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治安官第三小隊通訊,行動......” 機艙內的笨重音響盒子內不停傳出雜音。 “......失敗。” 第一顆炸彈在距離漆黑聖堂數百米的半空中提前爆裂開來,尾隨其後的炸彈也遭遇了相同的命運,接連在空中炸成一片! “滋滋......治安官第三小隊報告,於低空發現大量絲線。” 黑暗之中,數十萬根銀色絲線連在一起,縱橫交錯,於教會都市正上方編織成了一張巨型防護網。所有的炸彈都在觸碰到“無形之鋒”的瞬間被一分為二,提前爆炸,建築毫發無損! “治安官第二小隊通訊,地麵異常......” 漆黑聖堂的輪廓忽然變得飄忽不定,門廊和尖塔仿佛蠟油般融化,溢出大顆大顆漂浮在空中的瀝青狀物,慢慢長出了羽毛,鳥喙和翅膀。 “治安官第一小隊通訊,立刻執行退避措施。” “該死!”其中一名治安官的頭盔下傳出了異常情緒化的抱怨聲。 “為什麼要用炸彈?為什麼不直接灑虛海凝膠?” “虛海凝膠不起作用。”另一名女性治安官不帶感情地回答了他。 “嘖,這麼說那都是一群......” “編號2044,你太吵了。”女治安官打斷了對方。 一大群沒有眼睛的黑鳥在下一瞬間蓋住了擋風玻璃,叫囂著,用利爪和喙在機身上留下一道道劃痕! 夢魘黑鳥們將噴氣機團團包圍了起來,大叫著撞擊發動機,將燃油管盡數撞斷,噴氣式飛行器們瞬間被火焰包裹! 地麵上,被漆黑包裹的信徒們雙手合十。 “是烈日之影在庇護我們!” “祂賜予了我們反抗壓迫剝削的至高神力!” “祂要我們拿起祂的劍與戟,化身祂的長矛與利刃!” “神如是說了!” “神如是說了!” “現在怎麼辦??”編號2044被甩到了機尾處,撞斷了一條手臂,語氣沒了治安官一貫的機械感。 “你又不是第一次死。”女治安官的橙黑色金屬頭盔下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飛行器冒著煙,被一陣自狂風山背麵襲來的風卷裹挾,朝山體沖撞而去。 “千萬別被他們撿到屍體......” 轟!機身爆炸,自擋風玻璃內進出火焰。 十餘萬名信者聚集在教會都市的廣場和大街小巷間,高聲呼喊著“漆黑編織者”的聖名。 “我們去救回那些敢於反抗的弟兄們!”莫爾索手執漆黑旗幟,在廣場中央大聲吶喊。 “就在紅日廣場!壓迫者們奪走他們的生命,我們要奪回來,並讓他們百倍奉還!神如是說了!” “神如是說了!!!” 漆黑大軍自教會都市一湧而出。信者們的手中凝結出漆黑的弓矢,劍戟與銃炮,穿過已然無人居住的紅溪街區,人心惶惶的日輪街區,自東麵朝紅日市區撲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支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抗爭隊伍自北麵直沖入了境內。 在“影子戰爭”中逃離奧貝倫的曠野居民們趁著治安官力量的分散,自曠野邊緣突襲而來。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一大群熊熊燃燒的灼熱浮球! 這些渾身環繞著青白色火焰的烈日生物看起來就像一隻隻馬匹一樣大的黃蜂,在短短兩個小時內燒光了城北郊區的草原和一大片矮樹林。曠野居民們迅速對最接近城北的火車站展開了占領行動,挾持司機和載具,一刻不停地朝著市中心逼近! “這是地表獨立戰的延續!” “貴族議會從我們手中奪走的土地和權益,勢必在今天全數歸還於我們手中!” “終於,‘緋紅’所期待的戰爭爆發了!” 日升街46號地下,許德拉會所內,道格拉斯,克萊爾和龐夫人坐在長形吧臺前,喝著加了冰塊的威士忌,慢悠悠地翻閱10月3號的《火球報》。 “那群曠野居民是佩特爾.阿特米斯引來的吧?”克萊爾用指甲敲擊著桌麵。 “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道格拉斯把酒一飲而盡,打了個氣味濃重的嗝兒。 “你的女兒們怎麼樣了?” “托‘緋紅’的福,她們都能轉去新德市讀書了,他給我留下的那份財產足夠讓兩個姑娘在新德市也過上不差的生活。”聊起女兒,龐夫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可惜,我這當媽的沒法再陪著她們了。我還得繼續扮演龐夫人,我被分配到的這個角色,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嗬嗬,這真是道格拉斯這輩子演過的最長最精彩的一出戲!