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Rache(1 / 1)

麵對瑞文的提問,R1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很奇怪嗎?”他反問。   “我們全都是這樣來的。人類綜合技術協會很少對外吸納成員,高層評估未來需求,然後直接在白塔內部培育需要的人才,缺多少造多少。我們出生於T部門的不同項目之下,生來就被賦予了各種使命。”   他抬頭看了看房間左上角的揚聲裝置。   “除了少數幾名幸運兒之外,其他人都是在T部門長大的兄弟姐妹。他們會獲分合適的職位,一輩子為協會效命。”   “是T教授創造的你們......”瑞文嘟囔道。   倘若眼前這家夥真的是自己身為人類的那一部分,自己和“恐怖大王”之間無形中又多出了一層淵源。所有因果之間仿佛都牽著一條看不見的絲線,說不清,道不明。   “那蕾切爾呢?她的父母又是怎麼回事?”   “有些小孩會被領養,由協會高層單獨照料,他們就是那些幸運兒,被選中參加一場很長很長的過家家遊戲。”   “我不知道蕾切爾的父母是誰......我對她的了解的確不多。”R1承認道。   “讓我理一理。”瑞文用兩條觸須支住下巴。   “你在掙紮於鬼門關的時候聽見了不應該存在的廣播。你還說過,你一直在用幻覺壓製存在於你體內的東西。”   “而當你活下來後,那個不應該存在的聲音有了實體,出現在了你麵前。”   “你難道認為蕾切爾是幻覺?”R1難以置信道:   “不可能,她絕不會是假的!她是我的朋友,這麼久的時間,我不可能毫無察覺!”   “我沒說她是假的。”瑞文搖頭。   “但我們的確一直找不到她,每次都是她找到我們。要主動找到蕾切爾,我們就得對這段回憶做出剖析。”   “這不是你的夢,也不是我的夢,是蕾切爾的夢。是她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她在上一段夢裡向我們揭示了‘溶解聖母’的本質,我們現在得去找到屬於她自己的真相。”   “想解救她,這是唯一的辦法。”   兩人離開了隔離病房,繼續在走道上探索起來。瑞文把觸須貼在墻壁上,不放過任何一絲從隔壁傳出的動靜。   R1在一座垂直電梯前停下了腳步,觀察起了按鈕旁的編號。這座電梯的麵積非常龐大,足以容納五到六輛大型貨櫃車。   “這是直達T部門的大電梯,那是我們這些人出生的地方,但它不應該和隔離病房處於一個樓層。”   “這是夢。”瑞文不以為然道:   “我們隻能解釋為是夢的主人在為我們鋪路。不論通向的地方是好是壞,我們最好跟著。”他後退兩步,伸長一根觸須,按下電梯按鈕。   電梯門開,一股寒氣猛然襲來!   電梯轎廂內部宛若一節火車車廂,站位,座位,乃至臥鋪都一應俱全,甚至還劃分出了冷凍櫃,危險品儲藏格和大型儲物間。   即便地板乾乾凈凈,瑞文還是嗅到了一股掩蓋不住的屍臭氣。   “有生就有死。這部電梯運送過的屍體比塔內的任何一部都要多。”R1麵不改色地解釋道。   兩人跨過厚重的門檻,走了進去,宛如兩隻螞蟻踏入了巨人的升降機。電梯停在原地,用不同語言播報了好幾次相同的警戒提示,這才慢慢吞吞地關上了門。   “這還不如爬樓梯呢!”瑞文看著那比蝸牛還要慢的趟門一寸寸關上,低聲抱怨。   “你可以試著背負一百噸重的東西爬一級樓梯看看。”R1嗆道:   “這部電梯平時升降一次至少要運送幾百人,以及上百噸物資,否則,就是浪費寶貴的能源。”   “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瑞文有意指出。   “這畢竟是我熟悉的地方。”R1垂下眼簾,敷衍道。   看來,多和“自己”說話相當有益精神健康,瑞文心想。   巨大的T字徽記映入二人視線,空氣中彌漫著檸檬清新劑和消毒水混合的香氣。瑞文擺動頭發上卷曲的觸須,利用它們的末梢感知氣味。   所有的門上都安裝了透明玻璃窗,內容一覽無遺。兩人看見了數排空蕩蕩的搖籃,恒溫箱,輸液管,孤獨的玻璃風鈴一搖一晃。一間又一間用彩色充氣墊填充而成的遊戲房,墻上貼滿了各種動物的貼紙。   “你看到那隻長頸鹿了嗎?”R1指向門內,眼裡又閃過一顆不起眼的星星。   墻上的長頸鹿貼紙掉了一隻腳。   “我小時候它就是這樣了,搞得我一直以為長頸鹿隻有三條腿。”   “噗!”瑞文被R1給逗樂了。   “你個白癡。你什麼時候發現真相的?”他以兄弟般的口吻詢問道。   “我離開這裡的時候。”R1回答道:   “我比較幸運,後來在A2部門單獨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和其他人不一樣。”   