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狼來了(1 / 1)

被火焰包裹的捷特產生了種奇妙的感覺。   他的軀殼似乎並不存在,隻是一塊供火苗舞蹈的柴薪。他終於發現了真相,自己生來就不是人,而是一團沒有軀體的火焰,意識越來越遠,越來越飄忽......   砰!   地上的右手掙紮著撿起槍,卻被狂人莫蘭識破了意圖,一槍打在手背上。   然而,一發鉛彈在同一瞬間自別處拐彎而來,直接擊中了裡昂的右手,爆裂開來,真正擊毀了那枚由老鼠尾巴纏繞而成的尾戒!   “說過了......別信......我腦子裡......想的......東西。”捷特在火焰中說道,聲音被劈啪聲掩蓋。   自己才沒有被麻痹神經,掉在地上的右手也沒有報廢,手裡握著的更加不是五響左輪,而是他自己的槍。不論是莫蘭還是裡昂都沒見過五響左輪本體,自然無從分辨。真正的五響左輪在外麵的佩特爾先生手裡,他不清楚裡昂的具體方位,但是看見過裡昂本人,子彈自然能夠準確命中目標。   ——上述所想,你信嗎?   燃燒著的拳頭準確擊中了裡昂的臉頰!   與此同時,血人們終於反應了過來,一擁而上。   “要抓活的。”布蕾恩教婦漂浮在半空中說。   “哈?您要我抓?”捷特錯愕道。   “當然,精神小火,我們沒有手這種累贅。你有義務幫我們抓捕他,我們隻提供必要的協助。”   “嘖......這綽號您什麼時候想的?”捷特讓身側的熱量逸散開來,驅散近身者,點著可燃物。他在這段時間恢復的體力還不大夠,被火焰覆蓋的肌肉一陣陣酸痛。   “我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總是逃掉童子軍格鬥訓練了!”   他一腳踢開著火的桌椅,用左手拽住裡昂的衣領,任由火舌爬上對方的喉嚨。火苗點燃了地上的老鼠們,讓它們變成了一顆顆小火球,到處亂竄。   “聽著,老兄,不想燒起來就乖乖別動。”他開始朝著裡昂的方向移動,步伐盡可能穩定。   留在這裡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自己拖延的這段時間應該足夠佩特爾先生進行一次影子空間的轉移。   狂人莫蘭卻在此時忽然轉移了槍口,將長管手槍指向巷道入口處。   “後退!”捷特識破了對方的意圖,立刻掙紮著向前助跑了兩步,朝著裡昂撲身而去。   砰!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碎裂聲響,一道漆黑的高墻在人頭執法者和裡昂、捷特二人之間拔地而起,沒有實體,沒有反光,空無一物,將巷道那邊的火焰與數十名血人吞沒。   其中一條巷道的燈泡被打滅了。沒有墻壁的阻隔,支配著暗巷的事物以一方無光團塊的形態在眼前一覽無遺,吞沒了一切方向和空間感。   任何事物在觸碰其界的瞬間,便要歸其所有!   嘖!捷特心中暗叫不好。見局勢不利,對方主動舍棄了一部分巷道,擋住了人頭執法者們!   不僅如此,還憑空製造出了一個能夠把所有東西都給吞沒的黑洞!   他的臉頰忽然一緊,鮮血遲疑了好幾秒鐘,才自傷口中淙淙淌下。   一塊酒瓶碎片像刀刃般插進了他燃燒著的右臉頰。   “我在那個世界也當過童子軍。”裡昂咬牙微笑著,用一隻手肘抵住碎片,另一隻架住捷特的脖子,仿佛要將他的上顎與下顎撕裂。他的頭發開始燃燒,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   “看來你挺樂在其中啊!”捷特回嘴道。   在他們的身後,喧鬧、火焰、切牌和摔酒瓶的聲音交疊而起。更多血人們自尚未燒著的房屋內探出頭來,巷道外圍腳步聲迭起。   到這裡,事情估計要徹底演變成人頭幫和伊格老鼠幫的正麵沖突了......   捷特尚未落念,那塊玻璃碎片就又刺進去幾分。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周身難耐的焦灼疼痛。   “我需要你的舌頭。”裡昂惡狠狠地說道,完好的左手將碎片透過口腔直接紮進了捷特隻剩半根的舌頭裡。“芻狗的忠誠”正被從它的主人身上剝離,火焰即將燒上身體!   空間被烈焰填滿,濃煙火星亂竄!   就算剝下來你也用不了它,我是認真的!捷特在心中想道。   “狼來了的故事聽過嗎?”裡昂眼中根本無所謂信或不信,但他的另一條胳膊卻鬆了回去,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那隻衣服口袋。   砰!   又一聲槍響自巷道入口處傳來。兩人下意識地朝槍聲傳出的方向看去,卻什麼都沒看到。