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失憶癥”和烤魷魚(1 / 1)

在“第三世界”的逗留很快就結束了。   隨著“過去的自己”的蘇醒,瑞文的意識重新回到了書房內,立刻感到了一陣尖銳的頭痛。   嘶!他用力按住了額頭上的傷口,弓起了背脊,試圖讓視線中糊成一團的畫麵復原。   “過去的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盡管時間客觀上才過了短短一分鐘,但那對自己來說是將近四個月前的記憶,他的印象有些模糊。   “哥,你又怎麼了?”瑞雪扶著他的肩膀,在身後詢問道。   “出去走走吧,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書房。你的健身計劃呢?不能半途而廢啊。”   “沒什麼,沒什麼......”瑞文抹掉額前滲出的汗珠。   “我待會要出門去見幾個朋友,不用擔心我。今天你要去琴行嗎?還是要復習小考?”他的目光被桌麵上仍亮著的手機屏幕給吸引了過去。   “教鋼琴,然後回來復習。”瑞雪合上急救參考書,簡短地回答道。   見對方沒什麼大礙,她轉身走出了房門。   聊天群組中,有人給“過去的自己”的問題留下了一則私聊答覆。   哈克:‘我認識守林人!’   對了,瑞文隱約想了起來。   “過去的自己”還沒來得及把這則信息給看完,意識就被強行拉了回去。   ——可是,這不對啊。   在經歷過一係列事件後,他對夢境世界的了解已不像從前一樣懵懂。回想起來,結識“守林人”的全過程都充滿了不對勁。   為什麼“自己”的一個普通朋友會認識那名完全不願示人的超級黑客?巧合?同名?   不對,對方事後的確為自己提供了正確的聯絡方式。   瑞文正想通過私聊向對方追問下去,卻突然猶豫了起來。   這個家夥,怎麼想怎麼有問題!過去的一個月裡,自己並不注意自己的日常社交圈子,壓根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人混進去。不久之前,警方才剛以私人賬號試探過“漆黑偵探”,不排除他們會以同樣的方式試探“瑞文”,以坐實兩者之間的聯係。   一旦自己回復消息,就很有可能掉進圈套。   “嘶......”瑞文在心中暗暗為“過去的自己”乾的蠢事捏了把汗。   現在自己還沒完全洗脫嫌疑,不好去向林心求證,也許他們就等著自己這麼做。   又或者,那家夥就埋伏在幾小時後的線下聚會中,等待著自己出麵,露出馬腳。   要找借口推掉嗎?不,這明顯是心虛的表現。自己唯一的選擇隻有赴會,不露破綻地待到最後。   當他再度望向手機屏幕的時候,那則私聊信息卻消失了,連同聊天框一同被抹除得乾乾凈凈。   這個“哈克”果然有問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瑞文總感覺這起名的品味和上次的“羅恩”有那麼點接近。既然留了個心眼,隻要在聚會上加以留意,以自己的反偵察能力,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瑞雪收拾琴譜的聲音隨著止汗劑的香味從書房門外傳來。瑞文朝外麵瞄了一眼,整理起了“過去的自己”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筆記,刪除了電腦中的搜索記錄。桌麵上散落著好幾張草圖,那是“過去的自己”所繪製的初代冷凝器草圖。細節上相當欠缺,正如當初自己作為“經驗匱乏者”的身份一樣笨拙。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了腳邊的一個白色包裝紙盒。   有那麼點眼熟。   瑞文記不太清那段“四個月前”的經歷了。模糊的印象中,自己似乎曾在某個時刻碰掉過書桌上的一個盒子,但當時值得關注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他壓根無暇管顧。   