,歡呼隨即迸發。 “莊家爆點!”玩家們在這一局壓下了不少籌碼,開牌前壓抑的緊張感化作歡呼爆炸。 在難以遏製的歡呼將周圍一帶人吸引的時候,另一條血悄然爬過一位侍應的腳跟,微微絆了一下,讓一杯紅酒恰到好處地失去平衡,朝附近唯一沒有轉過頭去的人的衣角摔去,不偏不倚。 哐! “嘿!”混進人群中的特萊仕被潑了個正著,見那並非惡意襲擊,這才鬆了口氣,接過侍者的手帕擦拭,那潮濕的感覺卻怎麼也擦拭不盡,隻好轉身走向洗手間。 這次行動非常冒險,卻剛好能貼合上行動安排。襲擊火車是為了向某一群人展現他們的能力,而借助那一群人的力量,將能使保皇黨在達成目的的前提下,與上流社會矛盾扯開關係。 和捷特一樣,他來此的目的也是觀望。 侍者收拾碎片轉身後,被某名客人告知場館外麵似乎有些騷亂,希望能了解發生了什麼,他隨即將此事匯報給了安保人員。 那條血避開他的腳,慢慢溜進了洗手間內。 幾隻火鬆果做成的小鳥靜靜地從高處觀察著。 “是外麵那群示威靜坐的人。他們在那坐得太久,我們都忽視了他們可能有問題!”安保隊隊員在巡視後匆忙上報。 如果那群人從今天開始抗議,那麼不論態度安保人員都會進行強製清場,但他們在外麵守了幾天沒有動靜,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牽動起了輿論,再趕就不是那麼容易。 “他們有背景?身上有沒有武裝?”隊長仔細追問道。 “有人的身上有帶刺的十字紋身。私人賭場經營者有背景很正常,問題在於‘背景’會不會來找麻煩。” “嘖,十字紋身多半和巴爾德蒙派有關,他們就擅長搞這套!如果那個‘神父’也進來摻一腳就麻煩了。” 直接牽動地下社會利益的社會活動惹上暗巷幫派說奇怪也不奇怪,但麻煩是肯定的。 “你趕快去通知邦克先生,他在二樓高額區入口,盡量在他們動手前先給壓下來,清掉那一帶的記者和鏡頭。” 保安隊隊長說完,自己調動起一樓的安保力量來,並開始聯絡晨曦家族的司機們。作為晨曦家族長期的安保人員,多年的經驗讓他很清楚外麵的人會挑什麼時候爆發沖突,必然是尤娜.晨曦的車子抵達的時候。 “加倍!” 捷特又拿下了一桌兩萬底注的遊戲。得益於17點前必須要牌的前提規則,遊戲後期沉在牌堆底部的大牌越多,對下家就越有利。 捷特平時很少碰紙牌遊戲,主要是贏到這個麵上要麼莊家開始出千,要麼自己就會開始陷入麻煩。今天這種為彰顯絕對公平而舉辦的遊戲對他這種腦力選手非常有利。現在他手上有五萬份額的籌碼,正考慮要不要休息一段時間。 這時,他不經意間察覺了大廳安保隊員的騷動。 “行動很快,這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了要對付的是誰,規模多大......看起來還不小。”他嘟囔了一句,滿意地看著莊家爆牌,收好籌碼離桌。其中一位侍者過來向他表示祝賀,並誠摯邀請他前往競賽桌,那裡的滾動籌碼目前已經滾到了一百萬烈洋,名額有限,即將截止。 勝者全收啊......這種大賽策略還真的隻能拿來哄哄小孩。說是一百萬,實際由參賽者投入的也隻有五十萬,在這種規模的活動中實在算不上特別多。 畢竟,這麼個轟動性活動本質上就是由一個小孩子舉辦的紙牌遊戲嘛。 在聽見獨立休息包間和奧貝倫漫畫公司限量贊助畫冊的時候,捷特稍稍有些心動了。 “你們這裡的畫冊能帶走?” “好吧,用小孩的策略哄‘小孩’還是有效的,我不得不承認這點。” 同樣被“哄小孩”策略說服的,還有某位佩特爾先生,他為的是那些高級飲料的瓶蓋。 特萊仕進入了大廳角落裡的洗手間,開始用濕水的手帕擦拭汙漬。 他突然覺得腳踝有些瘙癢,慢慢延伸到腿肚,一點,一點地向上爬著。 他停下了所有動作,呆愣地盯著隻有自己的鏡麵。 緩緩地,一滴血紅的液體像逆流的眼淚一般順著脖頸,爬上臉頰,鉆進了他的右側眼瞼內部。 不久後,兩條血順著洗手間的門框爬了出來,繞著小彎,尋找起了下一個目標。 紅星遊戲場門外,安保人員和記者們起了爭執。 “你們不能在沒有提前告知的情況下要求我們挪位!”記者艾菲相當不滿。她那頭挑染誇張的頭發看起來就像一團憤怒燃燒的黃金火焰。 “我們遵守了你們全部的安全守則,甚至是那些相對不合理的,你們應當讓我們正常拍攝采訪!” 老安保隊長和媒體本就不大對付,尤其是他們當中經常出現擾亂安保的偷拍記者。眼看言語沖突即將愈演愈烈,艾菲突然閉嘴了,她看見邦克沉默地出現在門口,但真正轉移她注意的不是這個。 “鏡頭,鏡頭注意!” 尤娜.晨曦的轎車出現在了路麵遠處。遊戲場外靜坐的人群中有人試圖站起來,卻都在同一時間露出了無比痛苦的神情。