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22日清晨。 瑞文在開往大洋市的公車上偷偷嚼著三明治,用拇指刷著八卦新聞,喜滋滋地回想著昨晚的計劃。 這次大獲成功,基本全在意料之內,盡管自己隻和金敏接觸過不到6個小時。 但,他或許比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金,而兩人的內在幾乎完全一樣,內向,缺乏主見,渴望依存和認可的老實人。自己很清楚對方最在意什麼,會對哪種字眼印象深刻,在遇到抉擇時會做出哪種舉動。 他知道體育館一定會在那個時間關上大門,知道側門旁邊的26號儲物櫃位於監控的死角處。他也知道對方必然會記住自己“不想交罰款”這句話,必然會去打開那個儲物櫃,必然會為了還書拉開自己的背包。 有時候,他感覺那家夥比瑞雪更像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家人。 自己並不想讓他過分牽扯進自己和教授的博弈,隻希望至少能在一切結束之前讓他走出困境,找到屬於自己的未來。 暖陽被路邊的電線桿切成一片一片,接連拂過他的雙眼。瑞文在心中嘆了口氣。 曾經,他以為在這個沒有烈日的“天堂”中,所有人都應該是幸福的。 手機屏幕上方的一條彈窗八卦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諾爾查丹瑪斯大預言!2023年,新的秩序將自文明廢墟中冉冉升起,將舊文明徹底終結......” 就像那些被標題營銷吸引的普通人一樣,瑞文抱著置之一笑的態度點進了彈窗。 他還記得1999年的世界末日預告:“恐怖大王將從天而降”。 還有2012年的瑪雅世界末日。羅蘭.艾默瑞奇甚至還以此拍了部名為《2012》的災難電影,就是那個曾因《哥斯拉》喜提金酸莓最差重拍獎的家夥。 諸如此類的末日預言,鋪滿了整本未來歷。 “長達7個月的曠世之戰,人們因邪惡而慘死......小麥價格如此之高,以至於人們開始同類相食。” “嘖......” 瑞文想起了“過去的自己”在七月看的最後一份報紙。 很難想象,在“永恒的永恒”製造的那場焦麥恐慌之後,奧貝倫資本家們不會趁機再引爆一波小麥危機。 該不會,那些預言其實都是真的,隻是分別對應了不同的人類世界? 瑞文又想起了昨天的惡夢。 希望那不是一場真正的預知夢。 下車後,他並不急著致電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而是在附近的街區閑逛了起來。 他希望能借此推斷出恒特可能的入境路線。 “嗯......科技園附近隻有一個公車總站,大洋市東部的關口和主要乾道都連著這一帶,路上有上千個交通探頭。恒特那家夥願意冒這種風險嗎?” 昨晚,根據自己和林心通宵達旦的數據分析,他們在靠近大洋市關口的一家非正規旅店門口的私人探頭中定位到了恒特的出入畫麵。今早五點左右,探頭捕捉到了恒特攜帶行囊離開的畫麵,那時距離首班車發車還有將近一個半小時。 “排除公車,步行通關的可能性存在嗎......不,在已經下達通緝公告的情況下,任何需要智能身份證件的通關渠道都應該被排除......貨運通道?” 大洋市關口對於大型貨運安檢采取登記抽查製,已登記的大型貨櫃車被排查到的幾率不高。況且,相關部門並不清楚“天使格蕾”與恒特之間存在的聯係。 ‘林心,幫我個忙。’ 溜進北歐風小街區外圍的一間公共廁所裡,瑞文摸出秘密手機,給林心發送了請求: ‘請把海關五點打後的貨運通行登記表發給我。’ 他並不擔心自己在大洋市的舉動受到監控。在警方還未就“漆黑偵探”一事立案前,跨市執法的幾率在程序上幾乎為零。 發完信息,他又迅速溜出隔間,回到路邊的長椅上,拆開了剛買的栗子奶油貝果。顯然,這東西不大適合在廁所裡享用。 記憶碎片裡倒是有一大段在廁所更衣室裡吃午飯的“難忘”學生時光...... 出發前往研究所前,他再度鉆進廁所,搞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格。 果不其然。 “清晨六點,早晨八點半,各有一輛‘天使格蕾’的貨櫃車自花都出發。作為正規研究機構,這兩輛貨櫃車的風險評估都為低,被抽查到的概率的確微乎其微......” 瑞文低頭看了看表,時間是上午十點。 他當然不打算將恒特當場截住,隻想通過現有信息推演出他今天最後的落腳地點。在好不容易抵達庇護所後,這家夥多半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隻要那個地方有監控,隻要能定位到恒特現有的電子設備,自己就能直接達成與對方接觸的目的,隨後,在掌握恒特與“天使格蕾”合作的證據後,將相關信息直接扔給警方。 “瑞文先生?”低沉渾厚的英文忽然自耳邊傳來,瑞文像隻碰到冰水的貓一樣彈了一下。 身後不遠處,是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大叔,手拿一杯熱咖啡,金發綠眼,臉部輪廓與北歐人很接近,有著極富特色的黃眉毛。 怎麼總是有人在這條街上認出自己來? “呃,嗨,先生?”瑞文扶了扶眼鏡,立馬切換成菜鳥實習生的拘謹表情。 “噢,抱歉嚇到你了。我相信阿夏在郵件中提及過我的名字,而我看過你的照片。抱歉,我至今不確定該怎麼稱呼你們,單用姓氏還是連名帶姓,你要知道,這裡的‘陳先生’、‘張先生’和‘李先生’實在太多了。無意冒犯!” 玩笑剛落,中年男人立刻點頭致歉,肩膀角度沒有因這個動作發生任何改變。他的英語帶著很重的鄉音,但不像金敏那般破破爛爛。 “齊格飛先生?真是幸會!嗯,我想您隨意就好。” 這人的儀態不像久坐的辦公職員,瑞文心想。他渾身肌肉健壯,但沒有刻意塑形的跡象,不像常年進出健身房的樣子。 這人肯定有過一段不短的軍旅生涯,手背和臉上的挫傷疤痕來自彈片,數量不少,明顯不屬於射擊練習時的技術性失誤。瑞文迅速在腦海中回想近日看過的時事新聞,夢境世界中有哪個地方最近發生過武裝沖突? 遺憾的是,他沒有絲毫相關印象。 “普雷斯考教授給予你非常高的評價。‘如果當今社會不那麼注重學歷,資歷,嚴謹的學術措辭和文法運用,你現在恐怕早就是一名教授了。’這是他的原話。”齊格飛先生心直口快地說道。 瑞文當然明白這句話的潛臺詞——他的報告措辭用得一塌糊塗。 “十分感謝,齊格飛先生。也替我向您的妻子問好,相信她一定有著一頭美麗的黑發和藍色眼睛?”他隨口客套道。 齊格飛先生奇怪地挑了挑眉毛。 “嗯?噢,我明白了,你一定見過我的孩子們。事實上,我正要為此感謝你,那份報告裡的數據讓我們看見了治好孩子們的希望。我等待這絲希望太久了,為了它,我願意付出任何東西!” 嘶。 瑞文在心中砸了咂舌,還真被自己給猜中了。 這人是米夏和庫克的父親! 自己非常清楚那兩個孩子究竟得了什麼“病”,同時也相當清楚,他們並不會迎來特別美滿的結局。 “是的,我見過他們。”他回答道: “他們最近還好嗎?我知道教授非常關心那些孩子的狀況,我也一樣。” “遺憾的是,並不好。”齊格飛先生露出了一位父親獨有的憂心神情: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迷失自己’的頻率越來越高,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包括他們自己清醒的時候......我很後悔自己不能多陪伴他們,把他們扔到這個除了尖端科技之外就隻剩下孤單的陌生地方來。事實上,我前天才從前線上回來。” “您是一名軍人?!”瑞文故作驚訝道: “冒昧地問一句,您的戰場在哪裡?我沒在新聞上看見任何相關報道。” “他們永遠不會報道。”齊格飛先生搖了搖頭: “這是一場軍方俗稱的‘秘密抗爭’,就算是我們也必須忘記其中細節,用藥物和精神技術。” “還有這種事情?!我還以為它們隻會出現在科幻電影裡!” 瑞文臉上的表情轉變成了真正的驚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印象中,自己從不知道什麼“秘密抗爭”和抹除記憶的藥物。 如果那種東西真實存在,所謂的“遮蔽”指向的究竟是什麼事實? “你僅限於知道就好,這件事本不應告訴普通人。許多人認為現今的軍隊僅用作安防和威懾,但我們要做的遠不止這些。”齊格飛先生在作出簡短解釋後,中斷了話題。 “讓我們邊走邊聊吧。我對你的專業一竅不通,請告訴我一些你們地區的文化,有什麼小孩愛吃的食物,還有民俗故事,米夏喜歡睡前故事。” 開口過後,對方卻沒有把談話繼續下去的意願。他的眼神告訴瑞文,他此時更加需要的是沉默。 “齊格飛先生。”在兩人走向研究所的時候,瑞文再度開口道: “您能告訴我您是怎麼認識阿夏古雷教授的嗎?他在電郵中說你是一位‘老朋友’,所以我想米夏和庫克應該不是你們相遇的契機。” “的確不是。真驚人,你總是能一語道破我以為你不知道的事。”齊格飛先生點了點頭。 “我們是在一場研討會上認識的。當時他為另一個科研機構工作,那個機構當時正為軍方研製‘白塔’,一種高達五十米的大型戰略裝置。” “卡達斯......”瑞文不經意地喃喃道。 “你知道啊。”齊格飛先生再度挑了挑眉毛。 “那是一個俗稱。它的正式名稱是‘人類未來綜合技術協會’,卡達斯是創始人名稱縮寫的組合。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是第二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