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 玉花巷的盡頭,燈火闌珊之處,街頭橫躺著幾個醉鬼,除此之外沒什麼活物。 又落雪了,徐令嬈有些發冷。 她駐足,伸手接住了幾片雪花,身後便多了道影子。 有幾個尚有意識的乞丐,見到這場麵,都紛紛爬起來,忙不迭的跑了。 徐令嬈掂了掂手中的盒子,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裹著,觸感寒涼,最裡麵的蠍子尾巴,也隻有食指長短。 她轉過身,對上一雙寒潭似的的眼睛,正是困守烏月城的那位將軍。 毫不意外。 可他如今坐在輪椅上,形銷骨立,看上去淒涼極了。 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 徐令嬈嘆了口氣:“你也需要鬆心引?” 或許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那支商隊抵達了前線。 可世事終究是無情,原來她並沒有救下那個背水一戰的青年。 男人的眼中並沒有對命運的怨懟,隻是經歷過無數滄桑的漠然,以及一絲深藏在眼底的不甘和逆反。 在看見徐令嬈之後,那情緒更如野火燎原一般,令人心驚膽戰。 “你許諾的糧草並沒有出現。” 他緩緩開口。 仿佛時間輪轉於生死之間,最後夾雜著大悲大喜,不由分說的全壓在心口。 徐令嬈有些怔忡,後知後覺的喘不過氣。 他用平穩的語調繼續說道:“我早該知道的,沒人能救烏月城。” “可是你做到了。” 徐令嬈皺眉,有些急。 當年她並沒有聽見烏月城失守的消息,他分明做到了。 男人卻是諷刺的笑了一下,他低頭看向自己廢掉的雙腿,然後猝不及防的摘下了麵具。 “就憑這些嗎?” 一道斜著的傷疤從眉骨縱橫至唇角。 很駭人。 “可你還是做到了。” 徐令嬈很認真的重復一遍:“那支商隊失了聯絡,我也不知道糧草的下落。” “不過你還是守護了烏月城,也守護了千千萬萬大啟百姓的性命。” 至那之後,敵國就退兵了。 而現在,盡管那樣不尋常的麵孔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力,這人坐在輪椅上,也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他生來就該如此。 任憑寒風瑟瑟,不為長夜折腰。 徐令嬈想到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並不是她以為的將軍,而是大名鼎鼎的攝政王,先長公主之子。 與譽王爺齊名的大啟戰神,蕭鴻信。 雪落無聲,她驀地聽見一聲短促的低笑。 “所以,鬆心引怎樣才能讓給我?” 徐令嬈麵露糾結,她皺眉想了想:“你需要多少?” 蕭鴻信非常實誠的搖了搖頭。 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溫雋的藥引不需要整條蠍子尾巴,磨成粉的話,她也不介意分一點出來賣給這位戰功赫赫的攝政王。 不過他是重傷,又不是中毒,為什麼還需要用到鬆心引? 徐令嬈狐疑的看了看蕭鴻信,卻見他麵上雲淡風輕,似乎又並沒有很迫切了。 “鏘——” 遠處射來一枚飛鏢,被蕭鴻信身邊的侍衛攔住,徑直插入他腳邊的地裡。 徐令嬈抬眼,便見左右墻頭各站了四個黑衣人,刀已出鞘,虎視眈眈。 一觸即發,那侍衛隻身一人攔住了三個刺客,剩下的徑直朝她沖過來。 準確來說,是朝著她手裡的盒子。 蕭鴻信從輪椅中抽出一柄劍,順手就扔給了徐令嬈,自己退後三步,非常熟練的躲在侍衛身後,他沒有趁機漁翁得利,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徐令嬈:? 不過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她失了內力,如今也隻能堪堪抵擋。 寡不敵眾,久而久之的,連抬手都有些艱難了。 “左邊。” “攻他下盤。” 蕭鴻信開口提醒,但語氣依然平穩,仿佛置身於危險之中的不是他一樣。 幾番招架下來,刺客的攻勢不見削減,但徐令嬈已經是強弩之末。 隻一招躲閃不及,便眼看著刀尖直指自己心口刺過來。 “鏘——” 刃光一閃。 身後飛來的匕首將那柄劍砍成兩截之後,還毫不顫動的插入不遠處的樹乾中。 徐令嬈第一時間回頭,卻隻看見一個略顯瘦削的背影,眨眼又消失在了黑暗裡。 這就走了? 她旋身躲開一劍,抬手抹了那人的脖子,便見樹梢上躥下來幾道黑影。 “得罪了。” 有人從身後攬住她的腰,瞬間脫離爭鬥中心。 聲音有些耳熟,徐令嬈有些驚訝的回頭,還真是顧西亭那張沒什麼表情的冷臉。 他看著徐令嬈站穩之後,就鬆手重新加入戰局,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地上就躺滿了屍體。 蕭鴻信劃著輪椅,幽幽的蹭到她身邊。 “你桃花運不錯。” “……” 徐令嬈呲出一口小白牙:“你也算嗎?” 豈料這男人竟然認真的思考起來,然後鄭重的道:“我應該年長你十歲,徐青山是你父親吧。” 徐令嬈看著他和戚凜有些相似的神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突然就有了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你可以叫我一聲蕭叔。” 要了命了,她爹當年到底認識多少人。 “見過攝政王。” 溫南朝蕭鴻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徐令嬈連忙看向他,她得繞過詭異的攀親戚環節。 “不審?” 徐令嬈有些遺憾的看著看向溫南,他來的還挺快,阿鴆隻出了一次手。 溫南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放著一枚飛鏢,徐令嬈接過來,這次細細觀察那個竹葉形狀的印記。 “紫竹衛的人,審問不出來東西的。” 嗯? 而剛剛溫南所說的……紫竹衛?徐令嬈想起了自己的紫竹刀,難怪那樣眼熟,她的刀上有著一模一樣的竹葉印記。 更令她後背發涼的是,徐家家丁……後頸處皆有那樣的印記。 徐令嬈不由得瞥向那些屍體,眾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做出那樣翻看的舉動。 父親留下的謎團又多了一件,但現在並不是解惑的好時機。 “姑娘,回去吧。” 溫南斟酌著開口,作為打小跟在溫雋身邊的心腹,他可太懂自家主子在打什麼主意了。 盡管眼前徐大小姐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但主子可從來沒有要當她兄長的打算。 若非仇家太難纏,兩人的關係何至於耽擱到現在,他看著都著急。 大小姐身邊的男人可太多了。 尤其是這個顧西亭,他看上去可不是什麼熱心腸的家夥。 “你呢?” 徐令嬈看向熱心腸,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