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在她來得及控製自己的嘴巴和喉嚨之前,她叫出了聲! 白衣少女的胸口和腹部之間橫著一道可怕的刀傷!鮮血和著羽毛,像逃離破爛枕頭般紛飛溢出! 綿羊雲妮咩咩地叫了起來,以示警告。 “快停下,菲!”薩利夫人出聲阻止,可是菲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的兩片嘴唇忽然像蠟一樣融化,緊緊地粘在了一起! 樂佩歌劇院向違反入場守則的人降下了懲罰! 菲的口腔內又黏,又腥,又燙,融化的嘴唇順著舌頭流向喉嚨,險些堵住她的氣管。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緊緊抓著手裡的焦麥稈,沒有折斷它。 “好樣的,姑娘。” 見異變點到為止,薩莉夫人舒了口氣,再度將目光投向瀕死的白衣少女。她的麵容就和彩窗上的吟唱天使如出一轍,黑發黑瞳,氣若遊絲。 “一位......天使?”薩利夫人驚奇地伸出手。 不料,在她的右手與白衣少女的距離縮短至十公分時,指尖竟然開始了融化! “不要碰!離遠點!”她反射性地叫出了聲,立刻和菲一樣遭受了嘴唇黏連的懲罰。她後退兩步,毫不在意地取出一把鍍銀小刀,生生割開了自己的嘴皮! “她......就是......”綿羊雲妮咩咩地叫著,忽然匍匐在地,宛若初生的羊羔。 “溶解......聖母!” 意識到自己正直麵上位存在的一瞬間,菲和薩利夫人的膝蓋失去了力量,雙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霧。這種認知可怕無比,撕碎了大腦編造的所有謊言,眼前的存在開始膨脹,扭曲,變得難以辨認,卻又清晰,斑斕得讓人毛骨悚然! “溶解聖母”不住抽搐著,鮮血和羽毛不停從胸腹處湧出,臉上卻始終掛著一抹解脫般的笑容。 啪! 薩利夫人的左半邊身體崩潰了!化作蠟油淙淙而下! 緊接著,是菲的下半身。她們的身體還在繼續融化,完全無法停止,無法逆轉! 綿羊雲妮是唯一沒受影響的。它咩咩叫著,從跟隨而來的魔櫃裡拖出了兩個繪製著符文的大瓶,用羊角撞了兩下,將其中一個撞翻在地。 瓶口碰到了薩利夫人身上流淌而下的血肉,立刻開始將她往瓶子裡吸,吸了滿滿一大罐!融化的薩利夫人在瓶中不安分地蠕動了一會,終於安分了下來。 雲妮又如法炮製,把菲也吸了進去。菲的上半身卡在瓶口處,猶如一個形態詭異的瓶中精靈! 僅僅數秒,她們的模樣便已變得如此詭異怪誕! 與此同時,“溶解聖母”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身軀開始崩潰,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掙紮著吐出了一句話。 “謝謝你,‘愛神’......” 下一秒,祂的身軀徹底分崩離析,成了一大堆潔白染血的羽毛,和一堆隻剩下骨架的翅膀! 咕嘟,咕嘟...... 薩利夫人在瓶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皮和內臟黏糊糊地貼著繪滿儀式符號的瓶壁。有了瓶子作外骨骼,她慢慢地緩了過來。 “上位存在的羽毛!!!”她無比渴望地看著那一大堆白羽,嘶吼著,眼中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沉著和理智。 “媽!”菲也失去了冷靜,她用力撕開自己的嘴巴,喊出了聲,極度的恐懼讓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下半身一眼。 “祂......祂死了。”綿羊雲妮好一會才吐出這個字眼。 “溶解聖母......死了。” “......!”菲對家人的擔心很快就被這句簡短的話語徹底蓋過。 “溶解聖母”死了。 上位存在死在她們的麵前! 