這紙盒之前似乎一直就那麼放在書桌角落的雜物堆上,外封有些類似自己常用的墨水筆盒,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說明。翻過來一看,盒子的正麵印著“辛迪藥業公司”的圖表。   “嗯?怎麼是這玩意?”   瑞文立刻用拇指掐開了盒蓋,看見了內襯的結實塑料膜,以及醫用針筒的獨立使用說明書。   內容物不見了。   “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個注射針筒的包裝盒?裡麵的東西哪去了?”   瑞文立刻想起了自己在現實世界的最後一天,他的那件遺產,不知何故變成了針筒的“消失的第三者”。由於那件遺產惱人的“遺忘”特性,他至今想不起那玩意是怎麼來的,為什麼自己會擁有它。   “嘶......難搞。情況越來越復雜,而那些發生在幾分鐘前的事情卻被我忘記了大半。”瑞文苦惱地揉搓起太陽穴,將盒子擱到了一旁。   眼下,他有遠比這個包裝盒更加棘手的事情需要處理。   ............   “怎麼又掉線了?”   微微開裂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了一片反光的黑屏。   這部手機是轉正那年買的,用了兩年半,也是時候該換換了。衛斯理在心中嘟囔道,重新按亮了屏幕,登上了聊天軟件,查看起了內部消息。   “和前幾天一樣,‘漆黑偵探’暫停了在加密網絡上的一切活動,試圖避過風頭。”   他此刻身在花園街東麵的運動廣場附近,那條被俗稱為“夜市街”的酒吧小巷入口處,一身白色休閑運動服,美隊造型雙肩包,鴨舌帽遮臉,看起來和那些周末泡吧放鬆的青年們別無二致。巷子很深,深處的油煙味一直沒法散去,它們就這麼一天接一天地積累下來,直到將路麵和鋪麵的招牌都染上了老式電影濾鏡般的顏色。   群友們的集會地點就位於一家小居酒屋地下層的小型桌遊店內,由一間廉價儲物倉庫改建而來,隻提供場地租貿服務。去年,由於商鋪僭建糾紛和酗酒事件,花都警局沒少跟這一地帶打過交道。   “就在這裡等著吧。”衛斯理查看了一下手機錄像功能。   他必須在目標進入場地之後現身,以防被對方提前目擊,給予對方反應的餘地。   “喂,怎麼這麼慢?欸不是......不是那個街口,再往前一段。”   對街,一名顯然同屬“錯位一代”的年輕男性正在電話中催促著外賣,麵貌有著明顯的混血特征,棕色頭發不知是染的,還是天生如此。他的休閑夾克內側是一件西裝襯衫,外套和領帶裝在左手的紙袋裡,看起來是名周六半休的白領。   “怎麼一直在占線,他到底在乾嘛?”   巷道的盡頭,一位衣著時髦的女性腳踏高跟鞋,盯著手機屏幕走來。兩人在居酒屋門前碰了麵,寒暄了幾句,繞過布簾下了樓。   “獺祭”和“朝日”的小旗子在落下的閘門前輕輕飄動,露出了遮掩其下的一塊刻製奇異花紋的金屬小牌:   “夢尋秘境”   ............   金敏坐在運動廣場邊緣的長椅上,背朝行人,目光從貼滿招聘廣告的鐵絲網和告示牌挪向滿是花草綠樹的林蔭帶。   很久以前,他聽過一個有趣的傳聞:   草地上的麻雀們能準確反映出一座城市的幸福指數。   在一座幸福的城市裡,麻雀們體型嬌小,羽毛光亮。   反之,麻雀腦滿腸肥,毛色黯淡。   幾隻圓滾滾的小家夥在綠茵上蹦跳著,將鳥喙伸向腋下,互相梳理羽毛,毫不怕人。金敏看得出了神,弓下腰,殘缺麵龐上揚起了絕不會在人前露出的燦爛笑容。   也許在鳥兒們的眼中,自己看起來不算可怕。   瑞文在十多米開外的電線桿下雙手抱胸,瞥了小夥子的背影一眼,重新將目光投向巷道的入口處。   他打算觀察所有進入那家店的人,先一步了解他們的外貌特征,並從中分辨出最為可疑的那位,提前做好準備。   “一男,一女。他們看起來相當熟絡,對店鋪的入口也很是熟悉。‘哈克’應該不在他們當中。”