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選擇的話,你想當電影導演,還是電影裡的主角?” “嘶,這還真是個超級艱難的選擇,類似於在人類和上帝之間作出的取舍吧。嗯,也不是沒有將兩者合二為一的電影,比方說......《雲圖》?” “雖說......我沒認真看過這部。” “雖說,印象裡我真正認真看過的電影,也沒有幾部。” “不過,也沒關係,以後有機會,我都會去好好重溫一遍,不,兩遍。” “那樣一來,相當於你也看過了,對吧?” “如果真的要選的話,我還是想當主角吧。雖然隻局限於那一小塊屏幕裡,雖然會給觀眾留下刻板印象,雖然每一句臺詞,每一秒鐘的命運都是被框定的......但是,可以拯救世界,保護重要之人,尋找自我......做很多現實中做不到的事情......” 瑞文回過神來,巨大的飛蛾翅膀被像標本般釘在了眼前,距離自己隻有不到三十公分距離,那是他僅餘下的安全空間。 顯然,也是同時發射子彈和絲線的最佳時機。 問題在於,他不確定這張畸變的臉孔下,是否隱藏著正常的顱骨和腦部結構。 一旦解除“決鬥之舞”,對方很可能會直接沖出這片影子,進入其他空間,並逃逸至現實中無人注意的角落裡。到時候,再找到她並施加控製就幾乎不可能了。 在思考的同時,他讓一根血矛從對方的下顎貫穿而上,一端牢牢固定在地麵,另外一股鮮血凝結成扁平的“刀片”,像小型鍘刀般懸在戴麗婭夫人的額頭之上。 他打算直接把那張變形的臉皮給削下來,露出內部骨骼結構,以便更好地找準射擊點。 事後,被毀掉的臉孔可以直接用“愈合之觸”復原,變回那張美麗絕倫的臉皮。 夫人的第二雙手卻突然抓上前來,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這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至了不到十五公分。與此同時,她的身形再次改變,開始從整體朝一隻隻破碎的飛蛾轉變。 這讓她的形體不再受限,哪怕其中一部分依舊被“決鬥之舞”束縛,其餘的部分依舊能夠掙脫出去。 可是,她的雙眼中此時卻流露出了不受她本人控製的情感。 那是對於動作不受自身控製的驚訝。 那是對於身體突然瓦解異變的恐懼。 與此同時,鮮紅的“鍘刀”也落了下去,將那變形卻依舊精致的眉毛、鼻梁、臉頰、嘴唇逐一整齊削下,將那雙帶著恐懼的雙眼破成兩半! 瑞文感覺自己此時像某部變態恐怖電影的主演,甚至還在為眼前真實而驚悚的一幕感到自豪。 瞧那隻剩下兩個空洞的鼻子、沒有了嘴唇遮掩的牙齦,那精致的顴骨...... 沒有絲毫猶豫地,他朝那張曾經美麗的臉孔扣下了扳機。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他見過的某個人...... 砰! 身處二樓走廊上的捷特立刻聽見了槍聲。 他還在試圖把尤娜從那一大堆已然開始腐敗發臭的鮮花中弄出來。親自上手顯然不可行,他已經字麵意思上為此損失了一隻手。 所幸,黑霧很快重新凝聚,從那堆薄紗、皮肉和花瓣中把尤娜輕輕拖了出來。她在這件或許比她的體重還要更沉的禮裙內側隻穿了一件白色吊帶內襯,一條同色蕾絲襯褲,這真的無可厚非,再多穿哪怕一點衣物,這可憐的小姑娘恐怕就會被活活熱死。 報社的任何人都會想花大價錢買我這雙眼睛,捷特心想,但是他們未必敢把這種東西刊出來。 帶著一絲疑惑,他慢慢走向了槍聲的來源處。 在那門後,又是一副令人作嘔的光景。有那麼一瞬間,捷特懷疑今天自己的雙眼和女性嚴重過不去。 身穿黑裙的無臉女人仰麵倒在地上,黑紗貼在地板上,某個渾身是血的瘋子蹲在一旁,正用小刀一點一點地撥弄著什麼。 他正試圖讓血液回流進那張支離破碎的臉皮中,讓它多少變得好看一些,但在旁人眼中,這隻讓事情變得更糟! “呃......這太惡心了!”捷特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 滿身是血的瘋子回過頭,對他豎起了右手食指和中指。 捷特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新德市都市傳說中數也數不清的一大堆變態殺人魔,以及他們的傑作。 而眼前這家夥無疑是他們當中的佼佼者。 瑞文站起身,退後兩步,端詳著夫人的麵龐。 然後,用絲線慢慢牽著她站了起來,優雅地轉了一個圈。全過程中,血肉和其他身體組織都在一刻不停地往下掉落著。 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不屬於人類的任何部位。 然而,他的內心中卻無由來地湧現出了某種巨大的失落,那種失落感是在她的衣裙吊帶偶爾掉落,露出胸前雪白一片的時候突然出現的。 