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加注意,時間的流逝總是悄無聲息的,猶如蘇府小院中那顆槐樹,青翠中悄然染上明黃,而後翩翩落葉散盡小院,之後便是素雪滿園,人們的蹤跡在雪中留下痕跡,平淡的日子在歡笑中悄悄過去。 “馬上年關了。”寧毅笑著拍拍樹乾,感受著粗糙的紋理在手心呼吸。 蘇檀兒裹著厚厚的外襖,素白色的圍脖中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臉上凍得有些紅暈,口中呼出寒氣,幾根青絲不知不覺黏在嘴角,寧毅看得出了神。她皺皺鼻子,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相公倒是說得輕巧,家裡那些生意最近忙得很。”纖手輕輕搓開雪花,蘇檀兒偏頭看著寧毅,“相公最近在忙些什麼?” “額,也沒什麼。看些閑書,做點實驗。”寧毅撓撓頭,“就是什麼火藥之類的,也沒什麼進展,畢竟還是有點危險……沒穩定劑,原材料也不好弄……得去找王安借點……”寧毅嘴裡嘟囔著蘇檀兒聽不大懂的話。 “陪我下會五子棋。”寧毅隨意開口。 “好啊。”蘇檀兒笑著回答。 他揮揮手,示意蘇檀兒跟上來。兩人一齊走進廚房,小小的兩個身影正蹲在爐灶前,嬋兒和娟兒正在忙活午飯,氤氳的熱氣從鍋中冒出,杏兒不知道出去乾什麼了。嬋兒用袖子擦了擦鬢角的細汗,笑著對兩人說道“小姐,姑爺。” “真香,今天中午吃什麼啊?”寧毅吸吸鼻子,好奇地問道。 “天氣冷了,今天煮了些羊湯。”娟兒站起身來,掀開鍋蓋,鍋中翻滾著乳白色的湯,紫紅而滑嫩的羊肉沉浮在蔥段與蘿卜中,隻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杏兒呢?”蘇檀兒看了一圈,沒找見杏兒的身影,於是開口問道。 “小姐你剛才不在,席掌櫃過來找你,說是有一筆賬單有點問題。杏兒姐就先過去看了。”娟兒蹲著往爐子裡填了一根柴火。 “席掌櫃?”蘇檀兒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最近的賬單……難道是賀家那邊……娟兒,你陪我去看看。”雷厲風行的女子說完話就走了出去。 “嘁,說話不算話,好說要陪我下棋……”寧毅笑著翻了個白眼,“忙忙忙,就知道忙。” “相公……”蘇檀兒回頭撇著嘴看他。 “知道啦,趕緊去吧。”寧毅擺擺手。 “小嬋你看著點羊湯,小心煮乾了……”娟兒不放心地說道。 “知道啦知道啦。” 見蘇檀兒與娟兒出去,寧毅拿了兩個小板凳搬過來,招呼著小嬋一起坐下,手中拿著一根木柴無聊地揮舞著。小嬋把手夾在雙腿中間,安靜地坐在凳子上看著他手裡的木柴發呆。 “下午有事嗎?” “啊?哦哦……沒事啊,最近家裡的生意都是小姐帶著杏兒姐和娟兒姐在忙,我沒什麼事的。”小嬋回過神來。 “那好,等一會陪我去個地方。”寧毅伸手去捏小嬋頭上的布包,小嬋皺著小臉想躲卻還是沒躲掉,於是氣呼呼地抱住頭:“姑爺討厭!” “哈哈哈……”小小的院子裡傳來寧毅爽朗的笑聲。 江寧城,成國公主府。 最近王安總算是習慣了高強度的訓練,偶爾還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畢竟後世健身房中那些八塊腹肌、九頭身材的靚男美女為了身材就可以沉迷其中無法自拔,更不用說習得一身絕世武功,這其中循序漸進的過程讓王安清晰地感到自身武力的飛躍性進展,有時候還主動要求何埅加強訓練強度。 如今已經習武接近三個月,王安身上的身骨筋絡在何埅那劑珍貴的藥湯下已經完全打開,加上高強度的訓練,現在王安能一口氣跑上幾公裡不喘氣,上樹翻墻輕而易舉,雖然不至於故事中的開山崩石,也儼然有幾分他自己心中所想的綠林高手之氣象了。 