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3顆隕石(1 / 1)

轟隆......   伴隨著震動和響聲,男人手指的方向又隆起了一個沙丘。從中鉆出的,是一隻比海葵大上兩倍的巨型八爪魚,每一顆吸盤上都鑲嵌著一張滿布砂礫的人臉!   和兩隻由人類糅合而成的怪物相比,瑞文就像站在兩座山丘下的玩具錫兵,他不得不盡可能地仰起脖子,試圖看清那一張張搖來晃去的麵孔。   “怎麼這麼吵?”人臉們睡眼惺忪,議論紛紛。   “來了個外鄉人,說英語,是個黃種人......大概是個黃種人。”男人不確定地端詳著瑞文的外貌。   八爪魚觸手一陣內部商量後,推出了一張嗓音柔和的女性麵孔作代表。   “不用害怕我們,我們沒有惡意。”女人開口道。她的皮膚同樣慘白粘稠,就像泡脹的海洋動物屍體。   “幸會......你們曾經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吧,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瑞文詢問。   很顯然,如果這些奇怪的人類生來如此,他們不可能辨認出自己的人種,更別提掌握現代英語。   “你是我們見過的舊人中最處變不驚的。”女人對瑞文的反應相當滿意。   “要一一介紹過來實在太耗時間了。我叫安.珍妮,你可以叫我珍妮博士。剛才和你說話的是盧克.威奇托,我們兩個都是人類綜合技術協會駐地部隊的研究員,為確保發射器順利升空而留在地球。”   “你們都知道人類逃亡的真相......等等,威奇托?”瑞文挑了挑眉毛。   他在現實世界中的家就位於威奇托街101號!   那些沿用舊時名稱的街道很有可能就是以這些為人類犧牲的駐地研究員命名的!   “珍妮博士跑題了。”威奇托先生打了個大哈欠,用手指把喉嚨深處的沙子摳出。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為了生存,我們變化了。T教授的廢案成了我們在地麵存活下去的關鍵。”   “T教授的廢案是什麼?”   果然又是“恐怖大王”作的妖!瑞文心想。眼前的畫麵與他在新華爾街所看見的實在太像了!   “如果你早就知道我們,那解釋起來會方便很多。”   威奇托先生和他的同伴們顯然想盡快回到地下去睡覺,用很快的語速解釋道:   “為了人類的存續,人類綜合技術協會的六位創始人各提出了一套方案,交由各個國家和核心組織的高層代表投票決議。”   “D教授和H教授的方案最先出局,然後是K的。他的方案在現實主義者們眼中實在太過天馬行空。”   “剩下的三種方案中,A1教授希望以最大的概率保留百分之一的人類火種,離開地球,尋找新的宜居地。A2教授則完全相反,他想要用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博取人類的最大生還比例,讓人類文明能夠繼續在地球上延續下去。”   “而在兩者之前被淘汰出局的T教授的方案,則能以較大的概率保全盡可能多的人類。隻不過,不包括人類文明在內。”   “保全人類,舍棄文明?”瑞文的後頸一陣發毛。   “她的方案就是把你們變成......這個樣子?”他努力把“畸形怪物”這個字眼給咽回了喉嚨裡。   “原始之海的生物沒有文明,它們以不變應付星球的萬變,用簡單的生物構造成功活過了恐龍時代。”   威奇托先生的手腳像真正的海葵觸須一樣擺動著。   “隻要效仿我們那些來自原始海洋的祖先,我們的生存概率就會大大提高。我們過濾沙子中的營養物質為食,我們的壽命非常長,皮膚上的粘液讓我們不懼空氣侵蝕。”   “可,你們這樣和那些真正的海葵章魚有什麼區別?”   瑞文話一出口,立刻遭到了不少人的激烈抗議。除了英語外,他還聽見了疑似法語,德語和日語的發音。   “我們留存下了火種!”章魚身上的一張男性麵孔反駁道:   “我們沒有失去理智,屬於人類的智慧還在!在數千數萬年後,我們的後代也許會離開這片淺灘,重新回到陸地上生存。屆時,借由我們留下的文明數據,他們也許能夠重現,甚至開創出全新的人類文明!”   “我們已經被拋棄了!我們的生存方式輪不到你一個外鄉人說三道四!”海葵上的一個女人咆哮道。   “年輕人,你應該是為了探尋真相,從海那邊的屏障裡麵跑出來的吧?”   珍妮博士垂下滿是沙粒的眼簾。   “我有一個很壞很壞的消息要告訴你,那屏障可能沒有辦法堅持多久了。有一顆流星正朝著地球飛來,我們早在數個月前就感受到了祂的存在,那極有可能是北落師門送來的第三顆隕石。”   “第三顆隕石?!”瑞文心中一驚。   人類文明就是在前兩顆隕石的影響下逐步踏向滅亡的!   “抬起頭看,年輕人,你應該能看見那閃爍。”   瑞文抬起了頭,恰好看見,在現實世界的另一邊,遙遠的深空星海彼端,一顆最遠最亮的星星閃爍了一下。   “它什麼時候會抵達地球?”他問。   “四到五個月內,它將與地球的引力軌道交錯。”珍妮博士回答道。   “如果它真的來了,會引發多大的災難?”   “這我們都說不準。但很顯然,如果它真的撞向地球,我們的生存概率要遠遠大於屏障內部的那些人。”   “被屏障包裹住的謊言像肥皂泡一樣脆弱。”她補充道:   “隻有適應,隻有麵對現實,才有真正與滅頂之災抗衡的希望,真希望屏障內的人們能夠接受這點。”   “......原來是這樣!”瑞文恍然大悟。   他一直搞不懂“恐怖大王”的動機,借屍還魂也就算了,為什麼要利用覓母詛咒讓他們認定自己是多手多腳的怪物?   而在珍妮博士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想明白了。   “原來祂的真正目的是想讓他們適應,是要通過篡改認知的方式讓他們接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祂要在流星到來之前,把所有人都變成適應環境的怪物!   “......這樣絕對行不通!”他咬緊了牙關。   “開什麼玩笑?那樣人還是人嗎?”   “這隻是生存或死亡的單選題。想要生存,就必須舍棄許許多多。”威奇托先生在一片粘稠沙啞的叫罵聲中無奈道:   “那些可怕的存在遠超我們的認知與製衡範圍,在祂們的陰影之下,人類從古至今都在不停地做著同一道選擇題。”   “......”瑞文不甘地沉下眉頭。   如果隕石撞向地球,與其相鄰的月亮能夠幸免於難的概率微乎其微。屆時,兩個世界可能會一同迎來滅亡!   而這發生在未來,發生在命運軌跡夠不到的地方,他完全沒法預測事態將會如何發展!   上位存在的力量能與之抗衡嗎?   林心同時掌握了兩份本質,卻沒法完全發揮它們的力量。   至於自己,他至今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擁有一份怎樣的本質。   卡梅隆又如何呢?祂也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那第三顆隕石也許能夠算作祂的“兄弟”。   可祂的力量目前也隻堪堪達到獨立存在的級別。如果讓祂通過吃人繼續增強力量,事情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皮膚快爛光了!   海葵和章魚沉默地注視著他,一張張麵孔流露出憐憫的神情。   “你們知道T教授現在在哪嗎?”瑞文邊用“愈合之觸”修復著皮膚邊問道。   “她曾幾何時造訪過這裡一次,淺灘上的同胞們全都出來迎接了,但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時候,我的時間觀念幾乎不復存在。”   珍妮博士搖了搖頭。   “但我依稀記得一件事情,當她說她要回去的時候,抬頭看了一下天空。”   瑞文也抬頭看了一下天空,瘮白的天幕上掛著繁星和倒懸的現實世界。   莫非“恐怖大王”躲藏在天上?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珍妮博士。”他重新低下頭,注視著珍妮博士冰冷黏滑的臉皮。   “你不是已經問了很多了嗎?還讓不讓人睡覺?”章魚上的男人不耐煩道。   瑞文沒有理會他。   “你們當中,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做梅樂斯的年輕小夥子?”   “和你一樣的舊人?那多半是固守派的一員,他們窩在研究所內,和你一樣固執。”海葵上的女人輕蔑道:   “我們有時會在海上看見他們的小船,他們拒絕轉變,總想逃進屏障裡去過好日子。環境越來越糟,食物越來越少,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已經歸順了我們,成為了我們的一份子。”   “如果你想找他們,就往巖石區去,很快就能看到那方塊建築。別怕危險,肉食陸生動物適應不了環境,早就死光了。”   “謝謝你們。”瑞文低頭道謝,心中不由唏噓。這些人當中能夠說話的其實隻有極小一部分,大多數麵孔隻會毫無規律地啊啊嗚嗚。   “祝你一路順風。”珍妮博士鼓勵道。   威奇托先生和珍妮博士終將和其他人一樣忘卻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的母語,忘記這份對同類的善意,時間終會從他們身上奪走全部理智。