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猛然睜開雙眼,立刻被病房的美景所吸引。 簾布是奶白色的,在微風中輕輕拂動著。潔白的天花板上亮著長條日光燈管,灑下一顆顆躍動的金色塵埃。 這就是......死亡? 烈日之下的死亡......竟沒有一點痛苦,沒有一點炎熱...... --等等! 這樣的感慨,似乎......並不是第一次...... 滴!滴!滴! 儀器指標和他的脈搏一並躍動著,營造出大夢初醒的朦朧感。 難道,都是......夢嗎? 不,不可能。 隨後,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哥!嚇死人了你!怎麼真的有人會被甜食噎到心臟驟停?!” “啊!”瑞文大叫一聲,從病床上直接彈了起來。 是瑞雪的聲音!是妹妹的聲音!! “叮!” 有某種硬物從手心掉到了地上。 瑞雪抓住他的右手,阻止他起身,死死掐住虎口。瑞文在吃痛中艱難偏過目光,移向地麵。 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顆鉛灰色的八麵骰子。 --這件物品象征了你在“橋梁”上的身份。 在另一個世界中,寶琪女士曾這麼告訴自己。 “小雪......”他的嘴唇顫抖著,微微側過頭去,用眼角餘光瞥見了病房窗邊一個漂亮的綠色玻璃花瓶。 花瓶內部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他的身前有個精致的一次性密封小碗,同樣空空如也,他無法從氣味判斷出裡麵裝過什麼東西。 “能告訴我......今天幾月幾號嗎?” “你失憶了?別唬我,我可不想反串肥皂劇男主角。”瑞雪把手背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嘆了口氣: “如果你是真忘了,今天是......” 她眼珠一轉,自己掏出手機瞄了一眼。 “2023年3月10號。” 話音剛落,她竟看見一道清澈的眼淚從哥哥眼中無聲滾落了下來。 “哥?” “我明白了......”瑞文喃喃道。 眼前的一切,全部都完美接續著3月10號,自己因野狗事件意外入夢之後的情景! 第六顆子彈貫穿頭顱的瞬間,他聽到的最後一聲心跳,來自胸膛的右側! 回溯時空的能力! 那是“昔時的緋紅”所具備的第二種能力!在自己的意識脫離軀體之際,導演的心臟用最後的力量把自己給送了回來......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瑞文不由自主地攢住了胸口,鼻頭一陣陣酸澀。 “導演......原來你一直都......” 他從來就不該懷疑導演的安排。 不,意外和懷疑本身也是命運的一部分! 命運的軌跡沒有斷,依舊在按照既定計劃行進著!導演早就看到了這個未來,就連自己也窺見了一斑。 --活在夢境世界中的那個意識,不是別人,更不是什麼怪物...... 正是未來的他自己! “是我,由始至終,全部都是我......” 就像電影《前目的地》,全部,全都是他自己。 瑞雪擔憂地歪了歪頭,烏黑雙目中映出的自己,逐漸淚流滿麵。 “哥,你怎麼了?難道去年的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被前女友甩了?說話,別哭啊......唉,算了,哭吧,別逞男子漢。丁主任說這有益身心健康。” 說完,她安靜地扶住了哥哥的肩膀,抿住了嘴唇。 瑞文心中卻已經開始想起了其他事情。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 他親口向卡梅隆承諾過,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要找出更棒的解決方案。 可是,自己真的能夠改變未來嗎? 恐怕......機會相當渺茫。 瑞文想起了導演在信件中重點提及過的一件事: 克圖魯以斯的力量基於因果合理性。 而這一切所涉及的因果實在太大了。 假如他在夢境世界中所做的一切最終得以讓自己在7月5日規避死亡,那麼回溯時空的前提或許就無法成立。如果違抗了這一祖父悖論,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可逆轉的後果。 換句話說,這並非一次重生。他必然要在四個月後再次迎接自己的死亡,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夢境世界。 --被一條絲線從鼻尖剖成兩半,當著妹妹的麵,內臟眼球散落遍地。 但,既然結果不能再更糟了,那他就必須要作出反抗的嘗試。就算成功率接近於零,他也得去賭那一個奇跡的發生! 