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營回到皇宮,趙禎發現今日的奏劄格外的少,很快就批復完畢,看了一眼時辰,才剛過戌時(19:00),於是叫來張茂則。 “茂則,你安排一下,朕今夜想出宮訪查一番。” 穿越至今已經六天了,趙禎還沒有好好的遊逛過開封城。 “官家,這……天色已晚,此時出宮,恐怕不妥。”張茂則麵露難色。 “有何不妥?” “官家……夜晚目力有限,官家萬金之軀,身係社稷……” “好了好了,你不要講這些,朕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你挑一些機敏的親從官扮做護衛,跟在朕身邊隨行保護,朕又不去危險之地,你要是不同意,朕就換個人陪朕出宮。” 張茂則無奈道:“臣領命。” 很快,一行人從小門離開皇宮,除了趙禎和張茂則外,隨行的還有十三名扮做護衛的皇城司高級武官。 趙禎換上了一套深藍色的窄袖常服,手拿折扇,腰掛玉佩,身邊跟著‘十三太保’,各個身材高大。 …… 唰! 趙禎展開折扇,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夜市街巷,恍惚中仿佛回到了現代夜間的步行街。 天色雖然已經暗了,但街巷上依舊是車水馬龍,行人川流不息。 趙禎手持折扇,一路瞧著新鮮,隨行的護衛始終高度緊繃的警戒著四周,確保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走進趙禎身邊三步以內。 趙禎從街頭逛到街尾,耳邊叫賣聲不斷,什麼煎羊、白腸、鮓脯、麻腐雞皮、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煎夾子……各種小吃讓人目不暇接,而且盛貯小吃的物什也十分講究,皆用梅紅木匣,賣相極佳。 趙禎忍不住開口感嘆了一句:“東京真是繁華啊!” 可他轉念又想到:京東西路、河北路、河東路、陜西路發生蝗災;淮南路、江東路、兩川路又發生饑荒。災民遍野,背井離鄉者不知凡幾,在這繁榮景象的背後,是舉全國之力而供一城。 趙禎的思維發散了片刻,很快又被不遠處的熱鬧吸引了注意。 “郎君,某做的是小本買賣,您這都一連猜中十幾次了,再贏下去,某就要賠光了,您行行好,饒了小的吧。”隻見一個售賣瓷器的攤販,一臉苦相的求饒。 攤子對麵是一個形態偏瘦,個頭不算高,但身姿極為挺拔的少年郎。 “老板,是不是你親口說的,隻要我猜中了銅幣落下後的正反,你這攤子上的瓷器就任我挑一件?”少年口齒伶俐,吐字清晰,聲音清脆。 此時攤子四周已經聚上來不少人,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看熱鬧都是人類的本能。 趙禎饒有興致的湊近了一些。 “這位郎君,你已經贏了不少了,見好就收吧,給人老板留點。”這是勸和的。 “就是就是,你這不是仗著自己運氣好、猜的準,欺負老實人嗎。”這是拱火的。 “這位郎君,我來說句公道話,如果我是你,我就花錢把這些東西都買下來,人家老板做點生意也不容易,人不能太貪。”這是道德綁架的。 “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你怎地不自己出錢把東西全買了?”這是維護少年郎的噴子。 “好你個撮鳥,看起來白白凈凈的,說話竟這般無禮。”這是被激怒了。 “把伱的狗嘴給我閉上,醃臢東西,入你婢母#¥%……¥%”這是出口成臟的。 場麵非常熱鬧,但趙禎好奇的是,這些人為何一直在打嘴仗,卻無一人動手? “他們吵得這麼兇,怎麼還沒打起來?”趙禎疑惑的問。 張茂則對此情形也是頭一次見,宮裡的人就算鬥的再兇,也不會直接罵臟話,都是綿裡藏針,夾槍帶棒的說,似這般不堪入耳的詈語,他屬實是長見識了。 “小的以為,應是怕被開封府的鋪兵抓去。” “鋪兵?”趙禎疑惑。 張茂則心領神會,立刻開始解惑。 “開封府衙之下置很多個‘廂’,管理城內、城外各個區域,‘廂’的長官是‘都指揮使’,城內每條街巷,每隔三百步,都會設有軍巡鋪屋一所,內有所長一人,鋪兵四人,全城合計有鋪兵萬餘人,主要負責夜間的街市巡邏。” 張茂則正解釋著,兩名廂軍打扮的鋪兵注意到了這邊的吵鬧,正往這邊走來。 看熱鬧的人一看到鋪兵,一個個不動聲色的散開了,剛才互相辱罵的幾人也作鳥獸散,轉眼間,現場隻剩下那少年郎、攤位老板,以及仍待在原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為所動的趙禎一行。 兩名鋪兵走近了一些,突然,其中一名鋪兵猛地駐足,然後一把拽住仍在往前走的同伴,硬生生把他拽著,轉了個彎,走向別處巡邏去了。 “哎?頭兒,你拽我乾嘛,咱們不是要去那邊巡邏嘛?”年輕的鋪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年長的鋪兵低聲嗬斥道:“可閉嘴吧你,剛才那一行裡有一個人我見過,是咱們廂都指揮使大人的座上賓,這夥人咱們惹不起,趕緊走。” 趙禎撇了一眼半路離開的兩名鋪兵,沒放在心上,他走向那攤位,有些驚訝,隻見那攤位上的商品竟是一個個燒製的極為精巧的瓷器‘手辦’,每一小人都是巴掌大,五官身材栩栩如生,有仕女,有將軍,有書生,甚至還有官家。 “這手辦看著與我竟有三分相似,這老板的膽子夠大,有趣有趣。”趙禎心裡想著,收攏折扇,指向那個‘官家’的瓷器,出聲問道:“老板,這個怎麼賣?” 老板還未出聲,那少年郎已經皺起眉頭,他打量了兩眼趙禎,出聲打斷:“這位衙內,這個磨喝樂已經被我挑中了,你再看看別的吧。” ‘磨喝樂’是梵文音譯,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兒子,佛教天龍八部之一,傳入中國後經過一番漢化,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為可愛兒童的形象,成為七夕節供奉牛郎、織女的一種土泥偶人,乃是宋代最流行的瓷娃娃,其地位相當於今日的手辦。 趙禎並不惱怒,而是溫和的說道:“既然這位小哥已經挑走了,我也不好奪人所愛,老板,你家裡可還有存貨?”
第二十七章·夜遊汴京(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