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亭有些躊躇,心裡憋著話呢。 折騰了大半夜,徐令嬈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看著蕭鴻信消失在夜色裡,又看著一步三回頭的溫南,才轉身麵對著這個木頭樁子似的顧西亭。 “很急?” 徐令嬈的眉目間難掩倦色,事實上她的腿已經開始打顫了,腦子也昏昏沉沉的,似乎還有些發熱。 顧西亭看出了她的異樣,便搖了搖頭。 “不急。” 他伸手,指尖搭在徐令嬈的手腕上,瞬間就為她一塌糊塗的脈象皺起了眉。 “我送你去看大夫。”顧西亭還未碰到她的肩膀,就被突然出現的漂亮女人給攔住了。 “小公子動手動腳的,你打算娶她嗎?” 一道略帶調笑的聲音響起。 顧西亭冷冰冰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他竟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再次看向徐令嬈的眼神中就帶上了幾分鄭重。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娶。” “……別鬧。” 徐令嬈掐了一把阮娘的腰間軟肉,沒什麼表情的看向顧西亭:“你懂什麼姻緣嫁娶,快滾回去。” “我懂的。” 顧西亭眼睫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他又看了徐令嬈一眼,幾息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去閣裡睡一覺?讓那林卿卿來陪你。” 阮娘揶揄的笑,她這東家看著冷心冷情,其實內裡是個純善的好姑娘。 就方才那男人欲言又止還滿腹心事難以言明的模樣,阮娘在醉春閣這樣的風月之地司空見慣了。 怕不是東家又在什麼時候順手做了回好人好事,被惦記上了。 “我不去。” 徐令嬈搖了搖頭,從阮娘懷裡掙紮出來,靠在了一旁的樹上。 “你先離開,我能回去。” 阮娘麵無表情:“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放心。” 在成為徐令嬈的朋友之前,她首先是這人的下屬。 所以阮娘盡管擔心極了,但她還必須得離開,那兩個字到她的耳朵裡,就和“聽話”是同一個效果。 等天地重新寂靜的時候,徐令嬈已經快失去意識了。 在身子滑倒的一瞬間,她落入了一個不能算溫暖的懷抱。 但她已經無法睜開眼睛了。 迷迷糊糊之間,徐令嬈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眨眼就淹沒在風雪之中。 遠在醉春閣的阮娘,見到此情此景,也頗為無奈的伸了個懶腰。 那個黑衣人她也曾見過的。 她背部有一道猙獰的傷疤,那時候她和妹妹遭遇追殺,而東家陪著她們血戰整夜。 她們互相攙扶著迎接新生,東家險些倒在黎明之前。 在那樣一個絕望的時刻,黑衣人出現了。 阮娘曾經質問他為什麼不早些出手,可他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舍給自己,隻是默不作聲給東家上藥,然後安靜的抱著東家,宛如一具傀儡。 後來阮娘淚眼朦朧的求他幫忙看看妹妹的傷,他仍舊不為所動。 那一刻阮娘才明白,他不是沒心沒肺的傀儡,他是無心無情的影子,是獨屬於東家的影子。 影子總在天光乍破之時消失的乾乾凈凈。 醒來的東家對自己包紮完好的傷口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疑惑,她饒有興致的問自己。 “你見著他了?” 那時,阮娘才驚恐的發現,她並不記得那人的模樣,他並沒有遮擋麵孔,但她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見著了,他很……普通。” 普通到不會有任何記憶點的臉。 東家卻笑著擺了擺手,麵上有些懷念的神色:“他其實很好看的。” 曾經的阮娘未做評價,但現在的阮娘,用她見過無數俊男靚女的眼睛發誓,那個黑衣人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極品。 身段瘦削而不枯柴,肌膚白皙而不病態,至於那驚鴻一瞥的半截脖頸和下頜,阮娘都情難自禁的開始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張絕世無雙的俊臉。 若是套上竹青色長衫,眼尾處添幾分胭脂色,再將墨發挽起。 阮娘心神激蕩,隔壁街上最能叫座的戲子都不如那個人。她決定明日就去找東家,她要開南風館! 而另一頭,徐令嬈不確定自己明天能不能起得來。 她強撐著沒有昏過去,在阿鴆再次要離開的時候,徐令嬈終於攥住了他的袖口。 但阿鴆還是行雲流水的將她放在床上,並且伸手替她蓋好了被子。 徐令嬈的指尖被輕而易舉的挪開。 “等等。” 阿鴆的腳步頓住,他看向床上的人,輕輕碰了碰她滾燙的額頭。 他又要走。 徐令嬈腦子裡回蕩著這幾個字,她猛地拽住了阿鴆的手腕,強迫自己睜開眼。 眼前一黑。 阿鴆的另一隻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借著月色,她清清楚楚的看著,那截纖細的手腕上有一個竹葉印記,紫色的,很漂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趁著徐令嬈愣神的時候,阿鴆點了她的睡穴。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阿鴆默默扯下袖子,將印記遮得嚴嚴實實。 “小姐?” 阿鴆故意將茶杯碰到地上,驚醒了睡在外間的文墨。 他知道的,主人病了,需要照顧。 但並不是他的照顧,他此時該退場了,重新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阿鴆下意識的摩挲著腕間的皮膚,還帶著些主人指尖的暖意,那點溫度,是他眷戀而不得的,世間最寶貴的存在。 “小姐!” 文墨進來了,她看起來很慌亂,但照顧主人的動作卻沒有出半分差錯。 阿鴆沒有多看那人一眼,消失在黑暗裡,悄無聲息。 …… 渭城。 等天再亮一些,溫雋就會扮作舟車勞頓的行商,行走在匪徒作亂的商道上。 在出發前夕,他收到了溫南傳來的信。 於是手下的隨從們便見到那位向來矜貴寡言的冷麵上司,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溫柔笑意來。 知道他身份的小頭目都有些驚悚。 也沒聽說小公爺有什麼風流軼聞啊? 但他們一肚子的好奇終究是得不到解答,溫雋將信收好,放在了最貼近自己心口位置。 他透過窗戶,看向天邊泛著金邊的雲,然後坐回驛站角落,擦拭自己的刀。 兩日後的驚蟄,便是沅沅的生辰。 同一天生辰的人,生來便是要做夫妻的,溫雋對此深信不疑。 而欠了沅沅三年的生辰賀禮,這次一並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