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大隊院前,白翼人用手指了指大隊院說:“你們村的關帝廟蓋得真氣派,是方周圍最好的一座廟。我跟你寶善爺爺說榆柳村拆關帝廟這件事沒做好。” “前年,我正月回來還在關帝廟耍過,暑假回來這兒倒變成大隊院了。” “三月拆的關帝廟,八月蓋成大隊院,”白翼人說罷用手指了指正街的南麵,“學校西南那一片兒地方,原先是馬王廟。” 常生眼望著緊挨大隊院的供銷社(分銷店,村裡人都稱供銷社)說:“我二牛叔說供銷社占的這片兒地方原先也是廟。” “這片兒地方原先是廟群,除了關帝廟,還有財神廟、龍王廟、奶奶廟、五道廟、三官廟。” “拆了這些廟做了甚了?” “蓋了學校了。” “拆廟蓋學校挺好吧。” “挺好,姥爺沒說不好。姥爺是說拆了關帝廟不好。” “為甚?”常生問原因。 “關公最講誠信,是忠義的化身。民間建‘關帝廟’供奉關公,那是推崇誠信和忠義,不是講迷信,”白翼人一說起關帝廟就禁不住想多說幾句,“把‘關帝廟’拆了,是毀誠信,毀忠義。為人哪能不講誠信,為臣哪能不講忠義?” “拆關帝廟就這麼嚴重?”常生不甚理解他姥爺的說法。 “姥爺其實是個不講迷信的人,可是姥爺可喜歡供奉關公呢。供奉關公跟供奉財神不一樣,不是講迷信,是推崇誠信,推崇忠義,”白翼人對關公情有獨鐘。 常生對三國人物特別感興趣,趁機問他姥爺:“姥爺,關、張、趙、馬、黃五虎上將的先後順序是按甚排的?” “有人說是按武藝高低和功勞大小排的,姥爺覺著不是,是按他們侍奉劉備的先後排的,”白翼人說罷考常生,“你還記不記得五虎上將用的是甚武器,騎的是甚馬,有過甚戰功了?” 常生不假思索:“關羽用的是青龍偃月刀,騎的是赤兔馬,溫酒斬華雄,殺車胄,擒王忠,斬顏良,誅文醜,過五關,斬六將,攻樊城,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張飛用的是丈八蛇矛,騎的是黑風馬,長阪坡一聲怒吼就嚇得曹軍魂飛魄散了。趙雲是騎兵將領,用的是銀槍,騎的是白龍馬,他單騎救主,長阪坡七進七出,斬殺了幾十個曹軍將領。馬超用的是鐵槍,騎的是青驄馬,定軍山擊敗過曹軍主將。黃忠是老將,騎的是黃驃馬,最會用弓箭,多次遠距離射死敵將,在定軍山一箭射中了曹操的眉心。” 白翼人告訴常生:“人們敬奉關羽,除了因為關羽武藝超群,主要敬奉他信守諾言,重情重義。” “信守諾言,重情重義,”常生隨即把這八個字說了一遍。 姥爺和外孫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學校大門前。學校大門正對著常生大爺常有錢南房的西墻。 常生父母留下的院子西靠中路,南臨前街,從那排房子的西麵數,第二個院子就是,第一個院子是常有錢和常有才弟兄兩個的,現在常有錢一個人住著。白翼人當年把常生接到臨水鎮以後,常有才就住到常生那廂跟他哥哥常有錢另起了爐灶。 他們從學校大門前往東一拐,瞭見張二牛母親高果枝從李蓮蓮家出來了。 高果枝佝僂著腰,高聲對白翼人說:“呀,你這是把外甥子送回來了?” “送回來了,”白翼人停住腳步問:“你這是去哪呀?” 高果枝邊走邊說:“我和曹牡丹叨拉了半天,去供銷社買點兒鹹鹽去呀。——你叫常生往回下戶呀?” 白翼人笑著問高果枝:“是不是南頭的人們都知道了?” “唉,村裡頭屁大的事情一陣兒就傳遍了,下戶這麼大的事,誰還能不知道?”高果枝答罷對常生說,“你二牛叔早就說道上你了。” 常生十分高興:“我二牛叔這兩天做甚呢?叫他吃了飯就來找我出去耍吧。” 高果枝有點犯愁地說:“不說吧,那個灰頭跟彭玉才耍了兩天就跟人家鬧撇了,跟誰也是耍上兩天就耍不在一起了。一個人在家做耗夾撓子呢。” 常生很自信地說:“我能跟我二牛叔耍在一起呢。” “你跟你二牛叔耍的時候,問一問他是為甚跟別的孩子耍不在一起,你想點兒辦法叫他好好兒地跟別的孩子耍,就說不合群不好,”白翼人啟發常生。 常生看著滿臉皺紋的高果枝說:“貴金奶奶,我二牛叔挺好。” 高果枝用她那雙樹枝棍棍一般的乾瘦手捉住常生的手近乎祈求地說:“你二牛叔懂事遲,你好好兒打勸打勸他,你的話他正聽呢。” 白翼人頗為自得地說:“我這個外甥子,人小心大,可會說話呢。” “照你這個外甥子懂事的有幾個呢,我們二牛子真不省心,從小不聽話,不愛念書,可多叫他爹打過,這會兒沒人打他了,把他放寬了,成天氣我,”高果枝說著話就流出了心酸的眼淚。 “不要傷心,二牛子懂事遲,再大點兒就好了,”白翼人安頓高果枝,“你快去買鹹鹽去吧,買回鹹鹽還得做飯呢。” “奧,你不走來我們家串門子,”高果枝說著就走了。 “看再來的吧,今兒個顧不上了,吃了飯就回呀,”白翼人看著高果枝的背影說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推起了自行車。 常生家的大門前,東側是糞坑,西側是樹圐圙。走到大門前,見大門緊鎖著,白翼人把自行車打在樹圐圙旁,回頭端詳起了那一合厚實的大門。 常生見他姥爺端詳大門,站在一旁數起了大門上的蘑菇釘頭,數完後,問白翼人:“姥爺,大門上的釘頭有講究沒?” “講究可多呢,姥爺說不來,隻記住蘑菇釘頭不能是單數。” “就是。我數見一扇門4排釘頭,一排是6道。兩扇門一共48道。” “這是一合水曲柳大門,咱們這一帶,多數人家的大門都是用本地榆木做的,用水曲柳做大門的少見。你爺爺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白翼人深有感慨地說。 常生點了點頭。 “人吧,也不知道是有本事好,還是沒本事好,你爺爺要是沒本事,哪能叫處決了?”白翼人說罷,走到樹圐圙東北角放著的一塊扁圓青石上坐下了。 扁圓青石直徑一尺左右,正好坐一個人。 常生端詳著樹圐圙裡的樹:“姥爺,這些樹是我爺爺栽的,還是我爹栽的?” 白翼人看著常生說:“你爺爺手裡栽的。” 常生遂又問起了榆柳村的一些別的事情,白翼人見這常生此次回來對村裡的事情甚也想問,覺著是一件好事,於是就給他講說起來。 常生一邊聽一邊問,白翼人把自己所了解的有關榆柳村的情況盡可能詳細地說給常生。 常生以前對村裡的情況就有了一些了解,今天聽他姥爺說了以後,對榆柳村的村貌有了更明晰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