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號,是你給了我那些波形圖吧?我聽了,我把它們重新變成了音頻。你肯定知道恒特案的真相,那六名警察死亡的真相!真相必須被公諸於眾,有人在操縱我們的腦子,這地方整個都有問題!’ 波形圖? 嘶,當初自己沒考慮到現代電腦技術連把圖片轉化回聲音都能做到這點。 瑞文的腦海中立刻捋請了兩個事實。 警官先生少掉了部分記憶,不然他不可能不知道是誰把波形圖給他的。 另外,他的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 自己才剛安定下來啊! 瑞文皺著眉頭糾結了會,斟酌著詢問對方: ‘你懷疑你的記憶被人修改了?’ 對方立刻回復道: ‘對,我就知道!12年前那段記憶不是假的!我的腦子沒有騙我,是那些上麵的人在自己騙自己!’ 他什麼時候被軍方逮去清了記憶? 瑞文很快就回想起了植物園事件當天突然黑掉的監控畫麵。 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究竟清掉了些什麼,出了些什麼問題。怎麼辦?倘若自己放任他這樣下去,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 ‘冷靜,我可以幫你回憶真相。半小時後,我會和你進行一次單向的視訊通話,你必須向我展示你的完整臉孔和所處環境,而我不會露麵。不允許錄音,錄像,抄寫文字等任何能留下痕跡的操作,否則我拒絕幫忙。’ 事態不容樂觀,文字通信效率太低了,自己必須把控對方現在的狀況,防止他忽然失控。 ‘心,保密工作待會就交給你了。’ 瑞文匆匆下樓,在對麵的小賣部買了筆記本,筆和一卷黑色膠紙,把手機的鏡頭給貼了起來。他本想向林心請教虛擬通信的方法,但轉念一想,對方也是個手段了得的資訊科技專家,還是最原始的防窺手段比較保險。 接下來的20分鐘,他快速地熟悉了一下AI變聲模型,搶走了導演的電腦,手機屏幕往電腦上一接,然後開啟了視訊通話。 衛斯理所在的地方被完整地映到了電腦屏幕上。那是一條無比昏暗的樓道,畫麵中有這許多暗紅色的汙跡。 衛斯理用衣袖擦了擦沾染到鏡頭上的血汙。此時的他心情無比亢奮。 “這樣可以了吧?趕快告訴我,我保證不會背叛你。” 通訊彼端,瑞文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十個血肉模糊的指頭,然後是那張盡是淤青和擦傷的麵孔。白色衛衣上的血痕甚是顯眼。 對方沒有開變聲器,也沒有做畫麵處理。 “你先告訴我你人在哪,身邊有沒有別人。”瑞文思索片刻,平靜地開口道。 “沒有。我在4月22號和你見麵的地方。門鎖了,我隻好坐在樓道裡,就我自己。” 屏幕搖搖晃晃,對方的精神狀況依舊極其不穩定。 “你是從哪天開始發覺記憶不對勁的?”瑞文問道。 “4月27號。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從那天開始錄視頻日誌。我是不會忘掉這些日期的。”衛斯理強調道。 “行。我接下來會講述一些事實,你必須逐一告訴我這和你的現有記憶是否沖突。”瑞文提出了要求。 他必須清楚知道軍方清除了衛斯理的哪些記憶。 “好,沒問題。我相信你,你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正常人。其他人全都有問題,我很清楚。” 一個小時後,瑞文口乾舌燥地停了下來,放下手裡寫得密密麻麻的本子。 軍方的記憶清除技術遠比他想的要復雜得多。他們不僅能精準地模糊化或完全消除某些特定的記憶片段,甚至還能用虛假的部分填充上去,讓被篡改的部分完全合理化。 從結果來看,衛斯理完全忘記了瑞文這一號人的存在,也不記得自己和“漆黑偵探”之間的合作,更加不記得恒特案後續的一係列追查發現。軍方同時刪除了儲存在他電腦裡的一切相關文件,包括他拷貝下來的123號元素數據。 隻有4月22號的波形圖因為沒有命名,被對方當成普通文件忽略了。 對麵,衛斯理也說累了,但他的眼睛不肯從屏幕上挪開。 “怎麼樣?”他喉嚨沙啞地問道: “找出問題了嗎?” 瑞文遲疑了。他不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倘若告訴衛斯理記憶的真相,他必然會一條路走到黑,最後等著他的隻有化成血水一種結局。 