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人了！” 　　當乞扶貴拖著張嬸的閨女往山神廟裡去的時候，蔡典籍很誇張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被五個鮮卑士兵圍著的村民們聽到蔡典籍說殺人，這邊又有強搶民女的事件發生，人群立刻又是一陣騷動。 　　兩個慌了神的村民站起身來就要往包圍圈外跑，兩個鮮卑人迎上去一刀一個將兩人砍倒，鮮血立刻就把地下的積雪消融了。 　　通譯官高喊：“不要動！否則格殺勿論！想活命就蹲在地上！蹲在地上！” 　　盡管見了血，村民們仍然不肯安分。情急之下，通譯官跳上一匹馬，繞著包圍圈跑，馬鞭劈地啪啪響。 　　就像放羊的牧羊人，就像圍羊的牧羊犬，此時的通譯官扮演的就是牧羊人和牧羊犬的角色，村民們因為恐懼再一次縮在了一起，其餘四個鮮卑人以防意外紛紛騎上了戰馬，他們對於村民們更是居高臨下，更沒有人輕舉妄動了。 　　“什麼殺人了？殺一兩個人又怎樣？”通譯官怒氣沖沖瞪著跑過來的蔡典籍，恨不得立刻劈了他。 　　誰知道，蔡典籍沖到眾人麵前的時候，因為跑得急、停得快，又累得很，餓得慌，還見到方才的亂象，被通譯官這麼一恐嚇，一股子血沒供應到腦袋上，竟然一頭栽倒雪地裡，昏過去了。 　　“他媽的，這郎中真是個孫子，早該一刀砍了他！” 　　乞扶貴問道：“這孫子喊‘撒忍’，是‘殺人’的意思嗎？”乞扶貴是鮮卑人，他的漢語實在不怎麼樣。 　　通譯官給他翻譯道：“是，就是殺人的意思。想是步六孤他們碰上了高進之，你帶兩個兄弟過去瞧一瞧，別真把高進之殺了，死的可不好帶出山去。” 　　通譯官和令一個鮮卑人留下來看守這些村民，乞扶貴和另外二人快馬到了高家門口。 　　倒不是高家門口寫著“高”字，隻是那麼幾戶中，隻有高家的木門上沾著血。血滴在雪天結了冰，像倒掛的月季。 　　“見血了。”乞扶貴提醒兩位同僚，這說明高進之並不像蔡典籍說的那樣病重，其尚有一戰之力，不可小覷。 　　“步六孤、胡口引、賀華穀，你們可在裡頭，在的話就知應一聲！”回答乞扶貴的隻有夾雜著冰雪的寒風。 　　三人頓時嚴肅起來。 　　乞扶貴並沒有貿然推開高家的門，而是驅馬到墻根處、借著馬鐙子站了起來，高家的院墻本來就不高，院子裡的情況盡收眼底—— 　　一地的鮮血，似一幅寒風獨自開的梅花盛開圖；步六孤人首分離趴在雪地裡，身體構成了梅花的枝乾，腦袋就像落在枝頭的喜鵲。這幅畫的作者正拿著鮮卑人的馬刀，隱藏在門後，等待著給這幅畫再增添些素材。 　　乞扶貴恨恨地喊道：“漢人！狡猾的狐貍！”如果他們也貿然進院子，下場也必然和步六孤一樣。 　　乞扶貴看見了高進之，他是背著弓的，彎弓搭箭就要沖著高進之射箭。 　　高進之幾個跨步把身子貼在到墻根處，這箭哪裡還射得著？ 　　乞扶貴來不及惋惜，他把弓箭扔到一邊，慌亂之中去刀鞘裡拔刀，因為高進之現在和他就一墻之隔。 　　突然，高進之旱地拔蔥！站在院內騰空而起，於此同時，馬刀順著墻頭劈了過來，乞扶貴驚得拿刀來擋。 　　隻覺得虎口一麻，乞扶貴就從馬上跌了下來。 　　