屆時,失去人性的他們和真正的怪物相比,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瑞文沒將這些話說出口,用英語與海葵和章魚道別,轉身朝遍布紅色巖石的荒原走去。淺灘上的人們又是一陣嘆息,七手八腳地用肢體刨起了沙子,試圖重新把自己埋進去。   荒原被深淺不一的紅霧覆蓋,仿佛一片傷痕累累的皮膚,亂石交疊,沒有一處草木植被,天空像一碗和了血的熱粥。   紅色霧氣不停灼燒著他的皮膚,腐蝕出一串串血泡,他的衣物也被燙壞了一層,這些變化發生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內。   “怪不得梅樂斯會變成那樣......”他心想。   該怎麼阻止“恐怖大王”的進一步行動?該怎麼保護好那個美好而脆弱的世界?該怎麼把第三顆隕石給擋開?   三個難題,瑞文沒一個有底。   他踏上一堆凝結血塊般的碎石,終於在層疊霧靄中發現了一個顯眼的白色方塊,大小約等於四座藍館。   那就是梅樂斯提到過的“村子”,盡管他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同一座。   嘰裡咕嚕......   與小夥子嘴裡的土話極其相似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了起來。   石塊掀動,數顆腦袋從地下探出,又讓瑞文一驚。這些人的麵孔比當初的梅樂斯還要糟糕,膿瘡滿滿當當地掛滿了臉頰,幾乎完全辨別不出五官!   他們中的幾人竄出地麵,以獵豹般的姿態前傾身體,身形年輕健壯,肌肉發達,遍布青筋。   看來,自己已經被他們暗中跟了一小段路。   “你們是梅樂斯的兄弟嗎?”瑞文自言自語道。   其中一人開了口,嘰裡咕嚕吐出了一大堆土話。   “什麼意思?”瑞文沒聽懂。他努力回憶著梅樂斯在自己身邊說過的話,試圖找出與之類似的音節。   另外幾人也開始說話。他們的話語中聽不出什麼惡意,但他的眼神中卻有著明顯的謹慎,像是在害怕這個身高體型都不如自己的存在。   瑞文看向幾人剛才的藏身之處——亂石的下方是空的。這些人在地下挖掘通道,以盡量避免與紅霧直接接觸。   即便如此,他們的身體依舊被腐蝕得不剩什麼好肉。有的人身上同樣掛滿膿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人沒了胳膊,有人的軀乾少了一大塊皮,還在淌血。   瑞文並不討厭這幾個人的熱情,事實上,他們給人的感覺和梅樂斯相當類似,從體型到聲音,到黑中泛紅的發色,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他忽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你,過來一下。”他朝其中一名年輕人招了招手。對方的眼神明顯流露出了一絲退縮,但還是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瑞文用手勢讓他立定,慢慢地將手掌覆蓋到了他的麵孔之上。   在感覺膿包大致消退後,他挪開了手掌,周圍的幾名年輕人立刻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瑞文也吃了一驚。   在他眼前的,是一張和小夥子完全相同的麵孔!   “你們幾個也來。”他依次朝其他年輕人招手,逐一復原了他們臉上的瘡疤。   全都一樣!   這幾個人的臉全都和梅樂斯一模一樣!他們全部都是克隆人!   被一群“梅樂斯”圍在中間,怪異的錯位感讓瑞文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小夥子們摸著自己的臉孔,端詳著其他人的,定格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   隨後,第一個人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就像小夥子當初那樣。   “戈多。”哭哭啼啼間,他的嘴裡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字眼。   “戈多......戈多......”其他人亦紛紛吐出了相同的發音。   “戈多是什麼?”   瑞文很快就意識到,這個詞的發音和歐美不少語係中的另外一個詞匯有些相似。   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