但,要是當著他的麵否定這一切,恐怕這家夥會當場崩潰。他很理解這種精神狀態,這就是“過去”的自己,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要去向何方。 “......我找出問題了。” 最後,他下定了決心。 “但是,如果要抵達真相,你接下來必須完完全全地依照我的指令去做。” 衛斯理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都回答了你這麼多問題,你還是不信任我嗎?”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讓你理性地作出權衡。我可以立刻告訴你真相,但是然後呢?” “我們被籠罩在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機關的陰影下。不論你的黑客技術多麼厲害,手段多麼高明,一旦將消息公之於眾,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掐滅你我。到時候,這個世界上可就再也沒有知情者存在了。” “一群瘋子而已,他們能有什麼能耐?” “不要被你心中的固有偏見給騙了!”瑞文厲聲反駁道: “瘋子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狡猾最心狠手辣的家夥!他們會想盡辦法扼殺正常人。不想被扼殺,你就必須融入其中!” 衛斯理愣了愣,隨後,五官扭曲了起來。 “你要我去迎合那些瘋子?你要我去加入他們?” “對。” “不行,他們會聯合起來欺騙我,再給我洗腦。要是我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真相又給忘記就完了!” “你必須這麼做!!”瑞文幾乎是吼出了聲。 “你必須裝瘋,混進他們當中,那樣他們才不會發覺異常。那些瘋子裡還有你在乎的人吧?肯定有的!現在,立刻,馬上,把他們的名字給我說出來!” “......我的父母。”衛斯理的表情終於軟化了下來。 “我的爺爺奶奶,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們,還有小娜。” “他們全都瘋了,他們全都認為是我不正常,需要精神谘詢。但是,我不想連累他們,也不想讓他們難過。” “那就去把你的手包紮一下吧。”瑞文不帶感情地下了指示。 “找個地方洗掉你臉上的血,換掉衣服,整理好你的儀容,把你自己偽裝成瘋子,要看不出一絲破綻的那種。這是瘋子的世界,隻有讓他們相信你也是瘋子,你才能活著接近真相。” 通訊沉默地結束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對方再次發起了通信請求。 這次,出現在屏幕前的是幾乎完全恢復正常的衛斯理。他換了身黑衣服,在臉上貼了幾條創可貼,努力偽裝出與常人無異的表情,坐在自己的臥室內。房間裡開了燈,淩亂的墻壁和地麵也被收拾了一番。 “不過關。去睡八個小時,你的精神麵貌太假了,一點都不像瘋子。”瑞文冷冷地判了不合格。 “隻有我一個人和你一樣正常,隻有我知道真相是什麼。你必須聽我的,明白了嗎?” 總之,先試著通過命令把對方的精神狀態給調整過來。他那樣子像是幾天沒合過眼,壓根不可能好好聽人說話。 對方關掉了通訊,不知道有沒有乖乖聽從指示。 諷刺的是,警官先生是完全正確的。瑞文在心中唏噓道。 此時此刻,自己不也在裝瘋賣傻,以求融入這個巨大的謊言之中嗎? ............ 與此同時,人類都會大學附屬醫院。 “丁主任,這些數值報告是在監獄中心醫院測的,可以留作參考。這個月內,每個星期都要給這個年輕人做一次血液化驗,以及一次腦部斷層掃描。” “沒問題,我可是從小看著小瑞長大的。”丁箏主任從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手裡接過厚厚一疊報告書。 “不過,我也沒想到居然會出這種事情。幸虧您決定來這裡。” “教授,您和丁主任早就認識?”瑞文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插嘴道。 “是我請他去大學講課的。”丁主任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薄荷糖,剝開一顆扔進嘴裡,又遞給瑞文一顆。 “也得虧我和他認識,你在自家附近還能多個‘內應’。簽完這幾份東西,趕快打電話給小雪,帶點東西回家去。喏,我這裡還屯了點紅糖薑茶,你拿回去給小雪例假喝。雖然和熱水一個效果,但是心理作用也是作用。” “別著急趕人走。”教授打斷了丁主任。 “瑞先生,先跟我來一下,我要帶你去見幾個人。” 瑞文跟著教授坐電梯上樓,到了住院部,在那裡,他看見了自己的網友。 “馬斯?” “啊?原來那個人是你啊!”身穿白領西裝的馬斯驚訝地回過頭來。 病房內還有幾個人。 坐在圓凳上的羅迪爾格先生,馬斯的叔叔 躺在病床上的拉貝爾女士,馬斯的姑媽。 還有,肩披金棕長發,輪廓宛若畫中神女般優美的瑪拉貝拉女士,拉貝爾女士的母親。 瑞文所認識的四位馬家人,此時全都同聚一堂! “也許你們中的一些人已經認識他了。我重新介紹一下。”教授把瑞文向前推了一步。 “瑞先生是催眠暗示療法的成功案例。這套方案已經足夠成熟,相信能被運用在拉貝爾女士的後續治療上。” “您好。”拉貝爾女士從病榻上坐起了身,溫和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清澈,臉色紅潤,看起來不像有任何精神問題。 她的母親微微俯下身子,撥弄了一下女兒的頭發。 六人在單人病房中針對催眠暗示療法進行了一段簡單而小聲的討論,並向瑞文詢問了一些簡單的細節問題。 “謝謝您寶貴的建議,普雷斯考教授。”拉貝爾女士轉身看向屋內的其他人,垂下了修長的淺色睫毛。 “現在,我希望能和我的女兒單獨交流一下。能請諸位男士稍稍回避一下嗎?” “當然,女士。”教授點了點頭。 “瑞先生,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可別替我向你妹妹問好,記得我們的下次預約時間。” “我明白了。”瑞文點了點頭,轉身拐向逃生梯,三步並作兩步跑,離開了醫院,小跑在微微發暗的街道上。夜風呼呼地吹過麵龐,帶來一陣陣夜市燒烤的孜然味。 他終於能回家了! 這一個多星期的經歷感覺還是那麼的不真實。他先是被軍方以走私嫌犯的身份扣押,然後又協助他們破獲了天堂會的走私窩點。 最後,他成為了軍方的秘密內應。 這本應是隻有偵探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情節! 過了一會,他才想起了給小雪打電話的事情。 “喂,小雪,我今天回家過夜,要我買什麼東西回來嗎?” “哦。你還知道回來啊。”瑞雪在電話那邊冷冷地說。 “......”瑞文一時語塞。 “番茄炒雞蛋,排骨湯還是糖醋排骨?家裡就這幾道菜的食材,想吃別的就買齊材料回來。對了,路過家附近的那家化妝品點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給我買一盒遮瑕膏套裝,就在入口擺著,最便宜那個,99塊錢的。” “唔?” “賠罪用的。你知道轉那十萬塊回去多麻煩嗎?算了,照片發給你,是這個,別買錯了。最近幾天同學都說我黑眼圈重了,我要遮一下。” “買回來,好好道歉。形式主義上,這件事就一筆勾銷。” “......行。” 瑞文低下頭,摘下眼鏡,用衣袖擦了下眼角。 他已經完全康復了,再也不會被那些可怕的精神問題困擾,也再不會給妹妹添麻煩。 而在他的身後,有著諸多默默支持著他的堅強後盾。丁主任,齊格飛先生,還有教授。 醫院病房內。 上位者輕輕咬著女兒的耳垂,兩人輕聲細語地交談著。 “那個人是在裝瘋嗎?還是真的已經瘋了?” “我不能確定,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現在的靈魂並不完整。恐怕,他用某種極端的方法把自己的靈魂對半扯開了。”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以那個層次的存在而言,的確存在這種可能性。”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的孩子。隻要按照計劃一步一步走下去,最終結局必然會向著我們所期望的方向發展。死亡不代表退出,這場屬於上位者們之間的博弈會以瑕光的勝利作結,我們所愛的人全都會得到拯救。” “嗯。”上位者的女兒仰起下巴,露出了一絲苦笑。 “為了捷蒂,我不存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