當然,也是酬勞最多的一出。” “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人把自己和他人的生死安排得這麼明白。”克萊爾嘟囔道: “操縱一名醫生建立教團,操縱保皇黨成立《奧貝倫粗俗報》......‘緋紅’把朋友,敵人,旁觀者和自己都利用到了極致。” “唉,可惜,後續他走下的每一步棋都是用人命堆砌出來的。如果他看見這一切會怎麼想?”道格拉斯唏噓道: “如果托尼看見這一切會怎麼想?” 10月3日,12點30分,教團軍隊和曠野居民同時趕到了紅日市區邊緣,迅速開始了針對街道的壓製占領,先是通訊站,然後是電力供應站,貨物倉庫和公司總部。 彼時,聖母會教堂內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聖母彌撒。由日升家族核心成員為首的上百名白衣司祭在身上塗抹芳香油膏,向教會的資助者們布施祝福,這是這些資本家們遷移地下之前的最後一次宗教活動。 教堂內無比寧靜。上百尊嚎叫天使石像在穹頂上振翅欲飛,十二麵繪製聖母聖像的彩窗在蠟燭光輝下泛著淡淡的彩暈,將文明的資本家們與幾條街外的野蠻入侵行動完全隔絕。 一位白衣修女走上臺階,在高居頂席的一名中年男性耳邊低語幾句: “亞當斯先生,暴動者們來了。火花街和火石街已經接近淪陷。對方人數是預計的兩倍以上,治安官們的火力沒法占據上風......” 亞當斯.日升的麵容微微僵硬片刻,小聲說道: “用不著心急,讓治安官繼續壓製,找他們背後的人開會商量。那隻是一群手段不同的商人而已。” “現在去給‘神父’瓦龍發一份電報,立刻!” “我們天上的母親說!”他重新轉向人群,將雙手捧至胸前。 “祂將循著人的榮耀而來,行在鋪設黃金與寶石的道路上。輝煌的神殿令祂心悅,世人的侍奉亦將得到回應!” “黑暗終會被沖破!待太陽重新向大地灑下光輝,我們將會在此重逢!” “接下來,是教會日後的財政計劃報告,以及聖母十字公司的營收問題......” 呼! 伴隨又一波治安官飛行隊的後方支援,虛海凝膠在地麵掀起滾滾藍煙,目標是不期而至的曠野居民和烈日生物們。 “為我們的同伴打掩護!” 漆黑軍團迅速在巷道內分散開來,利用武器和異咒展開救援和還擊,朝懸停在上空的飛行器開炮。灼熱浮球們沖上高空,避開藍煙,拖著藍綠色的焰尾朝機翼撞擊。 咯吱,咯吱。 一片混亂中,終於有人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屍體呢? 人們在緊張的僵持中紛紛回過神來,身後是一條空蕩蕩的街。 對啊,屍體呢? 明明開了那麼多槍,擊中了那麼多人,那麼多弟兄和夥伴倒下,為什麼身後卻乾乾凈凈的,一具屍體都沒有? 再一看近在咫尺的紅日廣場,同樣一塵不染。 仿佛昨日的暴動和鎮壓完全沒發生過一般,地麵扭曲的“圖畫”全都不見了,溶解聖母像的腳趾乾乾凈凈。 咯吱,咯吱。 取代鮮血流淌,傷者哀嚎的,是這始終低低回響著的奇怪咯吱聲。 莫爾索和信者們心中泛起了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再度朝身後看去。 一大群無頭人站在他們的同伴先前站著的地方,頸椎截麵整齊,活像剛被宰殺的牲口。 無頭人們就和莫爾索一樣奇怪,身體左轉右轉,尋找著脖子忽然輕盈起來的原因。 然後。 噗! 他們的傷口終於想起了流血。無數根血柱自頸椎處湧流而出!無頭屍體紛紛倒下,鋪滿了大街。 “感謝聖母賜我飲食,一切皆是您賞賜~” 聖母像旁孑然立著一尊兩人高的“鐵像”,雙手合十,嘴裡唱著謝飯歌。 “健康幸福,得著恩典,我們歡欣喜樂來領受~” 咯吱! 無頭屍體的上半截憑空消失,斷麵就像切開的紅色魚肉! 虔誠的聖母信徒取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 “男人的肉厚實,女人的肉柔軟,其他的東西嘗不出滋味,不好評價。” 他身上的其他嘴巴伸出銀色長舌,滿足地舔舐著嘴唇上的餘味,其中一張嘴忽然張大,一顆打向“神父”的黑色子彈瞬間消失於空無之中! “也罷,‘饑餓的人’從不挑食,任何東西它都能吃得下去。”瓦龍一刻不停地吞吃著任何試圖接近他的事物,朝著暴動者們步步逼近。 天空中忽然降下了黑色的雨點。 起初隻是毛毛細雨,在數十秒後忽然變成了暴雨,如同一根根尖刺般傾盆而下! 那是無數根邊緣銳利的黑色羽毛! 黑夜在人們頭頂發出了沙啞無比的哀鳴。渡鴉用喙啄向自己的翅膀,撕下一大片羽毛和漆黑的皮肉。 