向何埅打了招呼,王安身上冒著騰騰的熱氣向房間走去,路上碰到了正準備去前廳吃午飯的周歡。小姑娘抱著一摞厚厚的書籍,滿臉幽怨。 “歡兒,吃飯去啊!”王安笑著打了個招呼。 “……”周歡掂了掂懷裡的書籍,正在思索這些書的重量能不能砸死自己這沒心沒肺的哥哥,一轉頭王安早就撒腿跑得沒影了。 迅速洗了個冷水澡,寒冬臘月的放在以前自己早就感冒了,現在卻沒什麼寒冷的感覺,換上新的衣服,戴好那枚玉佩就哼著歌去往了前廳。 康賢與周萱正在吃飯,周歡走過去請了安,一言不發地嘟著嘴坐了下來悶頭吃飯。康賢用筷子輕輕敲敲碗沿:“歡兒,怎麼又皺著個眉頭,誰惹你了?” “還能有誰,你的寶貝孫子唄——劉夫子讓我今晚把那些典籍讀一遍,明天要考校,過不去又要挨板子,本來就煩……”周歡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就那個樣子,你還不清楚麼。行了行了,待會他來了我替你說說他,別生氣了,吃飯吃飯。”周萱笑著搖搖頭。 《貓和老鼠》哼到一半,圓滑地轉到了《Circle Of Life》,哼著哼著卻變成了《喀秋莎》。王安愜意地踩著地上一層淺淺的雪,穿過大半個公主府,來到了前廳。 “爺爺,奶奶……歡兒,Good afetrnoon……” ”閉嘴!”周歡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反正覺得很討厭就是了。 “好嘞。”王安乖乖閉嘴,挑挑眉搓著手,坐下開始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般掃食著眼前的飯菜,猶如幾天沒吃飯一樣。眼前的飯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康賢與周萱早已吃完,周歡也停下筷子,三人就這樣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吃飯。 “怎麼這麼餓?”康賢笑著問道。 “昨天沒休息好,下午擺拳架的時候睡著了,何叔罰我晚上沒吃飯。”王安一邊扒飯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你呀,真是自找苦吃……”周萱一直不贊同王安習武,貴族子弟自然有尚武的,不過沒有像王安一樣鐵了心要練武的,而且還如此勞累,周萱覺得對於他來說太苦了,家裡該有的都有,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 “知道啦奶奶,沒事,我還年輕,身子骨抗造。”王安得意地拍拍胸脯,沒想到力氣使大了,一巴掌把自己拍得差點嗆死。 王安紅著眼睛四處找水,沒想到周歡冷著臉給他遞過去一杯,王安不好意思地訕笑著接過去,悶頭繼續吃飯。 天氣冷了,秦淮河旁的棋攤沒有再擺,康賢有事去找秦嗣源,自然要去對方家中。年末的生意緊張,周萱也要去錢莊親自盯著。周歡下午要留在府裡讀書,沒時間出門。何埅下午也不在,訓練暫時停了下來。王安百無聊賴地出了門,踩著雪漫無目的地四處轉悠。 銀裝素裹的江寧城別有一番美麗,河中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不遠處的酒館與青樓自然更熱鬧了,偶爾有商販推著小車從街上走過,留下一道道淺淺的步痕。 天氣雖然寒冷,但總歸沒到那種出不了門的地步,還是有許多百姓在街上買一些過年要用的物資,討價還價之間,是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直到吃飯蘇檀兒才和娟兒一塊回來了,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寧毅估計遇到了什麼問題,對方不說,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多問。