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是邊境城鎮,平日人影稀疏的道路被圍得水泄不通。 若是平日有所爭鬥,早有軌長站出逮捕,裡長捉拿回府。 但不知是否因為毛駒那一身顯眼的玄端,在場無一人敢站出嗬斥。 而原先站出的無退,眼看著也將化作一具屍首。 “你死到臨頭還跟我狂?”見無退那根中指,又驚又怒。 這次不是繩子,而是取出青銅劍,不再多言,向著無退腦袋砍去。 劍刃離無退脖頸隻餘一尺。 看熱鬧的婦人伸手遮住了孩子的雙麵。離得近的群眾急忙後退,免得血濺到自己身上,婆娘難洗。 想要幫助無退的?兒,已經用腳踹著自家老祖的腿。 但老祖沒理他,望著那即將見血的劍光,眼中射出兩道精芒。 “終於來了!” 巷尾躲著的老板父女,頓感一股與毛駒相似,卻凝練萬分的威壓鋪天蓋地的襲來。 “劍下留人!” 來不及看清來人的樣貌。青色劍光如萬箭齊發,從四麵發放飛射而出。 一波擊退毛駒手中青銅劍,一波絞向那捆仙繩。不過微微觸及,繩子變被斬得滿天飛散。 圍觀的眾人來不及散開,婦人的手掌也來不及從孩童眼上放下。 有一人竟然馮虛禦風,踏空而來。 “又是哪個龜孫?今天沒完......二叔?” 毛駒見來人與自己相同服飾,正是此前讓毛駒在酒館等待,自己前去查案的二叔。 “二叔你不是查案去了嗎,怎麼......” “你這孽障!”一掌將毛駒打至跪地後,又是一腳踹向毛駒麵門,從臉到身子直接沒入地麵一尺! 周圍一陣地動山搖。酒館中有江湖人士,竟看出了他的名號。 “金石手,毛餘!”一眾又是一驚。 若說毛駒隻是仗著出身橫行霸道的紈絝子弟。那這金石手,便是正兒八經的國教高手!不是他那侄子能比的。 毛餘來不及管那倒在地上滿臉震驚的毛駒,徑直走向此時已經失去意識的無退。 望著此時出氣多進氣少,口中還在不斷滲出鮮血的無退,毛餘此刻也管不得這身玄端。 顫顫巍巍的跪坐在地上,任由黑泥與血汙粘上自己的官服。左手撫住無退的後腦,右手有些顫抖的探向無退的人中。 周圍的民眾看見處境逆反的二人,一時還沒緩過神來。 ?兒已經不再用腳踹著自己老祖。 “孝死我了。” 老祖看著身旁的?兒,哼了一聲,袖袍一震,想著事後怎麼處置這個不肖子孫。 坑中的毛駒望著無退的身影冷汗直冒。 他親自受了二叔一掌。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平日裡對自己笑顏相對,關愛有加的二叔,此前是真起了殺心。 究竟怎麼回事,那個灰衣服道人不是個平民而已嗎? 毛餘看著手上扶著的無退,有些手足無措。 遠處一隊人馬奔襲而來,皆是黑色玄端,腰間掛一玉佩。唯一的區別便是玄端上沒有花紋,比不上毛氏二人。 “國教辦案,都給我散開!” 奔襲而來的人馬開始驅散周圍的民眾。直到酒館隻剩下氣雲閣二人。 正欲繼續驅趕,毛餘對著自己手下狠狠使了個眼色,眾人才明白,正主在這裡。 毛餘看著手中已經彌留之際的無退,微微偏頭探向那老者。 回應他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道人死,你也死。’ 毛餘隻有咬咬牙,從懷中取出一顆精心包裹的丹藥。 隻是取出便丹香四溢,異象連連。竟有朵朵蓮花從那丹盒中盛開,兩三隻白鶴於荷花間歡騰。 這是他這一脈,舉族沉澱的積蓄啊! 顧不得肉痛,一把將丹藥喂進無退的口中。左手撫著無退運功。 自己整整二十年的功力,化作涓涓細流,湧進無退四肢百骸。一邊救治著傷痛,一邊為他平庸的身體洗精伐髓。 毛駒已經蒙了。從二叔拿出那枚丹藥時他就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褲腿處隱隱有液體流出,眼角也嚇得閃出淚花。 毛駒向著同樣身著玄端的眾人使著眼色。其中一人是自己堂弟,毛蹴。