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王朝,乾元盛世。 昨夜落了雪,徐令嬈斜斜倚在窗邊,呼出一口霧氣。 屋子被暖爐熏的熱氣騰騰,她迎風打了個哆嗦,隻能暫時先將窗戶關上。 “咕。” 白胖鴿子恰好落在她手邊,被門夾了個正著,又不服輸的撲騰了幾下,綁好的信筒就那麼蹦了出來。 “……” 不知怎麼的,徐令嬈突然就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她彎腰將信筒撿起來,上麵分明印著的家徽,飛鳥展翅,構木為巢,看上去像一個變形的徐字。 “小姐!” “表小姐!” 來人腳步急促,前一個是她的貼身丫鬟文墨,後一個是外祖母的大丫鬟秋月,就差上手砸她的門了。 徐令嬈將信紙藏在袖口,又理了理衣裙,才去將門打開:“何事?” 卻見往日裡端莊穩重的秋月臉色煞白,冷汗直冒,而自家的文墨更是眼眶濕潤,淚眼婆娑。 那種不安的預感更濃烈了。 她深吸一口氣:“去慶安堂。” …… 外祖母坐在主位上哭。 徐令嬈眼神掃了一圈,她的舅舅麵色青灰,難掩頹喪,潑辣吵鬧的舅母也歇了心思,眉眼耷拉下來。 匆匆趕回來的表哥看著她欲言又止,杜姨娘拉著年紀尚小的表弟,嚇得瑟瑟發抖。 “還是我來說吧。” 舅舅沈丘明開口道,他嗓子有些啞,配合上眼底的青黑,顯然沒怎麼休息好。 “令嬈,我們也是昨夜才接到消息,已經派人去核實過了。” 他遞過來一頁紙,像是刑部的卷宗。 “靈州滅門案,徐府上下一百二十八口被害,死因皆為利器割喉,死後縱火焚屍,三日撲滅,嫌犯在逃。” “……” 徐府、滅門、縱火焚屍。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徐令嬈覺得腦子嗡嗡的。 頭暈目眩,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字跡,聽不見周圍人在說什麼。 好像聽見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泣,又有人在驚慌失措的叫她名字,還使勁搖她肩膀,她覺得自己快散架了。 她拽住那人的胳膊,晃了晃腦袋。 “……沒有滅門。” 她還活著呢。 沈丘明闔眼,嘆了口氣:“令嬈,以後就在京城住下吧。” 舅母柳若蘭沒好氣的將自己胳膊抽出來,但看到她那神色恍惚的模樣,又忍住了沒說什麼紮心窩子的話。 “案子已經上報到了刑部,定能還你一個公道。” 沈丘明咽下一口冷茶:“我現在就過去一趟,看看情況。” “我也想去。” 徐令嬈起身,定定的看著他,讓人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是去上值,你一個姑娘家,去那地方像什麼話。”柳若蘭端正坐著,滿臉嫌棄的模樣看得沈丘明委屈極了。 “什麼叫那地方,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某刑部尚書隻敢小聲嘀嘀咕咕。 自家夫人一個眼刀過來,沈丘明就慫得沒再開口,但他還想給外甥女爭上一爭。 “案子有些疑點,得問問令嬈。” “況且靈州那邊來人了,恐怕有些事要給令嬈交代。” “交代?” 沈丘明心裡咯噔一下,便見夫人插著腰站起來,柳眉倒豎,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 “你個不長心眼的玩意兒。” “這是當我們沈家養不起一個表小姐?還是覺得我這主母萬分惡毒,要欺他的閨女吞他的財產了?” “你給我記好了,如今徐青山沒了,徐家的東西也該是徐令嬈的,旁人若是趁火打劫要分一杯羹,她年紀小又是姑娘家,你可要給她守住了!” 他家夫人有這麼好心的時候?不會是看上他那妹夫的家底了吧。 沈丘明僵著一張老臉,眸光復雜,欲言又止。 兩人多年夫妻,臭男人癟嘴皺眉,柳若蘭都知道這家夥在生氣還是難過。 她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沈丘明!你看不起誰呢!” “柳家也是書香門第,想當年雲英未嫁之時,你也贊我知書達禮,蕙質蘭心。” “如今為你操持半生,不得不染了幾分銅臭氣,反倒還被你這樣看低!”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 沈丘明連忙認錯。 若蘭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頭疼這女人越來越造作的個性,也深知是自己忙於差事總是疏忽了她。 “一大家子人都在這呢。” 柳若蘭這才抽空看了看那苦命的外甥女,煞白的小臉,麻木的神情,明明昨日看著還是朵冷艷的嬌花,今天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雖說她早年就嫁入沈家,卻是跟那個一直養在江南老宅的小姑子不大親近。 不過她隻生了個小子,這樣一來,也就當多了個閨女。 想到這,柳若蘭眼睛一轉,視線落在一旁悶不做聲的兒子身上,頓時就生出一股無名火。 “沈行舟!” 某大少爺打了個哆嗦。 “平日裡不是能說會道的很?剛剛怎麼裝起傻了?你爹是個缺心眼的,你也不知道多動動心思?” 不等她繼續折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沈行舟忙不迭的站起來,走到冤種爹身後。 “知道了娘,我陪著令嬈表妹,不會讓她被欺負的。” “……”死小子果然比那個爹機靈。 柳若蘭冷哼一聲,剛坐下,又幽幽的盯著差點哭暈過去的老太太。 沈丘明鬆了口氣,拔腿就跑。 沈行舟暗罵老爹不厚道,拽著小表妹緊緊跟上。 三人一溜煙出了院子。 胸腔被寒氣刺的生疼,徐令嬈打小身子骨就嬌氣,此時隻能靠在馬車上微微喘氣。 沈行舟看著心疼,但這次出門沒帶隨從,於是大少爺第一次伺候人,自個兒翻箱倒櫃的給她找出來一個手爐。 眼前的姑娘明艷昳麗,微微上翹的狐貍眼勾人心魄,跟那人間富貴花似的。偏偏這人又是清冷矜貴的性子,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高不可攀。 徐家富可敵國,萬千嬌寵養出來的姑娘,也合該這樣高不可攀。 沈行舟這時候回味起親娘的話,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使命。 姑姑那兩口子不能死而復生,但諾大的徐家還在日進鬥金,眼前這朵嬌花可不能被貪心不足的豺狼給撕了。 “到了。” 沈行舟先一步下了馬車,又回頭向徐令嬈伸出一隻胳膊。 感受到胳膊上輕飄飄的力道,沈行舟側頭看過去,少女鴉羽般的睫毛和挺翹小巧的鼻子映入眼簾。 “多謝表哥。” 說話也跟江南小百靈鳥似的。 沈行舟心尖顫了顫……守護嬌花表妹,表哥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