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京越想越緊張,越想心裡越沒底。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也來不及給小琳打聲招呼,草草收拾了一下便直奔家去。 母親顛顛地遞過毛巾,樂嗬嗬的, “你猜?猜?” 老吳無奈地一擰眉,痛苦地說, “你讓我猜什麼猜啊,這麼火急火燎的,還讓人活不活了!” 母親這才端出一副正式場合上的樣子,拿捏起了一種不容置疑口吻, “明天到趙莊相親去。今晚得好好準備一下,這次可是個機會啊” “相親?” 吳京驚得目瞪口呆,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也太不把人當回事了吧? 母親第一次看到兒子這麼跟自己說話,愣怔了一下,突然提高了聲音, “我們怎麼不當回事了,啊?我們吧唧吧唧求爺爺告奶奶,愁得整夜整夜閉不了眼,怎麼不當回事了,啊?白眼狼,白養活這二十幾年了……” 說著說著,母親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就成了拖腔帶調的嗚咽。 吳京繼續梗著脖子, “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一甩門,進了自己的房子。 吳京像頭受傷的困獸,拉著臉也沒吱一聲,一大早,便急匆匆沖向屬於自己的森林。 這下可急壞了母親,草草擦一把臉,一邊用手指捋著亂發,一邊嘮叨著向張乾爹家慌慌張張走去。 剛進院門,就擠上了一臉的不是。誇張地提高了聲音, “哎喲—喲—,他乾爹,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昨個等了一天一晚,今早一大早有人捎來了個信,說寶子帶著孩子們到縣裡考什麼統式去了,這兩天可能還來不了” “是統考!” 張乾爹顯得見多識廣,很不耐煩地白了一眼:“這,你們就掂量清楚,有個一差二錯可怨不得我。” “就是,就是,” 母親訕笑著搓手,繼續央求說:“到時候麻煩你給解釋一下,唉!這孩子,一年到頭得忙,也掂不來個輕重” 吳京的不辭而別讓小琳很不高興。她撅著嘴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還以為你蒸發了呢” “蒸發倒好了!”吳京一臉的沮喪。 看吳京的臉色,小琳覺得可能遇上麻煩事了,一改嬌態,湊近了心疼地捋了一下他的頭發, “有人病了?” “那倒不是” “哪是什麼事呢?看把你折騰的”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心裡不舒服” 吳京的閃爍其詞更加引起了小琳的疑惑。她緊追不舍, “那你倒說啊,黏黏糊糊的,天塌下來還有大個子呢?” 小琳突然像記起什麼似得, “噢,對了,你是信不過我。你心裡肯定有事,你是在瞞我” 小琳的咄咄逼人讓吳京覺得看來瞞是瞞不過去了。他低下了頭,甕聲甕氣地說了回家的真相,不時拿眼睛偷偷看一眼小琳,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小琳的眼裡閃過一絲惶恐,臉色漸漸變白,身體也慢慢緊張起來。她靜靜地轉過身,坐在床沿上,像是想著什麼,顯得越發楚楚可憐。 好久了才幽怨地問,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吳京突然來了血性,一抖肩膀,舉重若輕地說, “我還怎麼回答?那是他們的想法,是一廂情願,我又不是個小孩子” 小琳的臉上就掛上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她緊緊抱住了老吳的腰,生怕一鬆手,真的就蒸發了。 漸漸平靜下來的小琳還不時聳一下肩。 吳京憐憫地抬起下頜,一邊替她擦著淚,一邊故作輕鬆地說, “看把你嚇得,真以為我去呀” 小琳破涕一笑,嗔怪道, “誰嚇了?我才不怕呢,我隻是心裡覺得沒著沒落的。” 小琳一邊擦眼淚,一邊故作平靜地問道, “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呀?害得你父母像人販子一樣逼你” 吳京板起臉說了句粗話, “別提了好不,傷自尊” 小琳還是不放心,繼續激他, “怕是心裡有鬼吧?還傷自尊” 吳京就輕描淡寫地說是張乾媽老家的一個親戚姑娘,有點殘疾,腿有點瘸,長得跟個水桶似得。 小琳如釋重負地捶了一下老吳的胸脯, “有你這麼糟踐人的嗎?” 她突然好奇地追問, “那你父母怎麼還那麼上心?不會是個金枝玉葉吧?” 吳京啐了一口,埋怨道, “還不是兩個老太婆的一折子嘛,聽說她爹是個小包工頭,哦,對了,還說她舅舅是個什麼局長” 小琳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說:“噢,我說呢!” 氣憤之餘,父母也在納悶,這羔子還真是邪了,就是參加高考那陣,也沒見他這麼犟過。分析來分析去,母親總覺得還是環境因素,山裡是能飛出金鳳凰,但飛進去,不又成麻雀了嗎? 還是老頭有城府,狠吸了幾口,自言自語, “不會是處對象了吧?一個大小夥子” 母親冷笑一聲:“處什麼啊,深山老林的” 話一出口,她又突然警覺地欠起身子, “也難說,現在壞人多了去了” 頭,是重新落在了枕頭上,但心卻懸了起來,如果真是那樣,麻煩就大了。她假設了好多可能的因素,也假設了更多不可能的因素。連兒子下周回來後如何對付的方案都預想了幾種。窗戶上泛起朦朧的晨曦的時候,一陣困頓才慢慢襲來。她打了個壓抑的哈欠,暗暗罵了句, “個老東西”才迷糊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一陣吵鬧。 她習慣地向邊一伸手,老頭早已出工了。 太陽從窗戶上射進來,照的人睜不開眼睛。叫嚷的原來是同村的騸匠李背鍋。他扯著走東竄西的破嗓門繼續嚷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唉!這老婆子真是活瓷實了,太陽都照在屁股上了,還睡,不愧是大學生的媽” 她慌忙一邊起床,一邊搭訕, “一大早地你嚷嚷啥哩,有啥事嗎?” 李騸匠言歸正傳, “記得你家有塊小磨石哩,用一下,最近用的緊,刀片鈍了” 接過磨石的一刻,李騸匠詭秘一笑,盯著眼睛問:“什麼時候喝酒哩?” “什麼酒?”她一頭霧水, “看把你鬼的,昨天我剛從那邊來,給個張姓人家劁豬時那家老婆子說的,你家小子跟她們族裡一個姑娘正處,看樣子八成是成了,那姑娘我見過,挺俊的” 母親遞磨石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半響,李騸匠奪過磨石,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老東西,真是美呆了” 周末回家,吳京一推門,發現滿屋子全是人。有同族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還有打老遠趕來的姥爺和舅舅。既是平時很少來的大伯,此刻,也緊鎖著眉頭盤腿在炕沿上抽悶煙。屋內煙霧繚繞,濁味沖天,一個個端著任重而道遠的樣子,像極了大會前的領導。 一個小男孩不識時務地跑進來,有人一聲斷喝,小男孩無辜地眨巴著眼睛,極不情願出去了。 吳京原本也是有思想準備的人。但眼前的架勢,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想。他被這壯觀的場麵震懾住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個小年輕再平常不過的戀愛,竟然會牽扯如此多的人的神經,看來,這絕非是他所說的“是我的事”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