瑞文試圖從記憶碎片中搜刮關於這兩個人的印象,卻並沒有什麼收獲。   “就和那個醫院的丁主任一樣啊......明明應該是‘自己’的熟人,腦海中卻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印象。”   鼻腔內忽然飄過了一陣有些熟悉的焦香味。身穿黃色製服的外賣員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摯地拐進了巷子裡。從保溫箱內取出了那顆包在透明餐盒內,讓人記憶猶新的“氣味炸彈”。   一整隻匪夷所思的烤魷魚!   酒吧街入口,盯梢的衛斯理同樣看見了那瞪著幽怨雙眼的巨無霸。   “這啥玩意?”他在心中嘀咕道,臉色微微黑了下來。   作為一位在港口街區長大的都市人,衛斯理從小看著那些從遠海駛來的漁船,緩緩停在那座被蒙上童年濾鏡的漁人碼頭,一箱接一箱漁獲被搬下甲板,養在清水中,在路邊當場售賣。   隻有裝著墨鬥魚的箱子裡是黑水,渾濁不清,翻湧著一條條滑膩的影子,這讓他從小對它們留下了些陰影。   直到16歲的某一天,他在清晨五點從那棟靠著海的學生宿舍上鋪醒來,準備收拾東西去上早課,天空和太陽卻忽然像漏電了般,閃爍了一下。   過了一會,他看見一艘黑漆漆的大漁船從海上來,停泊在海水清澈的碼頭邊上,下錨,開艙,緩慢地放下半截舷梯。   可碼頭上的梯子卻遲遲沒升上去。   仿佛盛裝墨鬥魚的泡沫箱子般,黑色和紅色的水正緩緩從甲板上溢出,順著船身流進海裡。   緊接著,他看見一群身穿白衣的強壯男人從陸地上現身,向碼頭湧了過去,後來發生的事情他記不太清楚。   隻記得,那群人在他的眺望之下,奮力地將試圖從船艙內部出來的人給塞回去。   那座漁人碼頭在半個月後正式停運。又過了半年,學校買下那塊地,建成了一座籃球場。   那是衛斯理第一次懷疑世界上真的存在“失憶癥”這種疾病,因為除了他自己之外,身邊沒有任何人記得這件事。   時間一長,記憶逐漸發酵成了想象。   “嘖,怎麼突然想起這回事?”衛斯理回過神來,那份外賣已經被領進了“夢尋秘境”桌遊店裡。   “那個家夥......”   遠處,瑞文已經將目光鎖定在了巷口那位舉止有些怪異的白衣鴨舌帽青年身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整條街上,唯獨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嘖,雖然眼熟,但就是想不起那張臉屬於誰。”   這一刻,瑞文真真切切地為自己的“失憶”苦惱了起來。   “假設一下。”他在心中暗忖道:   “假如那家夥就是‘哈克’,一名試圖逮住‘漆黑偵探’的警員,我可能會在哪裡和他碰過一麵......嘶!”   瑞文突然打了個哆嗦。   “過去的自己”唯一一次和警員的碰麵,恰恰就是幾個小時前的那次!   錯不了。如果我的思路正確,那家夥多半就是上門問詢的兩位警員之一。“瑞文”的“失憶”並沒有完全為自己洗脫嫌疑,恰恰相反,他們滲透進了自己的日常社交圈子,正打算給自己來個出其不意!   問題在於,自己待會究竟該不該“認出”他來?   麵對兩難困境,瑞文不禁皺緊了眉頭。   如果假裝不認識,作為一個幾小時前才剛見過麵的對象,這著實不太合理。   但如果主動相認,自己難免會出現前言不搭後語的狀況。對方不久前問過的問題,自己現在是一個都記不住,當然也不可能回答上來。一個人不可能在幾個小時內將曾經記得的答案忘得乾乾凈凈。   不論選擇哪一種都可能加重懷疑,甚至暴露自己的真實情況,讓“不知情”的偽裝不攻自破!   又過了一會,白衣青年依舊守在路口處。   瑞文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管理好表情,平靜地邁開了步子。   他已經想好了緊急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