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子有些別扭,感情自己就是一直蛤蟆了?轉念一想,這是工作,用得著跟人家計較?就又將目光迎上去,裝出一副誌同道合的樣子。 在斷斷續續的話語中,琳子大概明白了男人的傷心所在,在同一公司工作的女朋友跟自己分了手,跟著一個大自己十幾歲的小老板走了,苦心經營的所謂愛情在金錢麵前潰不成軍, “不就是個錢嗎,啊?” 男人惡狠狠抓起“天山王子”。五根手指恰如其分地嵌在了酒瓶上的五道指印裡,有種千鈞一發的悲壯,一揚脖子“咕咚咚”,直接就是一瓶。 琳子想擋一擋,手抬了起來,卻在空中變成了捋了捋劉海的動作,隻是有些憐憫地勸道, “大哥,還是少喝些吧,其實,也大可不必傷感,她走了,說明你們緣分已盡,再說……” 琳子幾乎又重復成三條腿的蛤蟆,靈機一動,拐成了一句很浪漫的話“天涯何處無芳草” 男人勾著頭,沒抬起來,卻高高地乍起拇指,一字一頓地說,“妹子!好人!能、能認識你,是、是我的榮幸!” 琳子幾乎笑出聲來,酒真是個好東西,轉眼之間,就讓如此風流倜儻的男人醜態百出;城市就是城市,傷心了,煩惱了,高興了,無聊了,隻要你願意,一抬腳,這燈紅酒綠的世界會任你盡情宣泄,不必掩飾,不必躲藏。想想自己,傷的那樣深,卻隻能偷偷地躲在隔壁小屋裡暗暗飲泣。 男人的頭漸漸垂下來,垂下來,終於支在了麵前的小桌上,身體鬆弛,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另一隻手卻仍然緊緊攥著琳子的手,生怕一鬆,琳子趁機抽身離去。 這也是一個被拋棄的人,一個正在受傷的人。他需要一棵屈身休憩的小樹,哪怕是路邊不經意間碰到的,也足以讓自己停下來深深地喘一口氣,握著樹乾吹一吹風。 琳子深有感觸,順從地伸過來,任男人就那麼忘情地握著。 又是個被情傷害的人。難道僅僅是情嗎? 琳子的心有些沉重,當初抽身離開,是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心愛的人做出犧牲。假若不是老吳有些優柔寡斷,她完全有勇氣沖破一切世俗的藩籬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但事實呢?現實麵前,那隻是一個美麗的夢而已。 麵前這個緊緊攥著自己手的男人又何嘗不是。 他是被情所傷嗎?錯了,大錯特錯。在看似聖潔的愛情背後,是被金錢捅了一刀。 在這世界上,被金錢捅傷的人少嗎?鄰居張伯伯胃潰瘍穿孔,因為沒錢住院手術,眼睜睜看著疼死在了自己家的火炕上。一家人為此久久不能從自責的陰影裡走出來;堂弟虎子,多機靈、多聰明的一個孩子呀,高考那年,因為大爹爹不慎在工地上摔壞了腰,就很懂事地退學了,虎子跟自己親,常常鬱悶地說琳姐,我不退學能怎麼樣,光大學四年的費用就好幾萬元呢,還不如趁早退了打工,讓妹妹上學。琳子的眼淚當時就流下來了 還好,眼前這個男人畢竟還清楚丟掉愛情是因為橫在眼前的金錢。這樣明白,傷痛就不會那麼刻骨銘心。而自己,在經歷了多年的磨難後方才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忽然抬起頭,瞇著惺忪的眼睛向周圍看了看,好像有些醒酒,難為情地抽了手,連聲向琳子道歉,說讓琳子久等了。 琳子隻是笑笑,說有什麼可對不起的,能在這兒相遇,本就是一種緣分,何況又談得這麼來,應該感謝你的陪伴才對呢,哪還有對不起的道理。說罷,又關心地笑起來,氣氛十分輕鬆。 男人揉著眼睛不停地嘆服“天山王子”的力道和後勁,開玩笑說還是美女有見識,自己喝了這麼多年的酒,居然沒發現這麼味純勁足的好酒,真是妄為酒壇常客了。 男人又恢復了先前的風度,字正腔圓,有板有眼。知道真的醒酒,琳子覺得該收場了,抬腕看了看表。 男人知趣地將手掏進衣兜,忽然,將一張百元鈔票很真誠地拍在琳子的麵前,說:“美女,不成敬意,真心感謝你陪我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刻,若有機會,下次一定再見” 其實,在梅子的言傳身教中,琳子早有思想準備。而真正麵對那一張貨真價實的百元鈔票時,琳子仍然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急忙伸手推卻。 男人將手擋過來,一臉誠懇地說,“我是真心的,美女,別不好意思,今晚,你為我解開了心中的一個結,使我非常高興,而這,僅僅是一百元,可能有些少,但禮輕人意重,你就別再推辭了” 話說道這份上,琳子就不好再推辭,扭扭捏捏收了起來。 琳子將男人送到門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竟有些依戀地招手再見。臨轉身了,誰也沒說要留下對方的電話,因為都知道,在這樣的一種場合,在這樣的一個時間,若說要留電話,反而顯得更虛。琳子的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琳子的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一轉身,發現櫃臺內的老板娘擠眉弄眼地讓她進去。 琳子莫名其妙,順著她的手勢跟了進去。 老板娘拿出賬單,壓低聲音讓琳子看,說:“共五斤,每斤80元,按百分之十五算,總共是60元” 說著,便不容置疑將早已準備好的錢塞到琳子的手裡。 琳子剛想再推辭,發現又有人過來買單結賬。老板娘用眼神製止,又滿臉春風地迎接客去人了。 琳子隻好悄悄地挪了出來。 一百六十元是一個什麼概念呢? 琳子站在一處昏暗的角落裡,胸口“砰砰砰”跳個不停。 在來XJ之前,琳子對錢的意識是模糊的。她在山村裡長大,讀書,生活,幾乎跟錢沒什麼交道。大人們常常談起錢的來之不易,有頗多的感慨和無奈。對琳子而言,卻是一個個相去甚遠的故事,有些故事甚至還很精彩。記得父親曾經講過,有一年臘月,臨近春節,老板遲遲不肯結算工錢,一大批民工在寒冷的工棚裡啃著冷饃,天天候著。老板連影子都找不到,大家隻好到當地的有關部門聲援,而相關部門以先前未簽署用工資料為由拒絕接受。萬般無奈之際,一個上了年紀的民工神不知鬼不覺爬上了幾十米高的鐵塔,揚言如果不給錢,他就立刻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