一根耀眼的白色光柱忽然在廣場中央投下,直直將“神父”的身軀籠罩,發出無比耀目的銀色光芒! 那是久違的正午陽光! “啊啊啊!!!” “神父”身上幾乎立刻開始燃燒!他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張開嘴巴,大口吞噬著身上的火焰,快步逃出了光圈。被“渡鴉”啄下的羽毛迅速開始再生,很快又將大地籠罩於黑夜之中。 渡鴉鳴叫一聲,開始撕扯別處的羽毛,又一根光柱自傷口落下,伴隨著黏稠的黑血,再度傾瀉在了“神父”的身上! “祂行大神跡了......”莫爾索和信徒們的眼眶中溢出了激動的淚水。 “祂行大神跡了!祂讓烈火從天而降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渾身冒煙的瓦龍咬牙切齒地想道。他所指的倒不是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 “罷了,這事輪不到我來管。反正到了最後,勝利者肯定不會是他們。” 在一陣略顯狼狽的閃躲後,負傷的“神父”將雙手置於胸前,向溶解聖母像畫了一個十字,逃離了現場。 聖母會教堂門口,亞當斯.日升和資助者們同樣目睹了那兩條從天而降的光柱,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回想起來,自己剛才說的布道詞是多麼的諷刺。 “我恐怕,和談不再是首選方案之一了......”亞當斯對身邊的人們宣布道。 向“神父”求援的目的並不是強求對方將教團數十萬人在一天之內趕盡殺絕,更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試探他們所持有的籌碼,好在談判桌上向對方身後的資本開出適當的條件。 現在看來,對方的籌碼比他們所想象的還要龐大,就連烈日都能被他們用作武器! 這意味著對方身後的勢力完全擁有獅子大開口的資本,就像舊時代古籍中記載的那些手握核彈的國家一樣。僅需一念,他們就能讓正午猝不及防地從天而降! “現在怎麼辦?”資助者中有人開口。 “聖母保佑,我們絕不會在偽神的麵前屈服!”亞當斯握住了胸前的尖刺十字架。 “事到如今,我們隻能正式向漆黑教團宣戰!把教堂地下的東西放出去拖延時間,再向市政廳求援,從新德市高價購入一批獻祭品,這是最快最直接的辦法。” “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拖到祂真正降臨地麵的那一天!” 15點整,暴動者們頂著治安官的空中炮轟和地麵部隊,一路遊擊消耗,終於在市區廣場中央插上了漆黑旗幟,架設好了防空陣線!無數條三米長的無形之鋒被連接在一起,交織掛在聖母像與周邊的建築之間,層層疊疊。 每經過一波轟炸,教團成員就修補一次陣線,獵手部隊和搜索部隊一刻不停地抵抗著地麵襲擊,搜救傷員,形成內外兩圈的分工結構。與此同時,堿金屬炸藥被一刻不停地運輸到廣場中央,堆放在溶解聖母像十根巨大的腳趾周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來不及處理的屍體很快堆成了小山,但這並未動搖信者們的士氣分毫。在“漆黑編織者”的奇跡之下,所有死去的信徒都能被赦免! 隻要成功炸毀聖母像,市區侵略戰就達成了勝利的裡程碑! 炮火聲忽然停歇了下來。治安官們完成一輪炮擊,悄無聲息地退入了掩體之中。 內圈的暴動者們立刻警覺了起來。有了不久前的教訓,他們深知戰場上忽然安靜準沒好事。 緊接著,人們聽見了吸鼻子和嗚嗚啜泣的聲音。是一個孩子在哭。 “爸爸啊!媽媽啊!” “是那個孩子!我聽過他的聲音!”信者中有人喊出了聲,他曾經是日升街南部的居民。 正是這個小孩的哭聲為滅蝗行動拉開了帷幕! 人們很快就發現聲音不止他一人。 “爸爸......”“媽媽......”“我要回家......” 無數個小孩的哭聲慢慢重疊在了一起,在四麵八方回蕩著。 黑暗中,一股股瀝青忽然像海浪一般從各條街道湧入了廣場。一隻隻宛若溺水般的小手自黑浪中伸出,徒勞地夠著空氣,希望能抓住些什麼。 那個孩子的麵孔和無數其他小孩的臉交疊在一起,流淌在瀝青河流中,努力向上伸出手,抓住了一個人的褲腳。 “爸爸!”他驚喜地叫道,用力攥緊拳頭,抱了上去。 在徒勞的掙紮之中,那人和許多其他暴動者一樣緩緩下沉,被拖入了這隻由孩子們的渴望組成的巨大夢魘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