悅耳的交響樂忽然從樓道的上方響了起來。一場歌劇拉開了帷幕! 菲在瓶子裡胡亂摸索著,想要找回那根麥稈,但是它卻不見了,和瓶中的血肉沉積在了一起。綿羊雲妮用角奮力將兩個瓶子頂回魔櫃裡,命令魔櫃站起身。 “羽毛!!!羽毛!!!” “媽,別管羽毛了!”菲焦急道。 “我說羽毛!!!聽見了嗎?羽毛!!!”薩利夫人尖聲叫著。 “羽毛!!!羽毛!!!羽毛!!!” 綿羊雲妮從櫃子裡又找出一個罐子,用角頂到了那一大堆羽毛前。羽毛聽話地一片片飄起來,連同那副骨架一同被吸進玻璃罐中,裝了滿滿一大罐。 緊接著,她用蹄子踢上魔櫃,帶領著它爬上樓梯,開始往遺跡的出口處跑。 後臺處,所有的演員都在進行著最後的補妝開嗓,預備上臺。深紅帷幕彼端,柔和,平穩而抒情的男高音娓娓唱起: “吾向無上的愛神獻上贊美。一切神靈中愛神最先誕生,一切神靈中愛神最年輕。祂最古老,祂最榮耀。所有人皆是祂,祂皆是所有人。” 從帷幕的縫隙中,菲看見了一抹鮮紅色的頭發,一雙飽含愛慕,理智與憂鬱的眼睛注視著舞臺的某處,一個她看不見的地方。 詠唱者正是“可圖以撒”,他用指尖輕撥著蛇紋裡拉琴,仿佛聆聽的對象不是臺下的雲雲看客,而是位於舞臺彼端的存在。 “我心知有一天,我要將軀殼獻身於天空的擁懷,雙眼燒灼於理性的乾柴,因那是我絕無可能逃脫的囹圄,是家族代代相傳的神諭~” 觀眾們聽著他的詠嘆,聽的卻仿佛並不是歌聲,而是那份純粹的絕望與蘊含其中的渴望。 綿羊和魔櫃趕到了樓梯盡頭,出口卻被鎖住了。演出已經開始,所有的門,所有的通道皆被關閉! “我來......找別的......出路......”綿羊雲妮向菲咩咩叫了起來。 “你找......麥稈......” 菲點了點頭,強忍惡心,繼續在爛成一團的瓶子內容物中尋找了起來。鮮血從她的口中一股一股噴湧而出,好幾次險些嗆進她的肺裡! 透過帷幕的縫隙,她發現觀眾們開始騷動。演員已經全部就位,但他們似乎察覺到演出有些不對,而觀眾已盡數被那極致的悲傷浸染。 “可圖以撒”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眾看客紛紛驚呼。 “愛神,你是秩序與混亂交織出的樂章~” “是現實與夢境架構成的橫梁,歷史與未來罅隙間的妄想~” “是誕生於死亡間的希望,起始於終焉內的斷章,命運與虛無中的回響~” “終有一日,你將成為我的所有。在那一天到來前,就讓你吞食我的靈肉,我的眼球,我的所有與一切渴求~” “愛神啊......” “我僅有一事相求......” 他的歌聲中開始夾雜呻吟,口鼻中開始湧出血泡,樂佩歌劇院的懲罰降臨到了咧嘴而笑之人身上,他的嘴角開始裂開,他的血肉開始綻放,但他依舊沒有收起那戲謔而堅定的笑容。 “我,厄羅斯.可圖以撒,希望你能記住我的名字。直到......預言成真。” 轉瞬之間,他就變為了舞臺上一團鮮艷的緋紅,辨不清五官與身體,頭顱閉上了眼睛,緩緩沉入自己的殘骸中,在眾看客的驚呼中被淹死在自己的血泊裡。 嗒,嗒。 紅衣女郎緩步自帷幕的陰影處走向舞臺中央,輕輕俯身,自盛放如花的血肉中捧起厄羅斯.可圖以撒的頭,緊緊抱在懷中,宛若懷抱初生嬰兒。張開雙唇,大口地咬向了祂的獻祭品的右側臉頰。 忽地一聲,她的背上竟生生張開了一雙碩大的“天使”羽翼! 觀眾臺上的死寂僅維持片刻,隨即,比雷鳴更加震耳欲聾的掌聲環繞了全場! 這是樂佩歌劇院成立以來,最為淒美,最為盛大,堪稱神跡降臨的一場悲劇! “羽毛!!!羽毛!!!羽毛!!!”薩利夫人還在高聲叫喊,尖叫與掌聲融在了一起! 菲依舊在血肉中艱難地摸索著,沒有鼓掌,懲罰很快就降臨到了身上。掌聲如同一柄千斤巨錘反復捶打著她的腦側,她感覺自己的耳膜爆裂開來,眼球隨之失去支撐,大腦像被扔進了電動攪拌機,迅速打成一團漿糊...... 終於,她的指尖捏到了那根脆弱的焦麥桿,反射性地一折。 然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她還沒好嗎?” “第一次,誰都在所難免......” “菲,菲!