一股無形的力量撕碎了他們的膝蓋軟骨和小腿韌帶,剝奪了他們的發聲能力,逼迫他們重新坐回了原地,不停地抽搐著。 邦克收回視線,看向遠方的轎車。尤娜.晨曦就在裡麵,身穿那件足以把整輛車填滿的玫瑰禮裙,麵露微笑。 他的目光挪向了路邊不遠處的火鬆樹下。在樹蔭裡,一名身穿改款西裝,作現代化“神父”打扮的中年人矗立著,手握黃金尖刺十字架,放在胸前,神情肅穆,仿佛正在為汽車祈禱或哀悼。 “神父”瓦龍。 邦克眉頭一沉,金屬雙臂縫隙內有灰黑煙霾滲出,“神父”隻是稍稍瞄了一眼,用嘴型緩緩說道: “你看起來不一樣了。” 下一秒,那種足以把骨骼在瞬間粉碎的空無之力就被盡數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神父”不動聲色,隻是緩緩張了張嘴,他的嘴比大多數人要寬些,口腔內部有許多分層,仿佛能分別念誦不同的經文或詩句。 在他合上嘴的瞬間,雙腿雙臂的扭曲完全消失,仿佛那股不講理的力量被他用某種同樣不講理的方式給“吞吃”了一般。 與此同時,邦克的金屬右臂突然凹陷,上麵赫然是一個帶著數排牙印的大洞! “神父”再次將平靜虔誠的目光投向尤娜乘坐的轎車,仿佛那是他即將在禱告結束後所進食的美味聖餐。 遊戲場大廳內,兩條流動的鮮血像蛇一樣微微仰首,仿佛是感應到了外麵的突發狀況,但它們沒有作出過多理會,再次開始了洄遊,目標是特萊仕的同伴。 與此同時,在相隔幾十公裡外的奧貝倫東部,道格拉斯、龐夫人和克萊爾三人也開始了針對河上發電站的行動。 “‘托尼’呢?”克萊爾問了一句: “他說會親自來解決。” “他也許還在另一邊,紅星遊戲場那裡。說實話,他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了,非常不一樣。”龐夫人搖了搖頭: “讓我們先辦好分內事吧。道格拉斯,先確認內部人數,幾名重要人物在不在。” “道格拉斯隻能看見一堆儀器。”道格拉斯放下小型望遠鏡,然後又舉了起來。 “噢,他們還在裡麵放了些炸藥。要道格拉斯說,貿然進去可不是個好主意。嗷,這很痛!” 一條血蛇突然自他的指甲縫裡鉆了出來,昂起頭,吐了吐信子,示意行動開始。 “道格拉斯可不喜歡用生命賭博......”道格拉斯吃痛地齜牙咧嘴道。 “停牌,不要了......呼!生命就像場賭博。” 紅星遊戲場,本對紙牌遊戲沒什麼興趣的捷特此時也逐漸進入了狀態。競賽桌的規則和下注桌不同,是多人平等淘汰模式,一次四副牌,沒有了莊家必要規則後,記牌要求變得更加嚴格,需要精確到牌麵。 而這種更接近小孩過家家的玩法反而更對捷特的胃口,某種程度上沖擊到了他孩子氣的勝負欲。在他的對手中,除了熟識的少量同行外,沒什麼人像他一樣擁有一副多餘的可供思考的“腦神經”,這給了他近乎壓倒性的優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知不覺間,他就獲得了上樓休息的特殊名額,緊隨其後的是從另一桌下來的佩特爾先生。 一條血靜悄悄地纏在他的腳踝上,跟隨著他上了樓,那是距離露辛達夫人更近的地方。二樓包間香氣更加濃鬱,空氣中興奮劑的含量已經到了能讓人心跳加速的程度。捷特像個小孩一樣咬了咬手指,窩進小沙發內看起了漫畫。 “你怎麼上來的?”他抬頭詢問佩特爾先生,後者正在端詳那些看起來不便宜但味道不怎樣的飲料瓶,苦惱於把瓶蓋取下後就必須喝掉它們。 “這是我們許久以前的家族生意。”佩特爾先生不動聲色地回答道,終於選定了一瓶飲料開啟,把瓶蓋珍而重之地收好,喝了一口,被難喝得皺起了眉頭。 “瓶蓋生意?還是經營遊戲場?” “不。欺詐師。”佩特爾先生在注意到捷特有點古怪並往門外瞄的眼神,笑著搖了搖頭: “欺詐師從不避諱於介紹自己的職業,因為沒人知道那是真......是假。” “好吧,我倒想看看你待會要怎麼欺詐我。”捷特聳了聳肩。 “總有一局我們是要對上的。” 欺詐師?這倒是給我炸出了一點意想不到的信息。 遠在事件的彼端,瑞文坐在東翼房間的長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判讀對方的口型,透過鏡片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絲笑容。 在那鏡片的另一端,畫麵如同電影蒙太奇一般接連穿插跳躍。 所有的細節都在他的計劃之內有條不紊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