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落在二次山體滑坡後的廢墟上,穿透煙塵,穿透死寂。 仰望之上的日頭,像是一個炙熱的播放鍵,似有神之一手按下,哀嚎遍野。 豬肝色破麵包車翻倒在地,徹底的破碎,麵包車之上又有一顆滾落的山石滾滾而來。 麵包車已是失去了阻擋之勢,山石滾過車體,再一次滾過張翼奄奄一息的身體,染著血紅,繼續翻滾而去,直至山下傳來了劇烈的回響。 張翼的嘴角抽動,胸中猛地凸起,一口濃血向天吐出,糊在臉上,再無生機。 高原身下是小蘭,背上是滿背的泥沙和碎石,護著頭的手臂上處處是劃傷的沾染著泥沙的血印,他隻能伏在地上,泥沙裡動彈不得,也不敢移動。 王豐躲在麵包車車尾,翻開的後尾蓋下,驚魂未定,蜷縮著雙臂死死護住頭。後尾蓋擋下了滑坡滾落的泥土碎石。這時,後尾蓋一聲裂響,斷開一側,另一側也即將斷開。 高遠喊道:“王豐,快躲開,往車頭前移動。” 王豐隨即爬開,後尾蓋隨即徹底斷開,被擋下的泥沙碎石再次滾動,不過勢頭不大。 此時張翼漸涼的軀體就在王豐的麵前,左腿已是血肉模糊,右手三根手指斷裂,隻連著一點皮肉,還有糊了半臉的血。 王豐一臉平靜的盯著張翼,盯著他沒有瞑目的雙眼,似有嚇傻一般,眼角含著兩滴淚流下,顫抖的手探出去似要撫摸,又收回。 憋著,再憋著,憋不住,哭喊出聲,哽咽的念著張翼的名字。 “張……翼……” 哽咽抽泣聲漸弱,淹沒在更多人的哀嚎聲中。 “小蘭,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高遠吃力的爬起身,給身下的小蘭騰出一個空間。 “我沒有事,你怎麼樣。”小蘭急切的問高遠,手摸索著高遠的身體。 “我好像也沒事,外麵好像也沒事了,不過先等等,再等等,你就這樣不要動,以防萬一。”高遠手肘撐著地,繼續保持住這個留給小蘭的空間,“王豐,看看什麼情況,看看我上麵是什麼情況。” 王豐抹了一把淚,慢慢起身,腦袋探出車側,觀察一番說:“你上麵卡著一塊石頭,石頭不大,但是有危險,先不要動。” 高遠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個想法,這次若是死了,會不會再重生一次。 就這樣靜靜的等了許久,不知是多久,時間很慢又很快,再沒有第三次滑坡發生。 “王豐,上麵的那塊石頭你能不能搬動。”高遠明知頭上懸著一塊隨時都可能滾落,可能被砸死的石頭,再也等不及,甚至於越等越害怕。 王豐再次仔細打量一番,遲疑著說:“不太確定,應該沒問題,但是有風險。我走到那塊石頭前,我的走動就有可能發生滾落。 就算我走到了,如果一次沒有搬動,更有滾落下來的風險。” 高遠看向翻倒的麵包車,說:“看看車裡有沒有可以遮擋的東西,硬一點的,蓋在我身上,就算意外滾落下來,也問題不大,能抗住。” 王豐隨即在車裡打量一番,說:“沒有,這怎麼辦。再等下去,萬一那石頭突然滾下來。” 高遠也一時犯了難,除了自救別無他法,心想著,實在不行隻能讓王豐冒險一試,上去搬走。 這時,莫名眼睛看向了後尾蓋,再細看,後尾蓋被埋的並不深,而且後尾蓋本身也不重,而且剛剛已經斷開。 “王豐,你把後尾蓋慢點的刨出來,然後蓋在我頭上,再上去搬開那石頭,這樣無論發生哪種意外都沒事。”高遠略有激動,“對了,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墊在我頭上,增加點緩沖力。” “對啊,這個辦法可以,等著。”王豐隨即慢慢的走到後尾蓋處,開始用手刨去上麵的泥沙碎石。 又是許久後終於將後尾蓋刨出來,這期間再無任何意外發生,更沒有再次的山體滑坡,外圍兩側已經開始組織救援。 王豐抱著後尾蓋小心走來,先蓋在高遠頭上,接著脫掉了上衣褲子,又墊在他頭上,接著從側麵開始像一隻猴子一樣,四肢爬著向那塊石頭而去。 果然,剛爬到一半,那顆石頭便滾落而下,正好滾過後尾蓋,滾下山去。 王豐沒有動,而是問:“高遠,有沒有事。” “沒有事,磕了一下,不要緊。”高遠突然笑出聲,“我靠,是你褲子上的皮帶扣墊頭上了,好像腫了。” 王豐隻穿著一條平角的褲衩子站著,突然有風穿過身體,一陣舒爽。緊接著又爬下來,移開後尾蓋,穿好衣服,又如法炮製的將高遠從沙土中刨出來,小蘭也緊跟著出來。 三人再次望向張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同時一聲長嘆。 小蘭說:“張翼出了事,可我們怎麼給他老婆孩子交代啊。” 王豐說:“命,躲不開逃不過,誰曾想火車站非要跟我們闖蕩江湖的光頭,就這樣倒在了江湖的路上。” 高遠說:“我們要返回了,送張翼回去,不知道後麵還要麵對什麼,我不敢,不願預想的事情其實此時此刻已經發生了。” 小蘭說:“先前的電視直播,或許老高老葉他們已經看到了我們,一會救援進來,看看能不能打出去電話,先報個平安吧。” 王豐說:“我能逃過這一劫,也許正是因為我先放下了我的刀。高遠,是你救了我,我的追隨沒有錯。” 高遠說:“我們給張翼鞠一躬吧,以表歉意,也在這裡送他一程,讓他安心上路,他的老婆孩子我們給他養了。” 三人相視之後起身,小心的來到張翼身旁,鞠了一躬,卻見張翼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三人又一一和張翼握手作別,能做的僅此而已。 四下環顧,見不斷有人從這沙土碎石中站起身來,也有此起彼伏的呼救聲。 王豐說:“我們做點什麼。” 高原看向小蘭,小蘭說:“我們不要動,看似好心,實則不專業會帶來二次傷害,甚至是死亡。” 高遠沒有再說話,隻是冷漠的看著這連綿的末日一般的廢墟之上,看著日頭穿透的虛空…… 這重生後,離開小鎮的第一步就已是如此的殘暴,還會有什麼比這大自然之力更殘暴的故事發生。 難道是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