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0日。 噩夢,從謊言中翹首張望。 “小雪,你還記得我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黃昏,瑞文迎著晚霞,詢問他的妹妹。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天空,紫紅和橘紅在天邊爭奪一席之地,一小縷青色在它們之間愉快地溜過。 遠處的小酒吧亮起了燈,“居”,“酒”,“屋”三個漢字分別印在深藍布簾上,隨風飄動,碰撞,仿佛三名或持盾牌,或用屍體作掩護的武士正相互搏殺。“獺祭”和“朝日”的旗子一左一右,印著“燒鳥”的燈籠搖晃在滋滋冒油的黃光下,酒客手中拿著提燈串燒,一口一個,將這些從雞腹中剖出的小卵黃吞吃入腹,滿嘴流油。 美好的事物皆在眼前打架,他完全不知該先看哪裡。 ”名字?你不該比我更清楚嗎......不準往那邊看,酒精想都別想碰!”瑞雪踢了一下哥哥的腳跟。 “沒有!我就想問問。” 瑞文做出投降手勢,扶了扶眼鏡,將目光從那家日式居酒屋門前挪開。 他稍微有些想了解一下夢境世界裡的父母。 “嗯,雷叔的說法是這樣的:當年你出生的時候剛好趕上特區合並,爸媽生意上盡和外國人打交道,為了日後介紹順口,乾脆給你起了個英文諧音。” “呃......” 這麼隨便的嗎? “那你呢?”瑞文追問道。 “我就更隨便了。”瑞雪攤了攤手: “生我的時候天氣熱得要命,爸媽調侃了一句,要是下場雪就好了......結果就這麼叫了。” 好吧,瑞文心想。在自己的記憶碎片裡,給小孩起名字,不是要通過算命,八字,排盤,紫微鬥數之類的嗎? 但,仔細想想,這些東西都和月亮脫不開乾係。 而月亮會讓人陷入癲狂。 或許,這個世界上根本並不存在占卜算卦。 算了。他又將目光悄悄投向酒吧。 這個時候,在現實世界中,過去的自己和卡梅隆應該在硫磺山,酒保斯考特開的平價酒吧裡,和捷特和洛克茜一邊喝酒,一邊討論野狗的懸賞問題。 那時,他們誰都不知道事情最終會發展成四個月後的樣子。 那導演呢?導演他能看見嗎? 眼前忽然掠過了那家清倉促銷了將近一年,還在打折酬賓,掛著橫幅的精品店。旋轉木馬音樂盒和一隻巨大的龍貓毛絨玩偶靜靜地待在玻璃櫥窗後。 和三個多月後相比,幾乎完全沒有改變。 “我從沒見過哪個偵探搞特殊酬賓的,還打折,又不是精品店促銷。” ——這是導演的原話。 想必,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完全肯定的,瑞文不禁苦笑。 他的胸膛中隻剩下了一顆心臟。這個時間點,這副軀殼內除了“偏執的天國”外,什麼都沒有。 換句話說,這段期間,他不可能會有第二次倒回時間的機會。瑞文瞇上眼睛,盡情感受著三月的夜風,它們拂過顴骨,在鏡片上蒙了一層薄霧。 期間,他的腦海中正想著將來的計劃: 根據自己總結出的“鏡麵演繹法”,夢境與現實互相映射,啟示,就像兩麵鏡子。目前,這個假設依舊具備成立的條件,並沒有被證偽。 而眼下,有一個將其證實的機會。 瑞文打開手機,在夜路上默默地搜索起了“恒特”這個名字。 那是麥田主亨特在夢境世界中的對應者。 “血霧連環殺手”事件發生在明天,3月11號。如果鏡麵演繹法真的成立,明天,現實世界中的恒特案同樣也會曝光。 而來自未來的自己,已經掌握了幾乎所有的作案細節! 地點在花園街區以南的城郊,距離這裡將近100多公裡的一座穀物加工廠。 具體案發時間應該是前天,也就是3月9號的某個時候,那是根據某個紅發老實人的案情描述所得出的。問題在於,他並不清楚確切的時間點,因為現實世界一天的時間並不固定,在22小時到25小時之間。 作案工具是劇毒的化學氣體,這是他4月1號那天入夢時在網上查到的。和“血霧連環殺手”一樣,這起事件共造成了八人死亡,另有一人幸免於難。 那個幸存者,會不會對應著夢境世界裡的麥金托什呢? 盡管金從未表現出任何接近拜日教徒的行為,但他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瑞文很希望能夠找到這個人。 同時,他也在考慮要不要提前報警。 一方麵,他希望能夠借此取得警方內部的信任,以便日後在對付阿夏古雷.普雷斯考的時候取得一定的話事權。這是過去的自己想要達成卻一直沒有機會做到的事情。他打算打造一個不會被追蹤到的匿名身份,一位行善不留名的網絡偵探。 為此,自己少不了林心的幫助。這名真正的網絡偵探顯然比自己更有經驗,但自己卻並不打算把這份功勞交給她,以防給對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的網絡身份顯然已經經營許久,萬一惹出了什麼事情,自己能輕易全身而退,而她卻不能。 ‘你能幫我嗎?’ 心中有了計劃,瑞文立刻在聊天軟件上向林心表達了訴求。 周六,去大洋市的時候,他打算在非正規門店買一部新手機,新建一個賬號,以杜絕一切可能的隱患。那部手機不能扔在家裡,得找個別的存放點。 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偵探,自己的反偵察意識似乎已經牢牢地刻在了腦海深處。 