如果這全都是一部早已編寫完畢的電影,那他就要盡一切努力,去改變那些發生在鏡頭外的慘劇! 淚水已在不知不覺中止住了。瑞文擦乾臉頰,露出沒有笑意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腕。 “沒事,小雪。我感覺好多了。” 他從白色小方櫃頂端摸到了自己的眼鏡,戴在鼻梁上--就像先前入夢時一樣,近視鏡片並沒有對他的視覺造成任何影響。 他彎下腰,撿起了掉在地麵的八麵骰,緊緊撰在手心。 “我現在能下地嗎?如果不行,希望你能回避一下,我想打個電話。” 瑞雪半瞇起眼睛,給了他意味深長的一瞥,拿起空碗,轉身走了出去,一雙老人健身布鞋尤為引人注目。瑞文意識到,自己從沒注意過妹妹腳上穿的都是些什麼。 至少換雙有點青春活力的吧......他在心中無奈地嘟囔了一句,從櫃頂取過手機。 隨後,打開通訊功能,輸入了一串從未撥打過的號碼。 嘟!嘟!嘟! 他的額前冒出一絲冷汗,屏息等待著...... 終於! “Hello?” 電話通了,一名中年男性的聲音從電話對麵響起! 那正是阿夏古雷.普雷斯考的聲音! 他所撥打的,是7月2號那天從那條“狗醫生”的係帶上看到的座機號碼,能夠直接打到對方的辦公室去。 --這個時候,阿夏古雷.普雷斯考還是“天使格蕾”研究所的精神藥物研究部門院長。 “您好,請問您聽得懂中文嗎?我想找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瑞文說完,故意又用口音蹩腳的中式英語重復了一遍,盡管口語其實是他最強的領域。 過了一會,他聽見對方用同樣蹩腳的中文回答道: “我就是。聽得懂一點。請問有什麼事?” “您好,我姓瑞,是人類都會大學的畢業生。是這樣的,我對您撰寫的精神心理學論文和研究項目相當感興趣,希望能夠以此中的一部分作為我的畢業論文參考。我本想撰寫郵件征求同意,但......我的英文寫作能力不太好。”瑞文繼續用破爛英語說下去。 這回,他打算先下手為強,逆轉信息差劣勢。 在醫院打電話是自己為對方設置的一個思維陷阱。如果對方足夠警覺,或思維足夠敏銳,也許能夠通過電話背景雜音或gps定位判斷出自己此刻身在人類都會大學附屬醫院,營造出先入為主的醫科實習生錯覺,加深信任感,抵消部分因用詞不專或其他因素而露出的破綻。 當然,如果對方事先了解過自己,或事後有心翻查醫院職員記錄,自己這麼做也沒什麼損失。 “噢,這是我的榮幸,瑞先生!要知道,我在不少大學開設過講座,但像你這樣主動求知的年輕人並不多。現在的人們,基於觀念和時代趨勢問題,全都太過'害羞’。”阿夏古雷.普雷斯考回答道。 “這的確花了我不少勇氣。”瑞文在病床上換了個坐姿,故意裝出緊張的語氣,連珠炮式地問下去: “那,我需要在報告中致謝嗎?可以引用哪些部分?對了,我還希望了解一下您對於動物療法的看法。” “不用,請隨意。”阿夏古雷.普雷斯考簡短地回答了前兩個問題。 “至於動物療法,我自己就有一隻療愈犬,名叫芬裡爾。也許你會希望了解一下他?” 芬裡爾......瑞文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無疑,這名字屬於那條在7月2號慘死的黑色大狗。 “真的嗎?我非常樂意!” 他想要的正是和阿夏古雷.普雷斯考直接接觸的機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剛才的試探中,他判斷對方目前對自己的了解還不多。 3月10號,現實世界中的自己還沒被“灰衣天使”盯上,相關信息自然不可能通過那些拜日教徒流到夢境世界裡來。 或許,自己現在在他眼裡就隻是一名態度積極的大學生。 “很好。”阿夏古雷.普雷斯考高興地說: “讓我看看日程......你星期六還是下星期三方便些?” “星期......星期六吧。” 顯然,星期三對瑞文來說更加方便,但在星期三休息的職業太少了。對方的洞察力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他生怕會因此被看出什麼破綻。 因此,他選擇了周六找人調班,自己坐車去一趟大洋市。 而這,將會是一場暗中反擊的開始! 掛掉電話,瑞文盯著發光的屏幕,露出了復雜的笑容。“未來”的被算計者,如今終於要爬到帷幕之後的操縱臺上去。 隨後,他關掉通訊錄,打開了聊天軟件,暫時無視了群組裡花花綠綠的各種圖片信息。 然後,在賬號搜索欄內,鍵入了林心的id信息,發送了一條聊天請求。 請求的備注上,他這樣寫道: ‘你好,親愛的網絡偵探小姐。我是“烏鴉”。 和你一樣,是一名奧法守秘人。’ 他就這樣注視著屏幕,等待著回應。 然後,屏幕上忽然彈出了回復: ‘你好,福爾摩斯再世先生。我是“守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