也就是二叔的親兒子,想讓他幫自己求情。 可對方根本不敢看他一眼。甚至能看出來,對方也是冷汗直冒。 究竟怎麼回事,自己不過想殺個平民,為什麼會這樣? 運功完畢的毛餘大汗淋漓,麵色有些蒼白。二十年的修為做了嫁衣,他卻不敢顯露出一絲不悅。 又是顫顫巍巍的偏頭探去。直到身後酒館的老者微微點頭,毛餘才如獲大赦。 “來人,將這孽畜給我拿下!”伸手揮了揮,指著倒在地上的毛駒說道。 身邊的人手有些為難,堂弟看著地上的毛駒,試探性的伸出一隻手想拉他起來。 卻不想自己父親伸出手就是一巴掌。 “我說拿下,你聽不懂嗎?直接拖著走!” “二叔,二叔我錯了,二叔……” 腿腳被繩子綁於馬背,竟就這麼拖行而去。 待得一群人離去後,原本熱鬧的街道隻留下了氣雲閣二人。 ?兒跟著老者來到無退麵前,望著那一身的血水和汙泥有些遲疑。 人在窒息臨死前,無法控製自己的肌肉。所以無退此時的褲腿,除了血外,還有尿液。 “看什麼看,還要我一個老人家抗走不成?” ?兒看著一旁被自己踹了幾十腳的老祖,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好日子到頭了。 …… 庸國鬧市一處私人宅邸內。屋中陳設皆是紅漆雕木,在歲月沉澱下散發著淡淡幽香。 毛餘坐於椅上,手中是頗為精致的酒樽。 但杯中並沒有放酒。 西周開國便有禁酒令。在當今天子治下,禁酒令已經撤除。以至於酒館行當也開始大力發展。 但是自己不敢喝。酒樽中裝著的是熱湯。 一旁毛駒的堂弟,毛蹴。看著自己父親握著酒樽的手微微發抖,他知道父親有個習慣。 在壓力大到自己無法承受時,便會喝熱水,越燙越好那種。 “二叔,我錯了二叔……看在父親的份上饒了我吧……” 卻不想毛餘聽到後,竟直接將杯中熱水潑向毛駒,引得毛駒一陣尖叫。自己更是起身毆打其麵龐。 “你還有臉提大哥!”一拳打在毛駒臉上,夾雜著血飛出了一顆牙。 “一旦處理不好,你二叔二嫂你爺爺奶奶,三叔,你全家老小都脫不了乾係你知道嗎?” “我們這一脈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脫身出來,你知道嗎?” 說完又是一掌,扇得毛駒臉上發腫。“還看在大哥份上,你對得起大哥在天之靈嗎?” 一旁的毛蹴望著這一幕,半句話也不敢說。就在不久前,自己跟著父親外出查案。 國教接手的案子,都與怪力亂神有關。所以國教的成員,既要姓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要有修為在身。 尋常隻有國教找別人麻煩,從來沒人敢踩在國教頭上撒野。 但今天,自己父親毛餘收到了一條密令。 大周的製度與習俗,都與身份離不開關係。棺材都分草木金石,密令也分紅黃黑紫。 紫色的密令,自己是生平第一次見。整個鎬京有資格發這種密令的,算上天子也不出十人。 隨後,便演變成了這般模樣。 “來人,將這孽畜修為廢了,逐出毛氏,祖籍除名!” 毛餘近乎歇斯底裡的吼出了結果。 毛駒被人拖了出去。 下手的毛餘卻並沒有多高興。反而是癲狂之後帶著淚光。 “蹴兒,你過來!” 毛蹴慌忙靠過前去,被自己父親一把抱住。 自從自己國教任職,很久被被父親抱得這麼緊過。 “從今天起,你和弟弟們禁足半年,千萬別出去。” 說完抱得更死,久久不語。 “父親,需要到這種地步嗎,堂兄可是我們這一脈的繼承人啊!” “出身受了多少好處,出事了就要承擔多少代價!” “別說你堂兄” “就算是我,是你爺爺” “一但惹火上身,也隻有自刎一條路而已。” 毛蹴聽完後心中一涼。 就憑這番話,他聽出來了。自己那堂兄,可能明日便會葬身於市井的某處小巷。如流民一般等著自己腐爛的結局。 人生來有貴賤之分。 於大周平民是如此,於大周的貴族,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