吃完午飯,寧毅帶著嬋兒來到了街上。小丫鬟紮著穿著一件厚實的棉襖,上麵繡著幾朵艷麗的紅梅,小小的身子藏在裡麵,不急不緩地跟在寧毅身後。 遠處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寧毅下意識上前跟了幾步,隨即又站住腳。小嬋呼出一口寒氣,轉頭看向寧毅:“姑爺,咱們要去哪兒?” “去公主府找王安要點東西。” “哦哦……姑爺你什麼時候認識王公子的啊?” “就不久前……” “這樣啊,姑爺認識這麼厲害的人,姑爺真厲害。”小丫頭贊同地點點頭。 “那可不,你家姑爺什麼人……” “姑爺你謙虛點……” 寧毅皺著眉頭往那邊望了望,覺得是自己看錯了:“應該不會是她……” 入了冬的秦淮河也是江寧城中最熱鬧的一帶,諸如夫子廟附近,瓊瑤樓與金鳳樓都在不遠處。 今日金鳳樓中客人眾多,元錦兒剛作陪完一桌來自京城的官員。幾名官員放在江寧城裡自然是有些分量,但若在汴梁,天子腳下無庶民,宮墻掉下一塊磚都能砸到幾個高官與貴族子弟,侍郎國公遍地走,這些人就實在算不得什麼了。 陪著喝了幾杯酒,說了些沒營養的話語。性子固然直爽,但時間長了也習慣了,走到頭牌這個位子上,察言觀色早就爐火純青了,幾個眼神、幾句話語就能讓所有人感到親切,又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整個宴席的氣氛,偶爾說幾句話就引出新的話題,落到每個人頭上,都感覺對方在關注自己。 談不上圓滑,這算是本分職責,隻不過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生活與感覺了。堪堪十七歲的女子,已然在風塵中見識了太多明裡暗裡的爭鬥與酒精麻醉後的失態,更多是心累。 晚上回到閨房裡,遣退丫鬟後,一個人靜靜地對著銅鏡卸妝,想著這種風塵生活,不自覺地就傷感起來。對於以後也是充滿迷茫,偶爾想起替自己贖了身的聶雲竹,心中祝福之餘還有些羨慕,這些都是心裡話,不知道與誰說起。 當然,在應有的場合上,亭亭玉立的女子還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存在,言笑晏晏的出入在各個有分量的場合,明眸皓齒的女子是搶手的人物,若是有了大名鼎鼎的元錦兒作陪,整個宴席的重量就上了一層。這種被當做籌碼一般的感覺自然不好受,終究是以色娛人罷了。 聶雲竹前不久在金鳳樓教完課後,元錦兒與她談了些知心話,心中的艷羨更加添了幾分。自家姐姐那種脫俗而又平和的生活讓人向往,隻不過自己還是做不到對方那種與以前生活毫不猶豫隔斷的決絕,羨慕對方的同時還多了一些對自己懦弱的失望。 不知為何,今日回到房內,元錦兒纏著手指坐在床邊,未去粉黛的女子眉眼俊美,看得一旁的丫鬟都有些癡了。窗外的雪花搖搖晃晃,在風中打了個滾兒,飄過秦淮河,蕩過夫子廟,在大街小巷中起伏,最後落到了少女的鼻尖兒。 平靜的內心突然泛起一絲波瀾,元錦兒眨巴眨巴眼睛,換了幾件衣服,領著丫鬟扣兒,揣著手爐來到了街上。 “賣煎餅……賣煎餅……” “煎餅咯……好吃便宜的煎餅……” 兩道聲音都有些輕微,在眾多潑辣粗獷的叫賣聲中細不可聞。一架推車置在兩家店鋪的中間,靠著一麵磚墻,簡簡單單的木架車上擺著一些用白布蓋起來的煎餅,兩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半蹲在小車後方,以此來躲避一些寒風。 “小、小姐,你回去吧,這裡有我看著就行……” “沒事的……” “小姐你身子不好,天太冷了……” “哎呀,胡桃你風寒才好,你比我嬌貴呢……” “小姐你不要取笑我了……” 小小的交談聲中夾雜著幾句細弱蚊蠅的叫賣聲,偶爾路過幾個行人會站著問問價格,買的人倒也不少,不一會兒就賣了多一半。 “小姐,今天的生意還、阿嚏——不錯!” “胡桃你趕快回去啦……” “沒事的,沒事的……” 聶雲竹皺著眉頭,鼓起通紅的臉盯著胡桃,丫鬟吸吸鼻子,露出一個赧赧的笑容:“小姐,你別生氣,我真沒事的……” 兩人正說著,不遠處一名衣裝樸素、身材粗壯的男子抱著一包包裹走了過來。男子樣貌平常,看著給人一種憨厚踏實的感覺。 “二牛!” “胡桃,聶小姐。天氣太冷了,剩下的也不多了,我剛去夫子廟那邊買了些年貨,我幫你們把木車推回去吧……”男子摸摸腦袋。 這男人叫二牛,家裡住在離聶雲竹那棟小樓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裡,家中還有一個身體不好的老母親,可好在為人忠厚、性格平和,對胡桃一見鐘情,兩人也算是兩情相悅。 見家中隻有兩個女子,二牛也就時常來家中幫著兩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劈劈柴、挑挑水,對於聶雲竹也是尊敬有加。最近聶雲竹有心將胡桃嫁出去給對方,可胡桃擔心自家小姐身邊沒人陪,因此暫時不同意聶雲竹將她嫁出去給二牛。 聶雲竹自幼出生在官宦人家,後來入了教坊司,學習的也都是詩詞音律這些以及以色娛人的本事,自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過胡桃好歹還是懂些,在金鳳樓裡教會了聶雲竹做煎餅的法子。 當時用不到,現在家中不富裕,也就想出自己還會這項本領。短暫的實驗過後,聶雲竹在寧毅跑步路過小樓暫停喝水的時候讓對方嘗了嘗,在獲得對方覺得不錯的評價後,聶雲竹就下定決心地出攤賣煎餅了。 一大早起來準備與製作煎餅,中午在二牛與胡桃的幫助下將木架車推到人流如織的秦淮河一帶叫賣,沒想到生意還算不錯,也算是給家裡的錢袋子取得了一個不小的補充。 隻是今天天氣不算太好,街上自然沒有太多遊人,聶雲竹伸手掀開白布看看底下的煎餅數量,又抬頭看了看天氣,也覺得不會再有人了,於是也就準備收攤回家了。 二牛笑著放下手裡的東西幫著聶雲竹胡桃主仆二人收拾好了板車,將木板合攏用繩子捆起來,最後將車軲轆下的石頭挪開。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胡桃:“那個……嗯……胡桃,我替你看了個發箍,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怕拿不準,就沒敢買,你要是……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帶你去看看,你要是看得上,咱就買下來……” 身材高大的男子笨拙地撓著頭發,臉上盡是羞澀而又真誠的笑容。這樣的話放在這個時代當然有些不合禮節,但胡桃與二牛兩人的關係已經走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小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與恩愛忸怩自然是很理所當然的,二牛作為一個男人能說出這種體諒的話語,說明是真的動了心,也放下了一些大男子主義的自尊。 “啊……哦哦……我、我……”胡桃的臉像火燒一般燙起來,她緊張地攥著手指,目光在二牛與自家小姐臉上來回飄忽不定,嘴中也支支吾吾的,“我……小姐……我……” “你們兩個啊……”聶雲竹看著自己丫鬟這副懷春的害羞模樣,搖搖頭笑道,“行了行了,人家二牛都這樣說了,胡桃你不去就不懂事啦……我就不的那個壞人了,你們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們。”