捷特趁機將一口燃燒著的血液朝裡昂的手臂吐了出去。灼燙感讓裡昂瞬間鬆了手,他趁機貓下身,將另一口火焰噴向他的衣服,用他的身體作盾牌,阻擋狂人莫蘭的射擊,被火焰包裹的兩人扭打翻滾著跌進了那間掛著“居酒屋”門簾的房子內,酒瓶打碎在地麵,燃起熊熊大火。   灼燙燥熱之下,已經沒有什麼真不真假不假的可言。雙方都用盡了計謀,瓶子和桌椅成了武器,不說謊,不讀心,兩人隻是單純地用各種方法毆打對方,聽著外麵逐漸亂成一團。腳步聲越來越近,人頭幫似乎采取了某種行動,外麵發出了一陣指甲抓撓墻壁般的噪音,但要刺耳一千倍。   房屋的影子正被逐漸剝離,成為獨立的空間。   隻要影子空間完全形成,自己就算抓住對方了!   “這念頭我可不能當沒聽見!”   裡昂掐著捷特的脖子,捷特用手肘抵著對方的下巴,場麵就像漫畫書裡一樣滑稽。   烈焰中,雙方僵持,等待著,三秒,兩秒......一秒!   砰的一聲,屋子的門自己關上了。   捷特的左手自後腦勺處扯著裡昂的衣領,將他強行從自己身上拽開,甩進房間的角落,熄滅身上的火焰,將屋內全部的火苗吸收,匯聚成了一顆糖球大小的火團,捏在手中。他的舌頭還在流血,半掛在口腔內,臉頰上豁開了個大口子,喘氣聲嚴重漏風。   “真像小孩打架。”他嘟囔了一句,目光投向角落中的裡昂,絲毫不敢鬆懈,生怕對方又使出什麼陰招。   對方的單打獨鬥能力看起來並不算強,但自己同樣也到了極限。在外麵一片混亂的時候,最好就這麼躲在這片空間裡。   反觀裡昂,同樣筋疲力盡,右手血肉模糊,臉上一個焦黑的拳印,頭發被燒沒了一片。這個結果對自己來說還行。   遵照布蕾恩教婦的吩咐,自己必須得留下活著的裡昂供她審問。   “‘六旬彌撒’是你們,‘灰衣天使’也是你們?”捷特環顧四周,確認自己手中的火球是這個空間中最具威懾力的東西。   “對。”裡昂撇開了目光。   “焦麥危機是你們的計劃?”   對。   “你身上的疤痕是誰弄的?”捷特故意換了個問題,想看看對方是不是在放空腦袋,機械性地回答一個字。   “伊格老鼠幫......你毀了我的家,夥計。”   “哈,你活該,夥計......”   捷特乾笑了一聲,皺起眉頭,對裡昂的話將信將疑。偵探的嗅覺讓他意識到對方還有所隱瞞。   不過,對方身上似乎真的沒留其他後手。   “絕大部分遺產都會降低那個世界的生活質量......我是乾救生員的,總是穿得很少。”裡昂看透了對方的心思。   “那個口袋裡裝著什麼?”捷特追問。   裡昂默不作聲地從衣袋裡摸出了一張色彩繽紛的照片,遞給捷特,目光緊盯著他的眉心。   “看吧......”他說。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世界真的像天國一樣美好,那裡的人也是......至少,在它被摧毀前就是這樣。”   “約克公司的事情也是你們乾的?”   “復仇主要是工人們自己的意思,我隻是在借機引渡他們......這個世界本應該屬於那些更加美好的生命,而不是骯臟的工廠和企業家們。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地上的人也會自毀,我想應該早就有人告訴過你那個預言......你的母親,我認識她。”   “什麼?”對方的反應讓捷特有些猝不及防。   “你剛才看那張照片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了她的臉。她在那個世界裡四十多歲,有著一頭蓬蓬的頭發......”裡昂的眉頭因傷痕緊皺,同樣在環視四周,試圖拖延時間。就像“狼來了”的故事一般,兩人完全不信任彼此。   “拉貝爾.馬。那是她在那個世界的名字。怪不得你沒法被‘引渡’......她在那個世界沒有兒子,你不存在於那邊。”   “哈?”   對方描述的的確是老媽在那張來自另一個世界中的照片裡的模樣,名字也對得上。   沒有兒子?   捷特回想起了221調查局搜集到的情報。   每兩百個人中,隻有一個人有可能成為“做夢者”,與夢境世界產生聯係。   照這麼看,自己顯然不屬於那兩百分之一。   誰毀了那個世界?   說話實在疼得慌,他乾脆直接用想的追問了下去:   那邊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糟透了。”裡昂回答。   “你看看那些人就知道。毀了那個世界的是個瘋子,他讓一切全部溶解了,除了血紅和瘮白什麼都沒剩下......”   他的目光停止了搜尋,流露出了一絲後悔,仿佛意識到自己已然不剩下什麼選擇。   