她的胸脯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暗色花紋,它們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標記,由一隻眼睛和一團亂中有序的線所組成。 可是,在看見這個標記的時候,瑞文卻立刻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知道其主人。 那是某位存在。 某位自己並不認識,卻斷然不敢逾越的強大存在,對那名存在的認知在腦海中逐漸攪合成了一種超脫了人性認知的情緒。 那位存在已經先自己一步占有了她。 自己已經無法再對她施加任何影響。 不。 休息室內,捷特麵容扭曲地看著瑞文突然再次掏出手槍,對準站在原地,衣衫滑落,麵部血肉模糊的女性,一口氣打光了槍膛內的所有子彈,讓它們肆意傾瀉在她身體的各個部位之上。 一波過去,又是一波。 戴麗婭夫人斷線般癱倒在地,徹底成了一灘爛肉。 瑞文再次回過頭來,這回,捷特能清楚看見,對方的雙眼微微發藍。 “她死了。”捷特陳述道。 他實在沒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些什麼,自己究竟該如何應對。 “她死透了,這點毫無疑問!” 瑞文看著他,腦海中默默處理著這兩句簡短的信息。 直到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了“她死了”這個事實,他才突然從失落感中抽離出來,大叫了一聲,後跳了一步,和屍體拉開了距離。 我,我剛才做了什麼? 無疑,自己開槍打死了戴麗婭夫人,但那並不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有某種別的力量驅使自己這麼做了,對方並不希望自己留下她。 這種力量,來自她胸前那個標記的主人。那到底是誰,自己和祂之間有過什麼交集?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來自另外一個上位存在的心智乾擾,又或者,那是某種超越了上位存在的東西,那種乾擾能夠直接左右自己的思維,奪取身體乃至思想的控製權。 瑞文甚至感覺,如果祂想的話,能夠直接讓自己手中的那把科特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而非戴麗婭夫人的身體。 在他的腳下,屍體再次開始碎裂,隻不過,這一次破碎開來的飛蛾翅膀全部都成了屍體,沒有生命地癱落在地麵上。 這些飛蛾他是見過的。 它們是名叫夜蛾的夜生物,自己曾經三次依靠這種生物的力量進入夢境世界。 在它們之上的存在又是誰呢? 瑞文第一時間聯想到了夜晚的屍骸,那是女巫力量的來源,但那存在此時已經是一團不再擁有意識,甚至無法凝聚出固定形體的團塊,隻會機械性地映照出一個人內心最深層次的映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些連當事人本身都無從知曉的真相。 再往上聯想一層的話......“殺死”夜晚的存在?那是自己自從瓦爾普吉斯之夜之後就沒再探究下去的一層,因為那真相根本無從繼續發掘。 但,如果自己當天“迷路”所致的地點,看見的事物均為事實,那這名存在在某一個將來,或許還會進一步“殺死”烈日! 在繞了一大圈之後,他又一次被推到了這個完全無解的謎題之前。 “嘿!你好點了嗎,朋友?” 見瑞文眼中象征瘋狂的色彩逐漸消退,捷特試探性地詢問道。 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眼前這家夥不見好轉,他將毫不猶豫地開上幾槍。 對方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眼內攪動的事物成了理性的混合,夾帶著一絲鮮紅的純黑。 “有些存在在上麵凝視著我們,有個關係到整個世界的謎團正懸在我們頭頂。就在剛才,它第一次在我們眼前展露了其中一角。” “那又是什麼?”捷特並不確定該不該把這句話當成對方的瘋言瘋語,但他的右手已經扶上了扳機。 “我無法確定,但是一定要小心。” 後半句話,瑞文是對自己說的。 他有些擔心,自己好不容易穩固好的決心,堅定下的意誌會被這種超出常規理解的存在於彈指間輕鬆打破。 就像一場電影拍攝的中間突然闖入一名無差別犯罪分子,不由分說地開槍掃射。 而圍觀者們乃至演員本身都以為那隻是劇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