聶雲竹揮揮手,又輕輕俯下身子,有些寵溺地捏了捏胡桃的臉蛋。 “我家胡桃長大啦……” “小姐……” 聶雲竹揚揚下巴,把胡桃輕輕推向二牛:“趕緊去吧。” “聶小姐,我們很快回來!”精壯的漢子高興得滿麵紅光,激動地笑著,有些手足無措。 聶雲竹看著兩人裹著厚厚的冬裝,肩並肩、有說有笑地漸漸消失在視野裡,不知道是不是還輕輕拉了手呢? 聶雲竹這樣想著,勾起嘴角,覺得有趣。胡桃都有屬於自己的良配了,可她聶雲竹的那個人到底在哪裡呢? 聶雲竹大概穿得有些厚,於是把兜帽脫了下來,露出清純柔美的樣貌來,輕輕挽起耳邊的發絲,漫無目的地看著周圍的景色。 “你好啊——” 熟悉的聲音傳過來,聶雲竹回過神看過去,隻見寧毅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不遠處,此時笑著和她打招呼:“你怎麼在這兒?” “啊——恩、恩公……” “不用這樣,叫我寧毅,或者立恒就好……” “哦哦,立恒……” “你什麼時候還做上生意了?” “做了些煎餅出來賣,以前在樓裡麵也不會什麼,也就這項手藝還算熟練,那日立恒嘗了說味道不錯,妾身就覺得可以賣些錢……” “煎餅味道確實不錯,不過我還以為你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你真的出來擺攤了……天氣有些冷,不容易吧……” 聶雲竹如今對寧毅的性格也算是了解,自然不會覺得對方實在調侃或者鄙視自己的生活,這樣的話說出來隻是表示驚訝,尤其是最後一句的關心,仿佛火苗一般將她的內心輕輕撩撥了一下。 聶雲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於是趕緊深吸一口氣壓住這種莫名的沖動,笑著問寧毅:”那立恒今日怎麼出來了?” 寧毅正好奇地圍著那輛做工不算精美的木架車觀察,摸摸車軲轆,又拍拍手柄。此時聽見聶雲竹的話,轉過身笑了一下:“下午本來有事要去找個人,後麵想著他應該沒時間,反正這事情暫時也不急,也就帶著家裡的丫鬟在酒樓上吃點心。” 寧毅看看四周:“之前就看到了,感覺很像你,但沒敢肯定。我家丫鬟還在樓上,我下來買本書,過來一看果然是你。”寧毅揚了揚手中的書籍,聶雲竹看過去,是一本誌怪小說。 “沒想到立恒這麼有文采的人卻喜歡看這種書呢……” “我其實也不愛看,就是實在沒事才會翻一翻,總比沒有好……”寧毅拍拍手中的書,“看你這樣子應該是不賣了,就你一個人嗎?” “胡桃和二牛去約會了……今天賣的不錯,剩的也不多了,應該不會再有人買了,剩下那點立恒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拿回家吃吧。” 寧毅早上有幾次見過二牛一大早來小樓替兩個女子挑水砍柴的身影,還和對方打過招呼,自然知道胡桃與二牛的感情,此時也了然於心地笑笑:“這樣啊,那你可真慘……當然不嫌棄,我覺得很好吃呢,不過錢我還是要給的。” 推脫幾次,寧毅還是沒扭過聶雲竹,手上被硬塞了一袋香噴噴的煎餅,寧毅閑著沒事拿出一片吃起來,邊吃邊與聶雲竹搭話:“你覺得這樣能掙錢嗎?” 大街上吃東西自然是不雅觀的,不過寧毅肯定不會在乎這些,頂著個才子的身份卻毫無所謂,聶雲竹也不覺得奇怪。此時被問起來,有些苦惱:“妾身也不知道……每日賺一點家裡的零花錢就夠了,做多了賣不出去,做少了還不夠手工費的……” “你們這個煎餅味道是不錯,不過沒有自己的特點。” 