捷特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種不正常的觸感來自於他的手掌,上麵沾滿了剛才搏鬥時留下的血。   那些血跡忽然變得黏黏的,暗紅的痕跡中混入了一縷縷白色的絲狀物!   他聯想到了什麼東西,一些非常糟糕的回憶,下意識出聲製止:   “慢著!”   裡昂卻已經閉上了一雙眼睛,咧開嘴角。取而代之的,他的臉上冒出了八條狹長的裂縫,八隻全黑的眼珠撐破臉頰!他的身體急速腫大,膨脹起來,仿佛即將要變成一個巨型絲繭!   火焰再度彌漫上了捷特不剩什麼好肉的身體,他毫不猶豫地將熱力推了過去,包裹住了對方的全身。火舌明顯地遏製住了那可怕的變化,卻又不至於將對方直接焚成焦炭。   蜘蛛怕火。   而自己要同時確保雙方的性命安全!   ............   “你確定你打算在離開前冒這個險?”   奧貝倫大學內,露西亞副教授坐在她自己的辦公室內。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空了,她的身邊隻擺放著一隻很小的包覆。   顯然,一位名聲平平的副教授很難得到新德市眾大學的青睞,何況她的專業是新德市極度抵觸的神秘學。不過,露西亞副教授通過自己的努力和人脈找到了一條新的出路——和她的幾名學生通過一條隱蔽的貨道偷渡,直接越過新德市,遷移到地下更深處的虛海摩斯港去,和茅斯鎮的原住民們生活在一起。這非常危險,但值得一試。   “我敢肯定這兩瓶藥劑帶不進新德市。”鮑爾斯教授說道。   “在麥西坎大學,他們對於學術的管控更加嚴格,倘若這種帶著神秘學性質的研究被發現,也許我會馬上被驅逐出去。你也認識那個叫做瑞文的人,對嗎?”   “在我的記錄名冊上是有這樣一個旁聽學生。”露西亞副教授點了點頭,翻起了她的舊名冊。   “根據我的課堂記錄,他老翹課,考試成績平平,稍微高於平均分,但那不代表他沒有才華。正相反,我仔細研究過他的答卷內容,他的理論太超前了,拿不到分僅僅是因為這是堂理論課,他沒有掌握係統性的學術詞匯和框架內的知識。”   “他也是‘夢界行者’藥劑的第一個受試者,給了我不少反饋......自從那次狂風山之旅後,我越來越懷疑他的存在究竟屬於什麼了。”鮑爾斯教授斟酌道。   “如果走一次他的老路,也許能夠有些發現。為此,我希望你能為我提供一些神秘學上的保護。”   “我能做的就隻有用係統性的下位魔學儀式提高你的存活概率,這是我的專業。”露西亞副教授從包袱裡找出了一大堆裝著研磨物的瓶瓶罐罐,最大的一個玻璃壇子上麵貼著標簽:“黃琥珀粉末”。   “但是一些復雜語法所需要的特定材料湊不到了,我不可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給你找到一根長度三米以上的黑藤,或者一棵七片葉子的達格恩草——知道怎麼去月下城達格達湖的人少之又少,派係集會裡也不一定遇得到。”   她把東西搬到一起,舔了舔下唇的刺青花紋,開始了手法嫻熟的混合,搖晃,塗抹,全程默不作聲——大部分情況下,隻有需要和特定存在溝通的上位魔學儀式才需要說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反之,則要盡量避免驚擾祂們。   “沒關係。下到新德市,我就連基礎的材料都找不到,更別提有著專業經驗的人。”鮑爾斯教授點了點頭,為自己下了最後一次決心。將安瓿中的藥劑吸入針筒。   “請為我朗讀催眠樂譜,我已經在成功的那張上做了記號。”   他有些擔心自己的身體會否對“魔鬼呼吸”之類的毒物產生耐藥性——在紅溪瘋人院的時候,盡管他盡力保護自己,卻依舊挨了不少有毒的針。   可,隨著思緒逐漸匯聚至針頭,紛亂思緒最後就隻剩下了妻子的麵孔和名字。   “夢界行者”慢慢被推入動脈深處,與血液混合在一起。與此同時,露西亞副教授開始了無節奏,無含義的念誦:   “ah-ch-fh-tagn-shu-gnah-ot-shu-ggoth......”   泡沫般溶解的視界中,鮑爾斯教授感覺自己看見了一條黏合在一起的帶狀物。   那是一條橋。   一條腐爛了的橋。   許許多多變質風乾的肉和枯骨組成了它,架在無邊的星河中央,踩上去硬邦邦的,死氣沉沉的,沒有氣味,沒有聲音。他自己並沒有感到害怕,隻是有些奇怪。   它這個樣子對頭嗎?   柯琳她,真的在那裡嗎?   鮑爾斯教授繼續向前走去,像撥開枯萎的藤蔓一樣撥開腐肉。骷髏們鑲嵌在橋麵上,分不清誰是誰。   橋的盡頭逐漸接近眼前。   那是一片瘮白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