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我記得。我叫做菲.光輝,是光輝家族的第五代家族成員,即將在一年後踏上遠征,去探索星球的暗麵...... 菲在腦海中回答道,意識逐漸凝聚起來,睜開了雙眼。 “嗯,她沒事了。”薩利夫人雙手抱胸,坐在床邊的小圓凳上。 “菲,活動一下你的腳,看看有沒有哪個腳趾不能動。” 雲妮姨母坐在另一邊,身上已經不再有卷曲的犄角和綿羊的毛發,套著一件寬鬆的鵝黃色睡衣,一雙湖水綠色的眼睛關切地注視著自己。 “我......我回家了?”菲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無疑,這就是她自己的房間。 “你當然回家了。”薩利夫人不再像記憶中那般瘋瘋癲癲,身體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雍容豐滿。 “而且你表現得很好,不能再好了!‘死神’的羽毛和翅膀,我敢說這是光輝家族百年以來收獲最大的一次短途勘探!” “我們真的遇見‘溶解聖母’了?‘溶解聖母’真的已經死了?”菲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卻忽然頭痛欲裂。 光是將這個名諱和腦海中的模糊印象聯想到一起,她的形體就再度開始了動搖! “沒有人能夠確定,我們的腦子有沒有在欺騙我們。”薩利夫人搖了搖頭。 “但是,那些羽毛和骨頭是真實存在的,內部蘊含著超乎想象的力量,遠比任何獨立存在都要強大!菲,它們很快就將屬於你,我們會想辦法把它們加工成能夠利用的東西,暗麵遠征非常需要這份力量!” “我,我......真的???”菲一下語無倫次。 那可是上位存在的羽毛!上位存在的骨頭!至少,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別忘了,我們還收獲了一段寶貴的真實歷史!”雲妮興奮道: “這進一步證實了你父親的猜想!遮蔽的確存在,的確有人在向我們隱瞞過去的真實,擦掉了一些過往,讓我們完全意識不到它們的存在!” 厄羅斯.可圖以撒!菲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個名字。 哢。 臥室的房門開了,傑爾利莫.光輝頭戴高禮帽走了進來,手裡捏著一根折斷的焦麥桿。 “看見了嗎?傑爾利莫,她一點都不懦弱。”薩利夫人自豪地說。 “她能夠直麵上位存在一次,就能夠直麵第二次,並帶回整個光輝家族的希望!” “我要知道那段真實的歷史,一點不漏。”傑爾利莫沒有理會薩利夫人的誇獎,把臉湊到了女兒麵前,鷹鉤鼻尖正對著她的眉心。 “告訴我,你看到的一切。” “他死了......”菲斷斷續續地說。 “厄羅斯.可圖以撒死在了歌劇院的舞臺上......他把自己獻祭給了‘愛神’!” “愛神?”薩利夫人奇怪地搖了搖頭。 “在我們搜集到的所有歷史,所有古籍中,從來沒有關於‘愛神’的記載。祂是上位存在的一員?烈日在上,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個本質啊!” “我們可以假定......”傑爾利莫扶了扶帽簷。 “這些被遮蔽的歷史全都是真實的歷史,而且它們必然非常重要,直指向隱藏的真相,否則那些存在沒有必要將它們用謊言給掩蓋起來。” “真可惜,這種大型遺跡絕無僅有,而且去向不定,這一座還是佩特爾.阿特米斯給我們指出來的。”雲妮惋惜道。 “如果‘溶解聖母’真的已經死了......”菲坐在床上,夢囈般喃喃著,心中想著別的事情。 “聖母會的計劃,還能夠進行下去嗎?” ============ “娜克特......娜克特!” 瑞文從夢中猛然驚醒,他仿佛看見盜夢者道姆.柯布的海報打了個哈欠,迅速擺回原來的一張臭臉。 他很久沒像這晚上一樣睡得天昏地暗了。他的夢中全都是娜克特身披紅衣,展翅飛翔的影子。 