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趙氏和高靖瑤躲在山神像後，二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村民們被圍在山神廟後的空地上，他們與高家母女不過一墻之隔，廟外的聲音雖然嘈雜，但能聽出來，情況有些不妙。 　　山裡的人都有親人遭受過胡人的侵害，他們之所以不願意出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為他們覺得山外頭已經爛透了，操著胡語人闖進這狼窩村，對狼窩村的人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高趙氏守在狼窩村，一方麵認為茍活於此好過在亂世中漂泊，更重要的是要在這裡守候丈夫歸來，剛才廟裡的兩個鮮卑人談話，盡管高氏母女根本聽不懂，但“高進之”兩個字卻從兩個人的嘴裡不斷說出，於是她們知道了，這夥人是來抓高進之的，而這，對高氏母女來說，也是滅頂之災。 　　廟外的聲音越來越亂，廟裡頭卻逐漸安靜下來，這個貌似鮮卑人頭目的家夥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然後舒舒服服躺在地上的席子上。 　　語言不通，但悲歡大體相同，高靖瑤聽到鮮卑什長嘴裡發出滿意的吧唧聲。就仿佛在地裡乾活的老農，乾了一天活回到家中酒足飯飽之後，仰麵躺在炕上，嘴裡發出的愜意之聲。 　　之後沒多久，高靖瑤就聽到了有節奏的呼嚕聲。 　　大概這個鮮卑頭目覺得廟裡沒有人了，大概這個鮮卑頭目覺得自己帶來的八名手下完全可以應付當前的情況，當然也是因為這個鮮卑頭目這兩天太過勞累，於是在他吃了兩碗湊活能填飽肚子的糊糊之後，毫無戒備地在廟裡睡著了。 　　高靖瑤心想，如果在這裡一直等著，就是坐以待斃。於是她緩緩站直了身子，她的上半身已經高出了山神像下的底座，如果這時候廟外進來一個人，那麼此人透過山神像的兩條腿，就能看見個緊張得連身子都在哆嗦的女子。 　　比她更緊張的是高趙氏，高趙氏不敢站起身來，半蹲著用手把高靖瑤往下拉，她對女人的冒險行為感到不安。 　　高靖瑤輕輕擺動自己的手，讓母親停止阻攔，她看到那什長用雙手墊了後腦勺，胸腔和腹部在鼾聲的伴奏下，有節奏地起伏。 　　窗外的雪還在下，風透過簡易的廟門鉆進來，帶進來一二兩冬雪。這個略微有些胖的鮮卑小頭目如果不是帶著他的八個弟兄來抓高家的頂梁柱，那麼高靖瑤覺得這是一幅安靜而愜意的春睡圖，她是不忍心去打攪的。 　　但沒辦法，這兩天從他爹爹的眼神中，高靖瑤意識到，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高靖瑤狠狠瞪了一眼她的母親，高趙氏從這一眼中看到了十年前麵對自己的挽留的高進之，那一年高進之對拉著他衣角不肯撒手的女人就是這樣的眼神。 　　於是高趙氏放開了抓著女兒衣服的手。 　　高靖瑤閉上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躡手躡腳從山神像後走了出來，她的目標是麵前三步、火上架著的黑鍋——如果她現在手裡但凡有個趁手的兵刃，她絕對瞧不上那口黑鍋。 　　——“殺人了，殺人了。” 　　“不要動！否則格殺勿論！想活命就蹲在地上！蹲在地上！”—— 　　廟外忽然有兩聲大喊，不知道又發生什麼事情了，這樣的喊聲對高靖瑤和高趙氏來說，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幸好，這個什長睡得太熟，也僅僅是翻了一個身子而已。 　　高趙氏雙掌合十，對著麵前的山神像祈禱。很多很多年前，進來的早一代村民修建了這個山神廟，“請”了這麼一位山神，為的是祈求山神護佑，讓他們能在這山裡立足。很多很多年後，村民們適應了山裡的生活，不再向這個山神祈求什麼，當那如羅死在這廟裡之後，就徹底荒廢了，從而成了那賀兒（吳正風）遮風擋雨的地方，今天這裡再一次被情急之下的高趙氏當做了祈禱的場所，足見高趙氏內心之慌亂。 　　高靖瑤抄鍋在手。 　　這是一種長把鍋，高靖瑤兩手將這一口長把鍋端了起來，鍋裡還有剛才兩個鮮卑人吃剩的糊糊。 　　她端著這口鍋到了鮮卑頭目的跟前，將長把鍋高高舉起，懸在什長的腦袋正上方，光線的變化讓什長有了察覺，他睡眼惺惺睜開眼睛的時候，陰影中，黑漆漆的什麼東西砸了下來。 　　“啊！”鮮卑語和漢語盡管語言不通，但痛苦的音調都是相似的。 　　什長痛苦的一聲慘叫並沒有喚起高靖瑤的憐憫之情。 　　一下，兩下！ 　　“哐！”這陶瓷材質鍋碎了，什長腦袋上也流下一段暗紅的血，隨後昏了過去。 　　“瑤瑤！”高趙氏從山神廟後出來，保住了跌坐在地上的高靖瑤。 　　什長的頭上流出血來，順著他的眼角流到了耳朵處，在腦袋下蔭成一片紅，剩下的積攢在一處，堆積起來。 　　高靖瑤這時候才覺得害怕，“嗚嗚”地哭了起來，她究竟還是柔弱的女子，但其所爆發的能量也讓看著她長大的高趙氏大吃一驚。 　　高趙氏此時完全沒了主意，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ｃom道：“這可如何是好？” 　　廟外的風還裹挾的雪往廟裡刮，高趙氏覺得先把廟門關死，不然鮮卑人進來，兩人立刻就有危險。 　　山神廟的廟門沒有門栓，平常關門就是閉了門後，在門後放一個大木箱子，木箱子裡是吳正風平常換洗的衣物。大木箱子擋不住人，人一推就能推開。於是高趙氏把木箱子推到廟門處，直接坐在上麵，問道：“瑤瑤，你別老想著哭，快想想怎麼辦，娘心裡頭慌。” 　　高靖瑤兩手將眼淚一抹，道：“娘，他們是來捉爹爹的。” 　　高趙氏道：“我知道，這可怎麼辦？” 　　“娘，爹爹要是讓他們抓去了咱們怎麼辦？” 　　高趙氏使勁兒抓著自己的頭發，咬著牙道：“娘也不知道。” 　　“娘，先把這個鮮卑人綁起來吧，咱們抓著他，說不定能把爹爹換回來。” 　　“好，好，瑤瑤，哪裡有繩子。” 　　高靖瑤讓她娘從箱子上下來，打開木箱，裡麵放著吳正風冬衣三件，春秋衣三件，夏衣五件，其中春秋衣和夏衣用麻繩綁成一摞，本等待來年再穿，這些都是高靖瑤替吳正風收拾的，當下高靖瑤將麻繩解下，正待去綁那鮮卑什長。 　　忽然廟門猛然往裡一推，高趙氏反應快，立刻用肩膀抵住廟門。 　　外麵推門的人高聲說了一句鮮卑話，高家母女聽不懂，但話語中急促而焦急的語氣卻是顯而易見的，高趙氏明顯感到門外之人加大了力度。 　　外麵的人想進來，高趙氏拚上所有的力氣，便閉上眼睛，死命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