聶雲竹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可是就一塊小小的煎餅,既沒有什麼檔次之分,原材料也不貴,怎麼會有不同之處呢?” “不要做流動攤子,租一個店鋪,找一個平整的石板放在火上,把煎餅攤在石板上,刷上醬汁,打上雞蛋,再往裡麵加各種蔬菜瓜果,不同東西賣不同的價格,而且還可以把技術轉讓出去,就收一點點加盟費……”寧毅搖頭晃腦地說著,看著聶雲竹,“租一個小小的店鋪應該不難吧?” 聶雲竹思索著說道:“家裡的餘錢應該還可以租一間不大的店鋪,聽立恒這樣講,妾身覺得好像真的可以嘗試一下……不過,立恒一個大才子怎麼會知道這些生意上的事情呢?” 寧毅自然不會說自己前世早已將商道玩的爐火純青,更不好意思說自己隻是單純地有點饞煎餅果子了。於是歪著頭笑笑:“我就是個小小的贅婿,家裡又是做生意的,懂一點不奇怪……” 別人說也好,這樣的話從寧毅自己的嘴裡說出來,在聶雲竹看來自然是心中有所埋怨、不能抒發胸中抱負的表現,又不好意思勸阻,於是抿著嘴點點頭:“嗯嗯,立恒很厲害呢!” “啊?”寧毅被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誇贊整得有點莫名其妙,撓撓頭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尬笑著附和道:“哦哦……哦……哈哈……是嗎?” 兩個人在這奇怪的氛圍裡各懷心思地聊著,不遠處的一處青樓,一群人嗚嗚泱泱地簇擁著從門口裡出來了。身後是幾名厚施粉黛的女子與老鴇在笑臉相送,周圍的人也都恭身拜別。 為首的正是許久沒有鬧事的鄭清。自從那日被王安狠狠教育過後,告狀無功而返的他就一門心思地撲在了青樓楚館當中,肆意風流,廣散錢財,好在是沒鬧出什麼汙七糟八的亂事兒來,國舅府也就沒再多管他。 昨日風流半夜,中午醒來過後吃了酒菜,又與幾名女子調笑著吃了幾口豆腐,神清氣爽的鄭清大手一揮,準備請跟隨著自己的一群二世祖去瓊瑤樓吃飯,此時一群人前後相擁著來到了街上。 鄭清邁著八字步,瞇著眼睛與身旁的人說笑著,麵對身旁狐朋狗友的溜須馬屁,他當然是恬不知恥地盡數收下。他剛答應對方今晚再去某某酒樓一起喝花酒,眼神隨意一撇,然後盯著那邊,就這樣站著不動了—— 聶雲竹站在木架車旁,挽著發絲與寧毅說笑著,一顰一笑盡顯美麗動人,雖然穿的很樸素,灰色的衣服上甚至還有幾處補丁,可露在衣袍外雪白的肌膚與動人的美貌就已經讓人心動神往。 旁邊的人見鄭清不走了,朝著那邊望過去,有一個機靈的家夥指著那邊說道:“鄭爺是不是看上那個娘們兒了?嘿!你還別說,長得真水靈啊!” “鄭爺看上的女人那就是手到擒來!” “先恭賀鄭爺抱得美人歸了……” 鄭清搓搓手,隨後打開了那人指著聶雲竹的手:“怎麼說話呢,本爵爺隻是覺得那姑娘好生麵熟,向來是有過一麵之緣,既然有緣分,不妨與她聊聊,晚上請她去瓊瑤樓吃飯,你們覺得可好?” “爵爺高明!” “鄭爺好風流!” 一群人改變了方向,朝著不遠處街對麵的兩人圍了過去。 王安手裡拿著根冰糖葫蘆,嘴中嘎嘣嘎嘣地嚼著,一隻手揣在讓府裡的丫鬟給自己量身剪製的衣兜裡。天氣飄著雪花,溫度肯定不高,不過對於王安如今的體質來說已經與常溫別無他異,隻是前世的習慣使然,這樣的感覺讓他更加放鬆與舒適罷了。 待在府中自然是不會有太多樂趣的,周歡那丫頭想來也不願意看見自己,於是無聊地準備去酒樓裡吃點東西。途中看到一家不錯的冰糖葫蘆,於是一口氣吃了三根,此時正依依不舍地品嘗著最後一根。 王安正盯著最後一顆糖葫蘆發愁,突然背後感到一陣涼風,以他如今的反應自然迅速躲開了,不過糖葫蘆自然是不能幸免地被撞飛出去。他帶著幾分怒意扭頭往背後看去,對上了一雙滿是驚愕的明眸,隨之傳來的,是實打實摔在地上傳來的聲音與女子的痛呼聲。 “什麼玩意兒?” “哇……好痛!你不長眼睛啊!”元錦兒抱著額頭,狼狽地坐在地上,裙擺沾上了一些灰塵,好在地上沒有積水,衣服還算乾凈。不過她本人滿手都是臟雪,臉上也有些黑糊糊的。 “我不長眼睛?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我好好站著沒動,你撞過來我肯定要躲,你現在說我不長眼睛?” “你走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站住了,我沒注意就撞上去了,正常人誰反應得過來啊?” 王安撇撇嘴,望著地上的糖葫蘆:“我看你這麼尖牙利嘴的,不應該反應不過來啊……” “你、你一個大男人你和我……” “男人?男人怎麼啦?不能說話還是不能吵架啦?” “你陪我衣服!你陪我醫藥費!” 王安看著一個人見猶憐的女子紅著眼眶盯著他,心裡終究還是過意不去,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你先擦擦,我、我也沒想到後麵有人……好啦好啦,我賠你錢還不成麼?” 元錦兒接過手帕擦乾凈臉與雙手,皺皺鼻子,捂著額頭上下掃視著王安。王安被她看得好不自在:“喂,我說了賠你錢了,你可不要太過分啊!” “誰稀罕你那破錢啊……我元錦兒什麼沒見過……男人都是壞東西……”元錦兒嘴裡嘟囔著。 王安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也懶得和對方計較,攤開手說道:“那你想乾嘛?又不要錢……” 見元錦兒盯著自己的臉,他有些神經兮兮地抱住胸口:“想乾嘛?我不賣藝也不賣身的啊!” 元錦兒眨巴著眼睛盯著他半晌沒說話,突然捂著嘴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不賣藝也不賣身……哈哈哈,這是我今天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哈哈哈,你一個大男人的,賣什麼藝啊,本姑娘可是很好奇的哦!”她的笑聲猶如銀鈴空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清脆中帶著爽勁,笑得彎下了腰。 王安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麼能莫名其妙地戳中對方莫名其妙的笑點,聽著對方這沒個正經的話,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忍著,當然要懟回去了:“呦呦呦,少吃點鹽吧,看你閑的……” 元錦兒笑聲一滯,直起身子抱著手,鼓著小臉冷哼一聲:“切,臭男人,伶牙俐齒的,能不能有點氣概?” 王安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拳頭,轉過臉來有些真誠地對她說道:“沙包大的拳頭,我覺得一拳你應該擋不住。” “……”元錦兒當然不會知道“直男”的殺傷力以及話題終結者的威力,於是扭過頭去:“下次記得長點心……小心……嗯?” 王安聽她突然不說話了,一轉頭對方已經跑出去不少距離,心中有些好奇,在她背後喊道!“喂!我的手帕你還沒還我呢!你要去乾嘛!” “等一下會還你的!” 王安自然不會在意區區一塊手帕,隻是覺得這個姑娘性格十分有趣,但為人倒也豁達,自己解釋清楚後也就沒有糾纏,心裡覺得對方蠻有意思的。 王安笑著搖搖頭,轉身準備離開此地了。雖然覺得對方有趣,但也隻是平日裡一次不起眼的遭遇罷了。既然對方豁達,他也沒打算與對方有什麼糾葛。 正準備離開,好奇心趨勢他回頭望了一眼,他的目力早已到達雙瞳剪水的地步。隻是一眼,邁出去的步子就停了下來。 “他怎麼會在這兒?” 王安站著思索了片刻,轉身向元錦兒先前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