等等。 “為什麼我會忽然想起她叫什麼?”他看著自己的手指,百思不得其解。 “搞不懂......可是她為什麼這麼讓人難以忘懷?”那種感覺比起愛欲更像是敬仰,羨慕著對方身上自己求之不得的某些理想特質,包容,理性,強大...... “要是讓小雪知道,我對這樣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存在有好感,怕不是會被她調侃上個一年半載......”瑞文伸手捂了捂胸口。 兩顆心臟擠在一起,在胸膛內不聽話地亂跳著。 可現在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今天周六,他特意讓老張幫自己調了班,約了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見麵。 為的,是徹底根除那個可能威脅自己和妹妹的,另一個“自己”! ............ “我覺得他沒問題。” K趴在心理谘詢室的桌子上,細長的尾巴一搖一擺。這回,他更換了自己的機型,從藍白配色的機器狗變成了一隻體形細長的黑色機器貓。 “上次突發意外他都能挺過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能輕易讓他情緒崩潰。” “年輕人,你想好了?”教授叫走奧斯卡,遞出了一疊厚實的文件。 “紙麵工作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真的準備好直麵自己的內心了嗎?” “這我沒法百分百確定。”瑞文搖了搖頭。 “我隻能確定,每拖一天,我和妹妹就會多暴露在危險下一天。繼續不作為下去,情況不可能變好。” “回答得真妙!”K稱贊道: “老實說,像你這樣的一個年輕天才,內心世界會是多麼天馬行空,我還挺期待的。” 隨著注射器推芯的推動,檸檬傾向的飄蕩,潛意識空間內的裝潢逐漸浮現於眼前,書架已經歸位,地毯平鋪,桌椅整齊,城堡房間內的窗戶安靜地映著外麵排成人字形飛翔的大雁。 瑞文站在窗前,看著自己的影子逐漸泛起漣漪,映出不一樣的畫麵。 他有些緊張,自己會冷不防與另一個“自己”四目相對嗎?對方會不會感應到自己的敵意,采取猛烈的反擊? “看,它開始變化了!”緊隨著兩人而來的機器貓動了兩下耳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前的畫麵飛快變化著,映出了烈日之下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城鎮和街道,清一色的絕望,明黃。 可是,沒有他自己。 瑞文沒能在任何一幀畫麵中發現另一個“自己”的蹤影。 “教授,這是什麼情況?”他困惑地抬頭看向教授。 “窗戶裡不應該顯示出另一個‘我’此時此刻的狀況嗎?” 窗戶彼端的映像忽然停了下來,他的倒影頓時變得一片通紅,仿佛正在熊熊燃燒! “火焰?不,這不是火......這些是樹木嗎?” 一棵棵高大的樹木頂著火焰般鮮紅的針葉,在熱風中搖曳,宛若一片燎原。 “這是一片森林。”教授低聲喃喃道。 兩人一貓的目光投向了樹冠的下方,一座方方正正的白色小建築內。那小屋沒有多餘的簷子和裝飾,隻有一扇方正的門。 “你的潛意識似乎決定賴在這裡不走了。”K插嘴道。 另一個“我”住在這間房子裡?瑞文暗忖道。 他現在在裡麵嗎?他什麼時候會出來? 小屋內部忽然傳出了一陣動靜,一個男人的影子從門內顯現。 瑞文頓時提起精神,屏息以待。 可從屋內出來的人卻讓他大吃一驚。 “不,不對。那不是‘我’,那是......” “您?”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邊。 無疑,從小屋內快步走出的人並不是他自己,而是背著厚重行囊,汗如雨下的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