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傾瀉,夜市冒出滋香的油花。瑞文手裡拎著一袋蘋果,邊走邊啃著,沿途觀看張貼在中介所或公寓柵欄上的招租廣告。 他不想在數據庫中留下過多的身份信息,因而比起正規中介房屋,省略電子合同的街角小民居是更好的選擇。 夜空無月。走著走著,一抹柔和的淺咖忽然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在那裡,羅蘋咖啡館的右後方,一間纏著翠綠爬山虎的小房子,張貼著一張可憐兮兮的皺告示。 嗯......會不會離主道太近了些。 但,轉念一想,這裡有著絕佳的視野。街景和噪音對大多數出租屋而言是減分項,但對自己而言,這是個相當適合觀察街道的好地方。 “另外,這地方的出口相當隱蔽,和車行道隔了一道很高的柵欄。就算哪天真的有警察找上門來,留給我轉移的時間也相當充裕......”他在心中分析著,慢悠悠地朝柵欄走去,掏出自己的家用手機,試著撥打了告示上的號碼。 兩陣可愛的手機彩鈴,同時從聲孔內部,以及不遠處的羅蘋咖啡館內傳了出來。 “喂?”一個甜美而熟悉的女聲。 “小,小月?”瑞文愣了一下。 “瑞先生?”對麵的聲音同時從手機和門口飄出。 塗著另類甜杏色口紅的店員小月彈出腦袋,顯然也聽見了重聲。 兩人同時把電話掛斷,手機放了下來。 “呃,咖啡館後麵那棟屋子是你的嗎?” 瑞文有些尷尬地指了指身後,趁機又端詳了一下對方的臉龐。 和現實世界中的咖啡店員穆恩小姐幾乎完全一樣的麵孔,同樣的化妝品位,以及笑起來如出一轍的酒窩。 小月笑著點了點頭: “瑞先生,你今天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太一樣。” “......有嗎?”有那麼明顯嗎? “有啊,你笑起來好假,眼神還有點嚇人。莫非你是......沒見過這麼年輕的‘包租婆’?” “算是吧。”瑞文含糊地搪塞了過去,嘴裡還含著沒嚼碎的蘋果肉。 “說回來,我對那棟房子稍微有點感興趣。能帶我去看看嗎?” “嗯?瑞先生,你不就住在附近嗎?”小月用塗著非主流色調指甲油的右手抵了抵下巴: “這棟房子我本來想當民宿出租,但是家具配套不齊,這裡不是學區也沒有旅遊景點。長租嘛,中介費好貴,暫時就先擱著了。”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小雪最近忙著備考期中,需要點私人空間,我也一樣。這事最好別讓她知道。” 本來,他對租熟人的房子稍微有些顧忌,因為對方很有可能說漏嘴。但這裡除此之外完全在自己的預期之中,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嗯,我明白。走吧,先等我把門鎖了,牌子翻過來。” 羅蘋咖啡館門口的咖啡色牌子翻成了休業狀態。小月領著瑞文繞過柵欄,用鑰匙打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收拾得相當乾凈的小玄關。這名喜愛另類色號口紅的女孩在裝修品味方麵相當正常,屋子采光不錯,相當寬敞的復式間,當然,這也可能是沒什麼家具所造成的錯覺。 最顯眼的電器,就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偏房內安裝的大型電視,這房間原先的用途似乎是小型家庭影院。 “我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來問租,屋子可能有點積灰。一個人住的話,掃起來會有些不方便。” “這都不是問題。”瑞文沒打算經常在這間屋子裡過夜,有沒有家具對他來說不存在區別。 但那沒完工的“家庭影院”的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隻需要一些額外的小配置,在那看電影可比電腦舒服得多。 現在,唯一需要顧忌的就是房租問題。四五千以內能用個人儲蓄蓋過去,不會引起瑞雪的注意。 自己隻有不到四個月時間,開銷方麵稍微放寬一些,內心姑且還算過意得去。 “稍微便宜些唄,看在常客的份上~”他嘴裡嚼著蘋果,毫不要臉地講起了價,莫名感覺自己在夢境世界中臉皮比在現實還要厚些。這比和租房中介砍價的氛圍輕鬆多了。 晚上八點。 瑞文在送走房東後伸了個懶腰,踢掉鞋子,鑰匙圈在食指上轉了幾下,滿意地端詳著自己的“秘密據點”,它比自己腦海中想象的要溫馨得多,四壁掛著淺咖波點墻紙,小蘑菇壁燈和圓角桌為這裡增添了一絲“慢活”氛圍。 而他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多。 他仔細地清理了一遍二樓的壁櫃,把手機塞在了上層,下層塞入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提供的紙本資料。他近期一直把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存放在體育館的儲物櫃裡,直到剛剛才轉移出來。 臨走前,他把吃剩的兩顆蘋果排放在門廳的桌沿上,打算當作第二天的零食。屋內沒有冰箱,算是個小小的美中不足。 這地方好極了,他心想。 他指的是,這個夢境世界,但也存在著一個小小的美中不足。 