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縣城的路左是一條小溪潺潺的河道,右邊是相連錯落的村莊。 近些年來,河道的水麵急劇收窄,溪流之上開始堆積著白色泡泡,散發著怪味。村莊與河道之間的這條公路前年才新鋪的,現在已是坑坑窪窪,破敗不堪。 這條路便是鎮首富承包修建的,這也是鎮首富之所以成為首富的財富密碼之一。 老高不止騎的飛快,而且能夠很巧妙的躲開坑窪之處,不時地左右擺動,稍有顛簸。 大約四十分鐘之後進入縣城,破敗的‘方縣客運站’首先映入眼簾。摩托減速停在客運站外,小蘭稍微用力捏一下高遠的手腕,他這才鬆開,兩人先後從摩托上下來。 “好,就送你們到這裡了。”老高掉轉摩托,從兜裡掏出一個破舊的皮夾子,似有留戀的丟給高遠,“這個也送你了。” 皮夾子丟來的很猛,很突然,高遠差點沒接住,下意識的翻開,見有數張百元的大鈔和一些零錢,心中一沉。 他知道這個皮夾子是老高的心愛之物,裡麵的錢更是老高的全部身家,他已經帶了自己平日裡積攢的零錢和以往在山上挖藥材賣的錢,差不多和錢包裡的一樣多。 “老高,我帶錢了,這些你留著吧。”高遠將皮夾子遞給老高。 小蘭接話說:“我也帶了,夠我們去了省城堅持一陣子了,用不了這麼多。” 說完,小蘭拿過高遠手裡的皮夾子,要強行塞入老高兜裡,被他擋下,說:“窮家富路,以備不時之需,錢到用時方恨少。出門在外,既要眼下求生存,更要長遠求發展。” 老高本不想說這些虛誇的說教之詞,可是不由得說出了口,原本還未說完,意識到之後急忙停下。 時空,氛圍之中似有無形的鐘擺,擺動三兩下之後,三人彼此相視,同時望向更長遠的遠方,陽光普照下的光明之途。 “走了,年輕人,祝你們乘風破浪!”老高油門轟響,卻慢悠悠的離開,背影頗為落寞,矗立的身形似垮塌了一般。 直到老高的背影完全的消失在返回的路上,縣城最南端的熱鬧這才盡收眼底,一片亂糟糟的煙火之氣之中盡顯欣欣向榮,勃勃生機。 客運站坐落在南門大橋東,各色的客運車,大巴,中巴,小麵包子停在南門大橋的兩側,呼叫,跟隨,拉扯著往來的拎著行李的人們,像餓狼撲食小白兔一般,一波接著一波,死纏爛打,不止不休。 如此的客運江湖每一天都在上演著既樸素,又老套的商戰。從老高丟給他們皮夾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惦記上了,而他們必將卷入這場商戰之中,皮夾子便是這場商戰中順帶的戰利品。 “走吧,找個車。”高遠接過小蘭手裡旅行包,包很輕,大概也就是帶了些換洗的衣物。 小蘭舉著手裡的皮夾子,來回輕晃著說:“這玩意怕是已經被盯上了,聽說這南門江湖很兇險的。” 高遠一笑,說:“怕啥,再兇險的江湖也得闖,你就舉著,咱看看誰敢來。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小偷真麵目,今天見識見識。” 小蘭抿嘴大笑,沒有出聲,卻已是花容失色,笑彎了腰,趁機將皮夾子裡的錢摸出來,塞入了牛仔褲的內裡。 高遠並未察覺小蘭的舉動,隻當是被自己傻了吧唧的英雄氣概所折服,昂首挺胸邁開步子說:“老高這是故意在這裡漏財,給我們上一課,讓我們初出茅廬就體驗一番這雁過拔毛的南門江湖。” 這時,一輛豬肝色的破麵包車停在兩人身前,一個光頭上插著一副墨鏡的人微微探出車窗,悄咪咪的問:“去哪,我這車便宜,咱湊夠人就走。” 高遠站定,打量幾眼說:“你這是黑車吧!” 光頭立即從頭上拉下來墨鏡戴上,扶正墨鏡說:“光天化日,什麼黑車白車的,我這是紅車。再說了,這南門的車,黑車也不全黑,白車也不全白。我們跑車也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混口飯吃。” 