滴的一聲,林心給自己回了信息: ‘“天使格蕾”研究所旁邊有一家小咖啡館。周六下午,在那裡見一麵。’ ‘欸?’ 瑞文愣了一下。自己還什麼都沒說呢,對方怎麼就知道自己周六要去大洋市,連目的地都一清二楚。 幾個小時前也是,對方直截了當地稱呼自己為“福爾摩斯再世先生”。 這是奧法守秘人的能力,還是單純的......推理? ‘我黑了你的通話記錄,然後順著電話定位調取了對應的監控錄音。’對話的另一頭,林心用輕描淡寫的文字解釋道: ‘這並不是一個很安全的溝通方式,它會留下不少痕跡。你的英語很糟,但用詞卻選得很口語化,語感很強,不會糾結於那些難讀的音節,並在對方表示會一點中文的時候依舊選擇了英語溝通,而非下意識回到你自己的舒適區,這足以讓人推斷出你的糟糕口音是偽裝的。你的英語其實說得很好。’ 瑞文皺了皺眉頭。這的確是他印象中的林心。隻有在推理的時候,守林人小姐才會開啟滔滔不絕模式。 ‘我在背景裡聽見了心率儀的雜音。如果你是一名真正的醫科實習生,我必須告訴你在病房內打電話很不符合職業操守。如果你故意讓電話那頭的人聽見走廊裡的腳步聲或擔架床滾動的聲音,也許你的話會更讓人信服一些。’ ......瑞文微微扶了扶額頭。 ‘另外,在時間的選擇中,你遲疑的時間太短了,這說明你清楚知道你哪天有空進行一次短途旅行,這適用於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但在每周平均工作85小時左右的實習醫務人員之間並不常見。如果我是你,我會待會再打電話過去,向對方說明自己剛才確認好了輪班事宜。另外,還有個決定性的因素——’ ‘你該不會以為你在圈子裡一點名氣都沒有吧。’ ...... 這句話,對方也曾經對過去的自己說過。 ‘好,好,好!你贏了!’瑞文舉旗投降。 ‘偵探遊戲並不好玩,瑞先生,尤其是對於缺乏常識的人而言。’ 我在這個世界逗留的總時長還沒超過48小時......瑞文有些哭笑不得。看來,對方並沒有把“奧法守秘人”這件事當一回事,或者,乾脆理解成了其他的意思。 當然,也不排除對方真的知道,隻是還在試探些什麼。畢竟,根據她本人的原話,大部分奧法守秘人之間的關係是相互掠奪廝殺。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幫我?’他反問道。 ‘因為我們的利害關係一致,而我剛好缺一個幫手。就在剛才我完成了摸底工作,你的背景很乾凈,沒有在暗網上留過痕跡,這點相當難得,同時表示你值得信任。’ ‘你真不怕一個沒常識的家夥坑你?’瑞文反諷道。 ‘缺乏常識是相對我而言。’這個曾經向自己展示過可愛指甲油的網絡偵探毫不饒人地回答: ‘就普通的聰明人來說,勉勉強強。’ 這算贊美嗎?瑞文沉下了眉頭。 果然,自己壓根沒法把對方當女孩來看...... “哥,你的表情怎麼變得這麼豐富?” 瑞雪壞笑著瞄了過來。瑞文立刻像隻炸毛的貓一樣往右側墊了一步。 “別再說女朋友的事情了,求你!” “我還什麼都沒說啊?怎麼,你這算是自爆嗎?” 就讓她這麼想吧,瑞文心想道,故意將眉毛誇張地扭成一團。 那能為自己的各種出行營造出不少便利。同時也能讓這聰明的傻妹妹避開各種麻煩。 “嗯......明天我會晚回來。別給我留吃的。” “啊??我求了丁主任好久才讓他放你回家休養。”瑞雪一副“休想”的表情,緊緊拽住哥哥的手臂。 “抱歉,是真的有要事......”瑞文撓了撓頭發。 事實上,他完全忽略了住院觀察這個麻煩到了極點的問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現實世界,就算他一天前還半死不活,第二天也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從烈日醫院走回家。 因此,他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第二天就能自由活動。在這一方麵,他的常識確實匱乏到了極點。 “非常,重要......” “唉!” 瑞雪腦中想的“重要事情”顯然和他並不相同。 “如果要縫線的話,你這個星期就都別想動了。我還沒讓你老實交代呢,為什麼會突然暈倒?為什麼要在肚子上縫珠子?” “唉......” 瑞文也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件事自己怎麼也解釋不清楚。 “哥,我得為你負責,也得向丁主任負責。他看著咱倆長大的,算是咱們的半個叔叔。” 瑞文試圖在腦海中回憶這段事實,卻發現沒有絲毫印象。夜風越來越大,“獺祭”和“朝日”也開始打起了架。 一陣誘人的香味忽然從東麵的小巷裡吹了過來。 燈籠一盞盞亮了起來,如同“神隱少女”中的油屋街道,星光灑落在燈照不到的屋簷上,一道道朦朧的燈影開始在下方晃動。 涼圓、麻薯、炸芋丸甜絲絲的香氣冒了出來。大象、小雞、摩托、手槍形狀的脆皮雞蛋糕在無數隻手上傳來傳去,黃金地瓜球在鍋裡打滾,撲騰出點點油花。 就像是童話,夜空下的神隱童話! “夜市都開了......都怨你,看得我好餓!”瑞雪嘟囔道。 嗜甜的偵探瑞文眼裡,不知何時已經亮起了兩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