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駒右手一抬,懷中一道繩索飛出。纏著無退的脖頸便向上勒死。 姬姓有兩大不傳武學。一是劍氣,二便是這捆仙索。 據說乃是當年周公跟據殘留下來的仙家典籍逆推而出。雖然威力比不上真正的法寶,但是勝在材料極簡,適於量產。 周圍群眾偏過頭顱。不忍看見這般義士就這樣枉死。 老板女兒躲在街末尾的角落。看見此情此景似乎想沖出去,但被身後的父親死死抓住手腕,隻能留下淚花。 無退最後的力氣,給了那姑娘一個眼神,讓他別過來。 那姑娘與老板並沒有做錯什麼。不該由他們愧疚。 拚桌的二人有自己的顧忌,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而雙眼的視線隨著脖頸繩子的收緊,越發黯淡。 無盡的黑暗之中,浮現出了往日的回憶。 自己,也有非幫不可得理由。 ...... 二十年前周昭王為穩固對黃銅礦脈的掌控,第三度率兵南征攻打荊蠻。本已大勝,築器留名。歸來途中路經漢水,竟莫名暴斃身亡,魂斷漢江。 一時天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恰逢黃河決堤,沿岸居民死傷慘重,顆粒無收。 衛國邯鄲附近,原本此處當屬邶國。 但因當年周公旦攝政,引起三監之亂。邶國國主武庚聯合管叔、蔡叔等人發動叛亂,失敗後便取消了邶國封號,劃入衛國。 邯鄲本不屬於衛國國土。歷來對於此地政策便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稅收從來沒推遲過,救援從來沒及時過。 國教的注意力集中於昭王死因,氣雲閣尚未成立。 衛國作為凡俗勢力,距離邯鄲附近也是偏遠,難以及時救援。 此時的黃河岸邊,河流已經不再如決堤時一般波濤洶湧。但溢出的汙水依然有人身這般高。 躲避洪水的難民皆是遠離著河岸的方向走去,祈求著能在餓死之前與衛國的救援碰麵。 但是又談何容易。凡人不吃不喝能堅持的極限是三天。 在這三天之中,饑餓的難民為了填飽肚子,會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搶奪著能夠搜尋到的一切食物。 西周的軍隊製度,是戰時為兵,和時為民。 也就是說那一隊難民,除開婦孺,便是一隊為了活命無所不用其極的軍隊。 難民與原本有地的居民會為了稀少的食物與水源廝殺。 存活下來的人們,會成為新的難民,裹挾著饑餓與疾病,向著衛國首都不斷進發。 而就是這等人間地獄。 早已沒人的河岸邊,有個瘦削的小孩坐於一顆浮木之上,劃動著腳下的汙水,向著湍急而汙濁的河流劃去。 小孩麵目陰沉,嘴唇乾裂。唯有那雙眼睛,異常的冰冷與銳利。 但下一秒,劃著水的雙腳懸空而起。 並非是衣領掛住了樹枝,而是有一道人,竟是雙腳踩於水麵之上踏水而行! 一身灰麻衣,頭纏枯草繩,腰間掛了個酒葫蘆。身後背著打了補丁的包裹行囊。如提著小狗一般的姿勢將那枯瘦小孩從水麵提至懸空。 “小孩兒,你不要命了嗎?”麻衣道人的嗓子似乎有些沙啞。 枯瘦小孩兒沒有理他。 道人看了看小孩兒乾裂的嘴唇,取下腰間的酒葫蘆,便湊到小孩的嘴中,強行灌了一口。 小孩嗆了口酒,有些不悅的瞥了一眼道人,便又回頭目不轉睛的頂著那湍急的河流。 看來並不是口渴。 “你家人呢?” “被吃了。” “吃了?吃人?”道人不禁汗毛直立。 他的確聽說過災荒年間食人的傳說。但真正遇到時,卻顯得這般手足無措。 “嗯”小孩冷漠的聲音響起“因為他們想吃別人的孩子。” 又是一陣無言。很難想象這般冰冷的話語是從一個孩子嘴中說出。 “那你不去為你父母報仇嗎?” “恨不起來......”小孩兒搖了搖頭“別人原本是想吃我來報復的,但是父母跪下來求他們,他們放過了我......” “大家都隻是為了活下去......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孩子不餓死,為人父母而已......” 道人久久立於水麵。提著孩子的手不知應該放在什麼位置。 短短的幾句話,便將他的道心顫得搖搖欲墜。所謂紅塵,竟是這般苦海。 “您若是累了,就快些將我放下吧。”孩子也不回頭看那道人,依舊還是頂著那河水。 “您是好人,快些逃命去吧。孤身一人比拖家帶口跑得快。跑在最前麵,便能搶到糧食,也不必見著這些。” 道人沒有將小孩放下,而是繼續開口“那你又準備如何?投河自盡?” “我要變成厲鬼......” 這孩子句句都超乎道人的預料。 “我聽說凡人都怕厲鬼。厲鬼應該是很強的東西。”小孩兒繼續道。 那尖銳的目光隨著嘴中話語,越發的凝聚與堅定。 “隻要我成了厲鬼,我就去將那河伯殺了去。其他人就不需要被這洪災折磨了。” 道人聽完後兩行熱淚流下眼眶。 隻見道人提著小孩,找到棵高些的樹枝將那孩子放下。 隨即自己轉身麵向那河岸,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道士!再不走就隻能跟我陪葬了,下一波漲潮就要來了!” 那道人卻不回答,依舊向著那河岸走去。 “小孩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是我從這波潮水中救下你,你要拜我為師!”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也不認識我。你跑去拚命乾什麼?” “我名四指道人!”隻見那麻衣道人伸出右手指向蒼天。但因為其右手少了根食指,便隻有伸出根中指代替。 “我連你道號都想好了,麵對潮水還一路向前,從此你就叫無退!” 無退,有進無退! 潮水漸漸漲來。因為泥水一波波的沖擊而高高隆起的泥岸即將再次迎來決堤。 正如無退所說,道人的修為並不高深。此時沖上去擋水不過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今天是為師給你上的第一堂課,你要好好記住。” 距離無退此時被毛駒鎖住脖頸,那時的記憶已有二十年。 無退已經快要記不清父母的長相,記不清村子的樣子,甚至記不清自己原本的名字。 唯有四指道人那對著蒼天豎起的中指,牢牢地印在了自己的腦海。 “我輩的教義,便是不分高低貴賤,為天下生靈截取一線生機!” 四指道人回頭望向自己的眼神,跨越過二十年的光影,落於此時無退的腦海。 此時原本已是接近陷入昏迷的無退,怒然睜開雙眼。眼球血絲遍布,麵龐因充血而發紫。 就是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毛駒一大跳,一時竟控製不住身子向後麵跌坐而去。 正當毛駒準備細看無退要作何反抗之時。那被繩索死死纏住,無法呼吸之人,竟突破了生死本能,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中指。 截取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