北朝大魏與南朝劉宋，互相征伐，但劉宋多以失敗告終，這是因為北魏以騎兵為主，而劉宋則以步兵為主，騎兵克步兵，這是天然的道理，當然，南宋有長江之險，北魏不善水戰，所以北魏想要一統天下，現在也是癡心妄想。 　　乞扶貴身為騎兵，本來占盡了優勢，但高進之卻把一段矮墻當做了長江，頃刻間反客為主，此番小小較量，足見高進之的實力不容小覷。 　　同僚問乞扶貴：“沒事兒吧？” 　　乞扶貴道：“沒事兒，他媽的，這高進之太陰了。恐怕步六孤他們仨已經沒了。”他打個口哨，他的馬就跑過來，乞扶貴重新上馬，離開了馬這些騎兵心裡頭不踏實。 　　乞扶貴是個頗有主意的，他做了個手勢，三人均彎弓搭箭，而後驅馬到院墻的三處不同位置。另外兩人均盯著乞扶貴的手指，原計劃是當乞扶貴伸出第三根指頭的時候，三人同時起立，然後看見高進之的一剎那間同時放箭，不給高進之躲閃的機會。 　　位於院門處的鮮卑士卒，看著乞扶貴的手勢，心中默念：“一、二……” 　　乞扶貴的第三根指頭還沒有伸出來，高進之已經推開院門鉆了出來，沖著這士卒就是一刀，此時這名士卒還舉著弓箭，哪裡有空閃躲，就此萎靡下來趴在了馬上。 　　乞扶貴和另一名士卒連忙調轉方向，兩箭齊至！ 　　高進之躲閃不及，慌忙躲在馬下，一支箭射中高進之的肩膀，另一箭射中了那匹馬的屁股。 　　這匹軍馬吃痛，嘶叫一聲做人立起，將馬上鮮卑士卒的屍體掀下馬來，可這具屍體的腳裸卻被套進了馬鐙裡，這馬便拖著具屍首狂奔而去。 　　插在肩頭的羽箭入肉不深，高進之正待將其取出，兩支箭又到，找書苑 www.zhaｏshuｙｕan.com 忽聽一聲破空之音，兩支羽箭在空中應聲而落。 　　那兩個鮮卑人，這時候才注意到，高進之手裡原來一直抓著一根馬鞭子。 　　這是一條比尋常馬鞭粗了一倍的鞭子，黑漆漆的。說是馬鞭，但更像是一種兵器，因為這根馬鞭上布滿了倒刺，隻要被挨了身，向後一拉的時候，必然帶下一大塊兒肉。整個南朝用這種兵器的隻有一人，他就是高進之。 　　大雪紛紛揚揚，乞扶貴感覺到一陣寒意。他的腦海裡浮現出自己的統領——大莫乾的臉。那是一張堵不住兩排牙的臉，那是一張仿佛沒有足夠皮肉阻攔眼珠子掉下來的臉，聽同僚說，那張臉正是拜高進之所賜。 　　常年的征戰之中，高進之練就了兩手絕活： 　　一是擋箭雨。高進之作為檀道濟的左參軍，最重要的任務是保障主帥的安危，箭雨下來的時候，高進之長鞭揮起，頓時就會形成一道金鐘罩，尋常人根本射不進去。 　　二是打臉，常言說打人不打臉，高進之則是專門打臉，這也實在怨不得他，隻因為軍官都是甲胄護住全身，隻有麵門是大開的，久而久之，高進之就練成了馬鞭打臉的絕活。 　　“小心他的鞭子！”乞扶貴提醒他的同僚，也提醒自己。 　　可話還沒說完，高進之的鞭梢已經遞了過去。 　　乞扶貴知道高進之要打自己的麵門，心裡頭已經生了膽怯的心，幸好做好防備，那鞭子來得也真快，鞭梢從他的肩頭一掃而過，其上的倒刺從他的肩頭處撕下一塊兒布來，衣服的棉花散落開來，與漫天的雪花一起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