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應該約著跑步的。 現在她肯定覺得,我是對她有好感,想談戀愛?實際上,雖然她身材,確實是自己相對喜歡的那種。但兩個人沒有共同語言,是很難發展下去的,戀愛往往會無疾而終。 張鋒如是想著。剛才的場景已令他汗流浹背,或許,不應該去衛生間門口等的?但那塊地方,好像真的不大安全... 跑了好幾圈,張鋒並沒注意到陳禹。可能回去了吧?她也不像真的是出來運動的,她那近一米六的身高、一百一二上下的體重,保持健康就好,倒也是不必非得減掉多少。 大汗淋漓中,張鋒又聯想起另一個女生。是前世送外賣時,認識的一個學姐,她主動加了張鋒微信,並約著到圖書館學習。 當時的自己,剛從一段虛無的網戀中,走脫出來,有女生示好,自然是樂意的。 圖書館裡,學姐在弄專業課作業,並表示,班上很多男生都借她作業抄。學姐也是工科,班上的女生很少,也有男生找她表白,她給拒絕了。 張鋒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可兩個人並不在同一個世界。 張鋒到圖書館不學專業知識,卻找本關於披頭士的發展史來看。學姐給他分享,時下大火的說唱歌曲。張鋒沒聽,轉手給她發一首《再見傑克》。 學姐說自己在準備六級,張鋒說自己四級差點過,並表示——自己語言課選修的日語,對英語沒興趣深入學習。還修了半學期法語,正打算下學期搶個德語課學學。 兩人的聊天總是參差,直到有一天——張鋒和學姐,去電影院看新出的侏羅紀。 學姐分明地往自己身上靠,張鋒趁機拉上了她的手。路燈下,張鋒分享自己世界杯賭贏了一場,賺了。學姐卻突然甩開他的手,說:分手吧。 所以說,沒有共同語言的人,根本沒必要在一起啊。即使對方相貌好又如何?炫耀的資本,身份的附庸?不是的,兩個靈魂的接近,才是最為重要的。 想到這裡,張鋒倒又一次想毛毛了。 他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往宿舍樓走。關於和毛毛一起在現場pogo、搭著肩甩頭、看人潮沖鋒的circle pit、結束後齊刷刷地高舉金屬禮。那時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無止息地浪費著。種種場景,都像螞蟻般爬了出來。 對了,大概就是下半年,侯尹帶自己去的山丘livehouse吧? 褲袋的一聲振動,打亂了張鋒思緒。 陳禹:你還在跑嗎?我在看臺三層,沒隻看到你誒。 本想回消息,讓她回宿舍的。但張鋒還是轉頭,又去了操場。 果然,陳禹正坐在臺階上。 “冷不冷?晚上風大。”張鋒躍上臺階,喘了口氣。 “不冷不冷。人太多了,我就沒去跑...” “嗯,其實可以找個空地跳繩的,那也很減脂。”張鋒和陳禹從兩側矮石階,走了下去。 “嗯嗯,主要你跑太快了,我也跟不上。”陳禹淡然地說道,然後倆人走到路邊,告別。 他大概,不喜歡我吧?雖然自己假期在努力減肥,但果然還是太胖了... 陳禹失落地走著,一陣風從頭頂襲過。把幾縷芬芳,傳去遠方。 宿舍裡,侯尹正躺在床上聽歌。 方銘踢開宿舍門,走到侯尹床頭,兩手互挽著站著。 “怎麼說,中青報的要采訪侯哥?” 侯尹瞧了一眼方銘,把床上的一包紙巾放回到桌上。 “誰說的?謠言,謠言。” “嘿...侯哥,以後當了作家不要忘了小弟啊。” “方總,你是我哥...” “不說了,打球去。你到時候印的衣服送我一件啊。” 方銘從書桌下掏出籃球,拿著拍打了幾下,走出屋外。 侯尹的確要接受采訪了,起因是他從上學期開始,每周末整理的一份新聞名單。 每周日八點,他會在那個,和幾個朋友一起運營的公眾號推送——這一周有誰死了。 侯尹沒有因為自己,發在這上麵的幾個短篇出名。卻意外因為這個死亡統計欄目,收到了中青報的采訪邀請。 方銘說的衣服,實則是公眾號粉絲自發做的。那衣服上會印上一句話,是侯尹過去寫的,在這個小圈子裡出名的一個短篇開頭——主唱死了,我們可以玩後搖了,可是我高興不起來。 畢業後,張鋒曾收到侯尹寄過來的杯子,上麵有個傷心的螃蟹。侯尹:雖然我們拿的都是結業證。但在做社畜這條路上,什麼證其實都一樣,並不能改變什麼。 張鋒並沒有購買侯尹的短篇小說集。實際上,當侯尹受出版方邀約,到蘇城做線下活動時,他也沒有聯係張鋒。張鋒心裡覺得,這個常叫人帶飯的大學同學,大概已經忘了自己。 侯尹的確忘了很多人,他已經習慣了孤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習慣了日復一日的應酬喝酒。隻是,他會在午夜偶爾發狂:對著養了兩年的柴犬狂吠、到朋友圈發一段學狗叫然後刪掉、在17樓的房間伸出頭,往窗外大喊傻逼。 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不能改變他的書賣一本賺兩塊,不能改變異地女友綠了自己、不能改變朋友借了錢聯係不上、不能改變他的體重從進入大學時的一百出頭,直指後來的近兩百斤。 人們往往不知道,生活中處處具有預言性。就像現在的張鋒,他從一場車禍中重生——來源於他在奶奶死後,多次做過的、關於撞碎軀體的夢境。 此時的侯尹當然不知道,張鋒了解他:六年,這個時間尺度內的未來。 張鋒從夜色中回到嘈雜的宿舍。自重生以來,他是在有意回避跟侯尹的聯係。 前世倆人確實相談甚歡,對於音樂,對於文學、電影,對於毫無希望的未來。張鋒會逐漸意識到,侯尹正把自己的一套虛無主義的人生觀,架設到自己身上。 然後倆人變成赤裸裸的同類,一起恬不知恥地掛科,一起在幻想的道路上狂歡。 隻是,那條沒有做出具體構架的道路,在畢業來臨前,轟然倒塌。 但對此時的侯尹,一切都不重要。他也並不在意那個采訪邀約,他隻是想,或許自己得掏多少錢請人家吃飯呢? 重要的是,又一段話躍入他的腦袋,他趕緊寫下:父親曾說,青年時,失戀往往跟失業同時發生。到了中年,失戀和失業是交錯發生的。直到人老了,在孤獨中,一遍遍想起自己的愛人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