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幾口酸酒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竟然敢在私底下誹謗官家,官家的所言所行自有道理,幾時輪得到你們在此置喙。膽子這麼大,你們怎麼不去上陣殺敵、從軍報國?在這裡吃喝享樂、大放厥詞,真是無膽鼠輩!” “我乃儒生,讀四書五經,學聖人道理,將來是要為官家治國平天下的,怎可去做那粗鄙的武夫。” “偷儒憚事,無廉恥而耆飲食,張口必曰君子固不用力。往聖先賢的道理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賤儒一個。” 這句話罵的極狠,引用的是《荀子·非十二子》,說他們茍且偷生,貪生怕死,不僅毫無廉恥,還愛大吃大喝,最喜歡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君子本來就不用下苦力氣做事。對於這樣的人,荀子稱之為‘賤儒’。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是哪家的紈絝子弟,我要去狀告你!” 都是讀書人,說文解字還是會一些的,上麵這段話一入耳,這群學子直接破防。 “就你?不配知道我是誰。” “別以為你穿著儒衫,帶著襆頭,我等就看不出你是女子,如此不知檢點,動手打砸店鋪,哪家郎君敢娶你,你你你……伱嫁不出去了!” 講道理講不過,學子們開始了人身攻擊。 “我嫁不嫁的出去與你等有何乾係,如你這般,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整日隻知吃喝享樂,清談是非之人,我看你將來也娶不上娘子。” “你!” “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剛才我打砸的是桌椅,若是你敢動手,我保證,你的胳膊腿會跟這些桌椅一樣!” “你你你,你等著,此事沒完!”幾人說完,繞著煞星遠遠的,撤出了閣子。 見幾人撤出閣子,掌櫃的進門開始嚎:“哎呦,小娘子……不,小郎君,你看我這……” “掌櫃的,這裡的損失我來承擔,一會結賬算到我頭上。” “小郎君大氣,那我就不奉陪了,小郎君自便。” 掌櫃的本以為今日要損失慘重了,沒想到這小娘子這麼上道,哭喪著臉進來,眉開眼笑的出去,果然商家自古就是戲精。 一場鬧劇到此結束。 出門吃個飯都能碰到自己的死忠粉,趙禎心滿意足,他叫來任守忠道:“那個小娘子我見過好幾次了,口齒清晰、言辭敏銳,你派人去查查,她是哪家的女娘,可有婚配。” “是。”任守忠彎腰領命,走到門口,小聲安排給一名親從官。 …… 走出礬樓,一行人又在甜水巷溜達了一圈,而後返回皇宮。 宮裡除了被軟禁的皇後外,再無其他妃嬪,因此顯得有些冷清。 趙禎除了批閱奏劄黃票,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人家別的穿越者都是酒池肉林、聲色犬馬,怎麼到了我這就是沒日沒夜的批奏劄,皇帝果然是一等一的苦差事。” 在心裡腹誹了一句,趙禎翻開一本奏劄,上麵貼著的是由內閣首輔主筆簽署,另外兩位輔臣合署的奏票。 群牧使王曙上奏說:“群牧司掌管馬政,乃是軍國大事,本應由皇帝親自掌管,但自從設置了群牧製置使後,群牧司便開始受到樞密院的管理。如今牧場減少,牧民逃役,各地牧田大多荒廢,皆因群牧司無法獨立行使權力所致,臣王曙上奏,請求皇帝重掌群牧司。” 內閣給出的批復是:“擬罷‘群牧製置使’差遣,馬政相關命令由‘群牧使、群牧副使、群牧判官’三人各自獨立簽署,且直接向皇帝匯報,無需再與‘群牧製置使’合署命令。” 換句話說:“讓群牧司脫離樞密院,獨立行使權力。” ‘群牧製置使’按例應該由‘樞密使’兼任,如今‘權知樞密院事’的是夏竦,那麼按舊製就該由夏竦兼任,但內閣給出的建議是廢除該項差遣,讓群牧司直接受皇帝執掌。 黃票上也給出了這麼做的理由:“簡化行政程序,讓群牧司的三位長官可以獨立行使權力,更高效、更便捷的調整相關馬政。” 趙禎看完奏劄,隻有一個想法:“內閣開始自發集權了。” 輔臣們說的很好:“精簡程序,將群牧司收歸皇帝親掌。” 但事實是什麼呢? 內閣屬於皇帝的私人助理機構,其本身沒有任何直屬機構,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它所擬定的一切命令,都要經過皇帝之手轉化為詔命才能實施,因此,凡是直接受到皇帝親掌的機構,其實也就是受到內閣親掌。 那麼樞密院不受皇帝親掌嗎? 名義上受皇帝親掌,但其自身具備極高的獨立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實不止樞密院,凡是受到皇帝親自監管的機構都具有部分獨立權,二府三司便是如此。 這三個龐然大物作為大宋最高權力機構,早就已經把觸手伸入到國家的角角落落裡。 長官們日常下達的命令也不全是詔命,一些不算重大的事務,長官們下份手劄就能辦了,無非是事後跟皇帝說一聲,隻要有理有據,皇帝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但內閣作為一個新設機構,它要想掌握權力,就隻能去侵奪二府三司的職權。 讓群牧司脫離樞密院隻是一個開始,後麵還會繼續奪權。 雖說內閣輔臣們隻有票擬權,但他們可以授意其他官吏上奏劄,然後代帝批答。 任何製度都有漏洞,隻要肯去鉆研,總能找到並利用。 趙禎看出了其中貓膩。 王曙本是樞密使的有力競爭者,張耆入閣後,接任者變成了夏竦,看著曾經的同僚變成了上司,王曙自然不樂意,再經由輔臣們一暗示,於是就有了這本奏劄。 趙禎提筆寫下:“群牧司所掌乃國家大政,王牧司既然有誌改善馬政,朕何妨一試。就按內閣所擬,廢罷群牧製置使,自詔書下達之日起,群牧司收歸朕親掌,一應馬政革新之策,奏朕知道,朕拭目以待。” 寫完批復之語,趙禎拿起‘禦筆之寶’的印璽,騎縫蓋在了奏劄和黃票之間,而後命人送去翰林學士院,按奏劄和黃票上所書寫的內容,擬定製詞,製作聖旨。 翰林學士院中日夜有人值守,因此趙禎不用擔心臨時起意下旨,無人捉筆製詞。
第四十八章·鬥嘴和爭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