穿過育兒區域後,兩人踏入了更為冰冷的實驗區,燈光隨著兩人的腳步聲一盞盞自動亮起。每個區域的門口都標記著項目的代號:貴婦犬,甜甜圈,鸚鵡,銹環......完全沒法通過代號辨別項目本身的內容或特征。   門後是一根根粗壯的金屬支架,如樹枝般分叉,安置著數量眾多的透明樣本皿,以供氧管和輸液管連接。樣本皿中承載著一些不定型的淡紅絮狀物,微微顫動,有些像水母,又有些像蝌蚪。   “這讓人覺得你們像樹上結出的果子。”瑞文調侃道。   他隨即看見了遠處的一扇門,門牌上是一行刺眼的紅字,與周遭的潔白格格不入,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蕾切爾又給我們指路了。”他伸出觸須指了指,慢慢滑向那道門前。   “項目代號,阿卡艾。”   “阿卡艾?”這不是虛海女大公的名諱嗎?   瑞文用一根柔軟的觸須擦了擦玻璃,看向房間內部。   實驗室內隻有一棵金屬樹,上麵靜靜地懸吊著一串樣本皿,每一個樣本都代表了一份詳盡的數據,代表著一個被協會需要的新生兒。   “把這門打開看看。”他向R1建議道。   滴!隨著一聲清脆的提示音,指示燈變為了綠色,屋內的燈光亮了起來,三麵潔白的墻壁迅速將兩人包覆。   樣本皿們在“樹”上微微晃動了一下,墻上的提示燈交替變換著顏色,紅色,綠色,紫色,光線穿透玻璃器皿,投射在地上,形成一塊塊五彩光斑。   “這裡可能是她出生的地方。”R1猜測道:   “蕾切爾出生的地方......她果然是真實存在的!”   “一,二......”瑞文點數著樣本的數目。   “一共十二個。”他不知怎地聯想到了救恩會教堂的十二扇彩窗。   帶著疑惑,他滑動觸須,走到一個樣本皿前,仔細查看起了上麵的編號。   R1385-04   “嗯?”瑞文皺了皺眉頭,將目光投向相鄰的樣本,上麵的編號為:   R1385-05   “等等,這不對啊......你剛才說蕾切爾的編號是什麼?”他扭頭詢問R1。   “R138512。”R1回答。   “她是口述給你聽的吧?”瑞文忽然想到了什麼。   “是的,怎麼了?”R1不解道。   “不是的,不是R138512......”   瑞文快步走向最右側的樣本,器皿上的編號映入眼簾。   R1385-12   “果然沒錯,最後的兩個數字是分開的!不是‘Rachel’,而是‘Rache-12’。她真正的名字不是英文裡的蕾切爾,而是德文裡的報復者十二號!”   “報復者?”R1有些不明就以。   “T教授為什麼要展開這種項目?報復者是什麼意思?她想要報復的對象是誰?”   “我也不清楚。”瑞文搖頭。在他僅有的印象中,蕾切爾對任何事物都不帶惡意,和報復者壓根沾不上邊。   “莫非,是那些罪孽深重的靈魂不成?”他想起了白衣少女們的出沒規律,想起了包括恒特在內的罪犯們的下場。   “可那和T的研究又有什麼關係?兩者壓根不處於同一個世界之中。”   R1快步走向金屬樹旁的電子裝置,調出一塊虛擬屏幕,查看起了十二個樣本的培養記錄。   “1996年12月25日,R1385-01初具意識,各項數值正常......”   “1996年......比我大一年。”R1嘟囔道。   向下翻頁後,他卻忽然眉頭一皺。。   “1997年12月25日,R1385-02自R1385-01體內誕生,R1385-01確認死亡......”   “1998年12月25日,R1385-03自R1385-02體內誕生,R1385-02確認死亡......”   “1999年12月25日,R1385-04自R1385-03體內誕生,R1385-03確認死亡......”   “不對,這......這到底是在乾什麼?”   R1快速下滑頁麵,一行行相似的記錄映入眼簾,一份份詭異的數據報告和一張張肉紅色的局部圖片緊隨其後。   攤開的外皮,粘液與鮮血中,破殼雛鳥般的胚胎緊緊蜷縮,背部仿佛某種黏滑的海洋生物,插著一根根空心管。   “這,這還是人類嗎?”他聲線顫抖地自問道。   “2007年12月25日,R1385-12自R1385-11體內誕生,R1385-11確認死亡......”這是誕生記錄的最後一條,隨之而來的,是一行行匪夷所思的實驗數據。   “2008年3月9日,以R1385-12血液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未有回應......”   “2008年10月27日,以R1385-12脊髓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未有回應......”   “2009年1月1日,以R1385-12脊髓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未有回應......”   “2009年3月5日,以R1385-12脊髓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未有回應......”   “2010年5月21日,以R1385-12脊髓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未有回應......”   “呼喚?什麼是呼喚?”R1不解道:   “為什麼要呼喚?R1385-12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2022年7月5日,以R1385-12脊髓樣本數據向南魚座α發起呼喚,得到回應,R1385-12於5分鐘後死亡......同日,K部門傳來數據,觀測到小型天體以25倍光速離開北落師門星係,向地球直線行進......”   “隕石,是那顆隕石!”R1大喊了起來。   “那顆從25光年外來的隕石,卡梅隆2號,它在一年後抵達了南極大陸,我就是被那裡麵的東西給纏上的,我就是在那次考察後被送進隔離病房的!”   “那顆隕石是被他們給呼喚來的?”瑞文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卡梅隆是被呼喚來的?被T教授利用蕾切爾呼喚來的?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巧合?   “為什麼T教授要這麼做?”R1的牙關微微顫抖。   “為什麼她會背叛人類?”   瑞文搖了搖頭。據他所知,昔時的T教授如今已經變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   “等等,依照這份數據......”他用觸須指向了屏幕。   “R1385-12在隕石降臨的一年前就已經死了!”   “那我看到的究竟是什麼?”R1一臉錯愕。   “鬼?幽靈?”   還真有可能是,瑞文在心中暗忖。   以記錄中的時間算下來,R1385-12存活了接近16年。蕾切爾以十五六歲的少女之姿現身,那的確有可能隻是她的幻象。   但她的真身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花費足足12年時間降生人世,他完全不得而知。   為什麼她會是“Rache”?她到底要向什麼存在復仇?   來自最初的回憶逐漸漫上腦海。那是一個至今懸而未解的終極謎題。   究竟是“血字”,還是“綠字”?   夜晚究竟是怎樣被殺死的?   不,比這些更加重要的是,蕾切爾究竟在哪?   剛一落念,金屬樹上的第十二個樣本皿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蕾切爾?”   瑞文試探著叫了一聲,那樣本皿又晃了兩晃。   “她被困在一個很黑的地方......”他想起了白衣少女對自己說過的話。   “既然裡麵裝的是實驗樣本,那不就等同於本體的一部分嗎?”   他若有所思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忽然伸展開觸手,卷起身上的一支箭,朝著後背上的翅膀狠狠刺了下去。   刷!   那雙翅膀被“無形之鋒”一刀兩斷,啪地落在了地上,無力地掙紮了幾下。   “你這是在乾什麼?”R1被嚇了一跳。   “我明白了!我明白為什麼‘溶解聖母’要把那根羽毛留給我了!”   瑞文伸展開身上的所有觸須,像手掌般包覆住折斷的翅膀,念誦起了“愈合之觸”。   絲線自觸手間噴湧而出,翅膀的骨架越縮越小,最後,變回了那根潔白無瑕的羽毛。   他不顧背上流血不止的傷口,將羽毛小心翼翼地撚了起來,輕輕摘下第十二個樣本皿,打開蓋子,把羽毛給投了進去。   “蕾切爾,你寄存在我身上的力量還給你。”他看著那羽毛與內容物逐漸融為一體,在彩燈照射下,散出柔和的白色光暈。   “別擔心,既然你向我求救了,我就一定會把你從這裡給救出去!”   哢!   玻璃器皿進開了無數條細小的裂痕。從羽毛的根部生長出了更多潔白的絨毛,包裹著內容物越脹越大,成了一個人形大小的白色毛球!   在R1和瑞文的注視下,那團羽毛在地上逐漸展開,變為了一雙嶄新的羽翼。   白衣少女張開翅膀,睜開一雙烏黑的眼睛,撲扇睫毛,在與兩人目光交接之時落下了一顆顆晶瑩的淚水。   “哥哥!”   “你們終於來了!”   她張開雙臂,喜極而泣地撲進了兩人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