高遠驚嘆於光頭的口才,笑著說:“你這車去省城嗎,我們去省城。” “省城去不了,看你們也不趕時間,我這車去呂市,然後你們再坐新開通的火車去省城。現在坐火車是一種新的時髦,而且還可以省一半的路費。”光頭又將墨鏡拉起,“你看那些搶人的大巴,火車開通後他們的財源斷了大半。” 兩人一時遲疑,光頭見小蘭手裡拿著皮夾子,逗笑著說:“年輕娃娃,這錢包可不敢在南門拿手裡晃悠,上車吧,車上安全些,再轉兩圈,湊夠人就走。” 小蘭看了高遠一眼,兩人心意一合,從來沒坐過火車,有意坐火車走。光頭也看的明白,心中一喜,買賣有戲,側起身推開側門,說:“上車吧,站著怪累的。” 這時,突然有三人湊上來問:“去哪,這黑車可不敢坐,咱是正規的大巴,馬上就要發一趟省城的車,就在前麵,現在走還能趕上,不走就要等下一趟車了。” 三人說著便動起手來,兩人要搶高遠手裡的箱子和包,躲閃不及已是被拿住,拉扯著往橋上走去,另一人手指著光頭,沒有說話,光頭隻得陪著笑臉,灰溜溜的離開。 小蘭跟在後麵,不急不忙反倒是一臉笑意,手裡的皮夾子隨著手臂晃蕩著,卻也是滿心戒備。 高遠被兩人拉扯著走去,小蘭落在後麵一丈的距離,另外一人跟在她身後,突然,拉扯著高遠的兩人反向拉扯回來和小蘭擠撞在一起。 就這一瞬間,小蘭發現手裡的皮夾子果然不見了,卻沒有絲毫得察覺。 那兩人依舊拉扯著高遠,又向著橋上走去,邊拉扯邊說:“馬上就發車了,給你們便宜點。” 小蘭站定,反身盯著後麵這人,說:“皮夾子不值錢,但是有點紀念意義,與其你們扔了不如幫忙找找,一人一包煙,可好。” 高遠猛的掙脫開,返回到小蘭身旁,冷笑著說:“我靠,還真被惦記上了啊!這光天化日的還真敢明搶啊!不過,這手藝差點,還的演這麼一出戲,拉拉扯扯的做掩護。” 這人打了個響指,皮夾子從身後飛過來,被他一把接住,像一個快板一樣夾在手裡甩開合上,甩開合上的反復操弄著,嬉笑著說:“巧了,我也有一個皮夾子,這街上的好多人都有一個,這怎麼辦。” 高遠雙手打了兩個響指,也嬉笑著說:“好辦,一人一包煙,你這個皮夾子我看上了,看你怎麼辦。” “哈哈……”這人又猛地停下手裡的動作,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把攥緊皮夾子,“媽的,老子混跡南門這些年,第一次遇到你這麼個玩意,這也算是上了你們一當,拿個空錢包耍我,關鍵是還真被耍了,我想不明白。” “你把皮夾子給我,我幫你想想。”高遠伸出手去,“你都活不明白,能想明白什麼,混跡這麼些年還做個小賊,你是丟人丟出光榮感了吧!趁早改行吧,還來得及。” “你……”這人一時氣短,又一聲長嘆,將皮夾子丟了過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做賊也該做個賊王……” 這人莫名念詩半首,倒也應景,卻陷入了迷惘之中,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又猛地坐起,向著高遠疾步沖過來,湊近他的臉,死盯著說:“你小子……年紀不大,怎麼像是死過一回似的。” 高遠同樣死盯著這人,手拉開箱子的拉鎖,摸進去,摸出一張五十,塞到這人衣領中,笑了笑說:“一人一包煙,皮夾子給我了,這煙錢得收下,事先說好的。” 說完,小蘭牽起高遠,拉出這個局麵之中,從橋上走去,橋下是正在將垃圾遍布的河道改造成濕地公園的施工場地。 世界在變,毫無知覺,這座小縣城在變,歷歷在目,日新月異。而人們,也在變,從直立行走趴在地上,站著的人和趴著的人成了兩個階級,大部分站著的人和小部分站著的人成了對立的兩麵照妖鏡。 猛聽得一聲呼喊:“小蘭。”一人從橋上走來。 兩人注目在橋下的工地,隻聞其聲便知這人正是鎮首富胡文武的公子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