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謝廠公送她半程(1 / 1)

不知道那位存了什麼心思,叫她過來仿佛也隻是嘮嘮家常。   直到老皇帝扔了個折子給戚凜。   “瞧瞧,遠州大旱、淮州發洪。”那位十分做作的揉了揉眉心:“一天天的都不讓人安生。”   戚凜隻掃了一眼就將折子壓下:“遠州陳明生,淮州李萬春,前麵那個大概是真窮,後麵這個……嗤,他還想修開鑿運河呢。”   “……”   徐令嬈右眼皮跳了一下。   她好像明白老皇帝叫她過來的意思了,徐家的旁支親信算什麼,上麵那個才是真豺狼。   “說起來,靈州與淮州相距不遠?”   戚凜這死太監,把話頭都遞到臉上了。   徐令嬈定了定神,步履款款走到殿中,目光虔敬的行了個大禮。   “陛下。”   “民女生養於江南,如今災情沉重,也該出份薄力。”   徐令嬈深吸一口氣。   “願將家產盡數捐予國庫,若能解一時之急,為陛下分憂,也算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躬身跪拜,額頭觸及冰涼的指尖,本該驚心動魄的時刻,她內心卻是一片平靜。   ……   戚凜送她出宮的時候,天色漸晚。   他這次沒有乘轎,唇角微微勾起,整個人懶洋洋的跟在她身側。   “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戚凜挑眉,低著頭看她。   徐令嬈當然明白,她主動把家產交了,皇帝非但不會為難她,還會將她好好捧著。   說不定為了可持續的竭澤而漁,還會給她留點前景好的生意,隻是錢進不了她的口袋罷了。   “不過我還挺意外,你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還能拍板決定徐家的生意。”   “嗯。”   她爹就她一個閨女,哪怕徐令嬈再廢,也必須扶起來,徐家可沒有贅婿掌家的習慣。   再說,徐青山是白手起家,心腹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叔叔伯伯,一口一個大小姐叫的踏實極了。   比起盤根錯節的商賈世族,徐家更像一個偽裝起來的斂財組織。   規矩嚴苛,效率奇高……不擇手段。   徐家掌事遍布大啟,甚至滲入鄰國,無一不是精明的商人,個個富甲一方。   徐令嬈摩挲著腰間的掛墜,一截拇指長的白玉葫蘆,綴著漂亮的流蘇。   她方才向老皇帝展示過,這東西看著像閨閣女子的飾物,卻是能號令所有徐家掌事的信物,憑此便能隨意支用徐家的財富。   老皇帝高興極了,卻沒有收掉,隻是吩咐戚凜隨她去取銀子。   徐令嬈暗自鬆了口氣,支用憑證是真,號令掌事卻是假。   什麼金葫蘆玉葫蘆的,他們隻認大小姐這個人。   “嘖。”   臉上傳來拉扯的痛感,她回過神,腮邊的軟弱被戚凜掐在指尖。   他笑得很惡劣:“叔叔在跟小侄女說話呢。”   徐令嬈眉頭一蹙,眼尾煞時就紅了,蓄起一汪晶瑩剔透的淚來。   “你——”   戚凜感覺指尖被燙了一下,腦子裡有根弦嗡嗡的響,快要斷了。   他忙不迭鬆開手,呼吸都帶上幾分急促。   太可怕了。   在他麵前哭哭啼啼的女人成百上千,要麼看著他殺人,要麼被他殺了,沒有一個像眼前的小姑娘一樣。   捏一下就哭了。   太嬌氣了。   更詭異的是,他竟然生不出一點厭煩的情緒,那該死的亂糟糟的腦子,在不受控製的兵荒馬亂之後,竟然冷不丁的出現一張清冷絕艷的臉。   那是挑開錦簾的徐令嬈。   戚凜不禁打了個寒顫。   再低頭去看的時候,身邊的小姑娘早就收斂了神色,仿佛剛剛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隻是他的想象。   他覺得心裡不得勁,感覺還得再問兩句什麼,卻已經到了宮門口。   戚凜平生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太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有雪落在他肩頭,也落在小姑娘的發間。   他突然想伸手幫她拂去。   指尖顫了顫,還沒有舉起來,就見小姑娘愣了一下,隨即小跑起來。   殷紅的披風卷著細雪,裙擺層層疊疊相互交纏,她宛如風中翩躚的蝶。   “溫哥哥!”   蝶落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掌心。   戚凜覺得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收縮,他下意識緊了緊厚實的披風,一定是夜風太冷了。   四目相對,溫雋一隻手撐著傘,另一隻正漫不經心的替她整理發髻,而小姑娘的懷裡早就被塞進去一個精致可愛的手爐。   “多謝廠公送她半程。”   “……”   那麼多稱呼,非要挑個他最不愛聽的。   戚凜氣笑了,也隻是定定的看了徐令嬈一眼,像是要將她鎖在眼睛裡似的,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還看?”   溫雋指尖向下,攏了攏她頸邊的披風,將人不動聲色的往自己懷裡靠了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看。”   徐令嬈索性將腦袋埋在他懷裡,深吸一口氣,鼻間還是她熟悉的,夾雜著淡淡苦澀藥味的木質香氣。   溫雋驟然閉眼,又緩緩睜開,喉間泄出一絲滿足的慰嘆。   感官在這時無限放大,他伸手拍了拍少女單薄的脊背,裝作在安慰她似的,溫柔極了。   隻有不遠處守著的暗衛看得清清楚楚,平日裡冷心薄情的小公爺,此時就像一頭叼著獵物的野獸,而那雙向來沒什麼情緒的眼睛裡撐滿了……欲念。   刺骨寒涼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溫南猛地回神,連忙背過身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主子那緋紅的眼尾,嘖嘖嘖。   “沅沅,還冷不冷?”   溫雋低著頭,輕聲喚著她的小名。   本來還挺鎮定的徐令嬈瞬間就委屈了。   從清晨聽到突如其來的噩耗,直到夜裡走出這心驚膽戰的宮門,她壓抑的,忽略的,隱忍不發的恐懼和痛苦都湧了上來。   鋪天蓋地的情緒快要壓斷她的脊梁,肩膀都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冷。”   嗓子有些頓澀,聲音偏啞,帶著些朦朧的泣音。   感受到腰上收緊的力道,徐令嬈閉眼,肆無忌憚的在溫雋懷裡淌淚。   驚濤駭浪中苦苦支撐的浮舟,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泊岸。   此時此刻,不論他因為什麼消失三年,又因為什麼突然出現,徐令嬈都不想去計較了。   因為世上就隻有溫雋這個人,還會輕輕叫她一聲“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