它不算是自己的家。 ............ 花都警局,供證室內,女督察完成了錄音錄像,關掉了設備。 “謝謝您的配合,金敏先生。在這段期間,您可以暫住於市政大樓附近的臨時庇護所內,我們會提供必須的生活物品。至於您的居所問題......”她停頓了一下,因為這並不會是一個特別愉快的消息。 如果走正規程序路線,花都福利房屋的輪候時間少則數月,長則數年,在這段時間內,這名沒有身份的“偷渡客”無法享有絕大部分社會福利,也很難參與就業援助計劃。 而他的這張臉,他蹩腳的溝通能力,即便是在這個反對歧視,提倡平等的時代,依舊會造成嚴重的就業困難,這是個極其不爭的事實。 現今,花都並沒有出臺保障相應人群的法例。即便口頭上再怎麼冠冕堂皇,這名可憐年輕人的城市生活也必然會遭受諸多挫折。 “......一定會在短時間內得到回應的。”女督察這麼改口道。 但金敏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搜刮著腦海中的英文詞匯,表示感謝: “謝謝......感激不盡......” 一邊鞠躬,一邊在腦海中思索著將來。 住處不是需要最先考慮的。盡管這座城市排斥天橋和公園露宿者,但他可以去那些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去,點最便宜的飲料。那樣,他們就找不出趕自己走的借口。 況且,他還有圖書館可以去,那地方在閉關之前從來不會趕人。他曾經在一本晦澀難懂的書裡看見過一句令人感動的話,卻因語言理解能力沒能完全記住。 “如果......圖書館。” 他在口中重復著他僅記得的那兩個詞,看著街道邊上的幢幢燈影,一張張陌生而完好的麵孔,俏麗、正常、羸弱或粗魯的,從燈下一掠而過,無比匆忙,看著手機。 無數提燈螢火蟲,忙碌地洄遊在大街小巷。 相比起故鄉,這是個天堂般的地方。 但,不是家。 ............ “小娜,你那邊有結果了嗎?” 虛安部辦公室內,衛斯理把登記名單的復印件放在桌麵上,撕開速溶咖啡的包裝,轉身去接熱水。 “‘漆黑偵探’一時沒有回復。這也許是對方已經收到了風聲,又或者......如果按照通俗思維理解的話,也有可能是他或她在忙。兩種可能性,前者能表明對方的行事態度和反偵察能力,而後者......” “我比較希望是後者。”衛斯理用不知是不是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比起對方的態度,我更想得到那家夥是個真人的證明。相比起來,‘守林人’那種沒有絲毫‘延遲’的反應實在有點嚇人。” “對,我也希望是後者。”安傑娜冷靜地分析道: “如果他是個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普通人,我們就可以借此推理出他的日常習慣,進而在這份名單裡進行篩選,挑出與剖繪最貼近的那些人。‘守林人’和近期的幾件大案都有所牽扯,找出他和他的同伴相當有必要。” “根據我們已知的信息和借此作出的假設,‘漆黑偵探’的設備在下午四點左右被成功定位數秒,假定那並不是給警方設下的思維陷阱,他離開體育館的時間應該會在那一個小時之內,我們可以暫時先排除離那個時間段太遠的登記離館人員。” “這已經篩掉將近三分之二了。剩下的也就二十來個。”衛斯理把處理過的表格重新放回桌麵上。 “其次,星期一三點半這個時間點本身就很不尋常。除了體育館工作人員,無業者,退休人士,沒有固定辦公場所和少數不遵循朝九晚五工作頻率的人,絕大部分花都市民在這個時間點都應該在上班或上學。這個人的設備被我們定位顯然是意料之外的情況,因此對方的行動應該屬於正常安排。就算臨時翹班翹課,他或她應該也沒有去體育館的閑情逸致。” 安傑娜喝了口咖啡,繼續分析: “這五種可能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值的工作人員可以先排除掉。他們彼此互相監督,都存在著相當完善的不在場證明,而其他人,包括非當值工作人員在內,都必須在進場時進行登記。” “登記名單已經調查過了。”衛斯理報告道:“今天沒有退休長者進出體育館,他們在租用場地前需要進行特殊體能狀況登記,非常好辨別。” “那就排除退休人士。此外,學齡下孩童之類的極端狀況也暫時不作考慮。”安傑娜粗略地翻閱了一下兒童設施租用記錄。 “剩下的幾種可能性中,最好排查的是最後一種。在第二種可能性裡,我們要考慮到數量龐大的清潔工人、司機等人群,他們在那一時段出現在目標地點同樣合理,而我們至今沒有鎖定他們的方式。” “擁有特殊工作時段的固定工作者,那指的就是上夜班的人,保安或者輪換崗位的醫護人員之類。” “考慮到名單上的登記者最短也在體育館內逗留了一個半小時左右,這個人應該至少在兩點左右就有空閑了。” “想要進行進一步調查,隻能申請調取深網內部的官方數據庫。”衛斯理說著,又翻了一遍名單。體育館進出均以身份證實名登記,排除工作人員偷懶的極端情況,上麵的所有信息應當全都準確無誤。 “陳,陳,陳......”他的目光疲憊地從列表上的一個個“陳”姓人士上掠過。 “陳,李......瑞?這姓少見。” 名單末端,瑞文的名字連同身份證號碼,登記時間等信息工整地書寫在方格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