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呂夷簡(1 / 1)

“大娘娘昨日薨逝,朕上午昏厥,中午清醒,茂則,朕很好奇,這麼短的時間,是哪些人把消息傳出了宮外。”趙禎摩挲著手指,隨口問道。   “自官家昏厥起,臣隻叫了皇後娘娘和許醫官,此後便一刻也不曾離開,一直在您身邊照看。”張茂則第一時間把自己摘了出去。   趙禎聞言笑了笑道:“朕不是懷疑你,朕隻是覺得,這宮內發生點什麼,宮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正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這宮裡的蛛網不清理是不會自己消失的。茂則,你說呢?”   張茂則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又斟酌了片刻,回答道:“官家身係天下,官家的一言一行,皆被天下人所關注,自然便會有人好奇宮中之事。”   “官家仁慈,從不因小錯而懲罰宮人,久而久之,這宮中有些眼皮子淺的便經不住誘惑,貪圖小利,將宮中消息泄露了出去。”   “臣以為,可仿照前朝舊法,在宮中四處設置黑箱,讓宮女內侍們相互檢舉,無論是誰,隻要發現其他人有不當、不法之舉,都可以寫紙條塞進黑箱舉報,如此一來,人人都不敢再做壞事,隻能規規矩矩的辦差。”   趙禎越聽眼睛越亮,繼續補充道:“此法甚好,入內內侍省有定額一百四十人,內侍省亦有定額一百四十人,但此外還有幾十名祗候黃門等待補闕,兩省編製有定數,外麵的人想進來,已經進來的還想再往上爬,此法一出,人人自危,畢竟做壞事不一定成功,而告密卻一定能立功,茂則不愧是讀書人,此法甚好!”   張茂則頷首躬身道:“官家命臣勾當內東門司,臣自然要為禁中安全謀劃,這是臣的本分。”   趙禎贊賞道:“不錯,朕再給你一條建議,這宮中消息若是一條都出不去,宮外的人隻怕會花更大的代價去收買,到時定會出現利令智昏,鋌而走險者,若將來真將什麼重要消息泄露了出去,反而不好。”   “所以茂則不妨放一些無傷大雅的真消息出去,偶爾再摻上幾條假消息,如此一來,購買消息的人花了大代價,得到的消息卻是真真假假,時間一長,便無人再願意花大代價來打聽宮中之事了。”   張茂則沉思片刻,一本正經的恭維道:“官家睿哲天成,洞悉人心,臣受教。”   趙禎笑著擺了擺手,繼續談事。   “茂則,現在朕有兩件事交給你去辦。第一,盡快查明往宮外通風報信的人都有誰;第二,宣宰相呂夷簡入宮覲見。”   “臣遵旨。”張茂則領命而去,趙禎移步,身後跟著兩排宮女內侍,去了垂拱殿。   ……   垂拱殿是宋朝皇帝處理政務、召見群臣的場所,位於福寧殿南側。   宋朝的皇宮,是歷朝歷代以來,占地麵積最小的,但其建築密度卻是極高,可稱得上‘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功能各異的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的矗立在宮墻之內,雕梁畫柱,富麗堂皇,朱漆大木,數不勝數,趙禎一路走來,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皇家氣派!   呂夷簡的官名為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差遣為平章事。   宋朝實行官銜與實際職務分離的官吏任用製度,即“官、職、差遣”製度。   ‘官’即官名,如尚書,侍郎之類,隻是一種虛銜,作為定級、定俸之用,比如一二三品穿紫色官服,四五品穿紅色官服,六七品穿綠色官服,八九品穿青色官服;   ‘職’亦稱貼職,是授予一部分文官的榮譽頭銜,並無實際職掌,如某某學士、直某某閣之類;   ‘差遣’才是官員所擔任的實際職務,故亦稱為職事官,如同平章事、樞密使、三司使等,就屬於此類。   差遣為同平章事者,便是真宰相,位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乃是整個大宋官僚體係的執牛耳者。   現在,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是呂夷簡。   “官家聖躬安否?”呂夷簡早已等候多時,見趙禎出現,他連忙行禮問安,眼中帶著關切。   趙禎打量著這位大宋宰相,隻見他一身紫色官服,腰佩金魚袋,頭戴長翅烏紗帽,雙目英華內斂,麵容不怒自威,一舉一動,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   趙禎一邊走向臺階上的龍椅,一邊笑著擺手說道:“朕躬安,來人,給呂相賜座。”   趙禎話落,臺下侍立的兩名內侍黃門合力搬來一把太師椅,放在了趙禎書案前方。   “謝官家賜座。”呂夷簡道謝後,一絲不茍的坐在了太師椅上,等待趙禎問話。   殿內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呂相,太後昨日薨逝,這天下的重擔一下全落在了朕的肩上,朕很困惑,朕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當好這個皇帝,呂相可有治國良策教朕?”   呂夷簡聞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情微微恍惚了一霎,隨後便從寬袖中摸出一封早已寫好的奏章,內侍黃門雙手接過奏疏,捧著傳遞給趙禎。   趙禎好奇的打開一覽,隻見奏章上寫著八個短詞:“正朝綱、塞斜徑、禁賄賂、辨佞壬、絕女謁、疏近習、罷力役、節冗費。”   趙禎從上到下,從右至左,依次看完,頭腦中檢索了一下,出聲說道:“唐朝宰相姚崇給唐玄宗上‘十事要說’,呂相這是自比姚崇,而把朕比作唐玄宗了?”   趙禎說完,輕描淡寫的將奏章合上,麵色平靜的望向呂夷簡。   “官家博聞強記,臣這‘為政八要’,卻是以‘十事要說’為綱,臣為官家賀!”   呂夷簡出了第一招,誇!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溜須拍馬,迎合上意,乃是一個臣子的必修課,同時也是一項絕技,多少勵精圖治的明主,最終都在一句句誇贊吹捧中迷失自我,丟了江山,甚至丟了性命。   趙禎心道:“這是想捧殺我?”心中這麼想著,趙禎看向呂夷簡的眼神便越發的冷淡了。   呂夷簡斡旋於太後和皇帝之間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登峰造極,眼見趙禎眼神出現細微變化,立刻打出了第二張牌。   表忠心!   “臣上此疏,是想助官家建立一個吏治清明、勤儉節約的朝廷,而非為了自比,臣雖是百官之首,但仍要唯官家的意誌馬首是瞻。”   趙禎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呂夷簡的投靠。   那麼,接下來,該談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