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露濃,數道黑影毒蛇般劃過寂靜的街道。 那是幾個披著夜行衣的男人,暴露在外的眼睛射出的兇光,讓你能夠明白:他們不是去取快遞,他們是要去取人頭。 且看幾人腳下生風,卻又安靜無聲,輕功不俗。再看幾人身上兵刃,使刀的有,使劍的有,耍矛的,掄錘的,都有。 可知,幾人本不止為殺人而來,而他們的去向,正是那王府上大寶庫! 幾人行至一空樓前。按照計劃,他們隻在亥時二刻到達此處,接應從王府中退出來的幾個人。此時王府上下應已沒有活口,若情況屬實,眾人就一同將王府寶庫瓜分;若計劃有變,也有抽身而走的餘地。 空樓一層封閉,幾人各施本領,上墻一蹬,便輕鬆翻上二樓。 來到二樓,定睛一看,竟已有二人在此! “這是最後一批了吧……”一男人居然打著哈欠說道。 為首的黑衣人已覺不對,正要抽刀疾走,卻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了。 二樓四下裡陰影處突然掣出數道人影,“噗噗”幾聲,幾人已被悉數擊暈。 “留一個活口就行,帶回去我親自審問。”林尹生開口道。 “嘿嘿。”這回是李劍仁賤笑道。“假情報害人啊。” “情報真真假假,假的若能分辨便不可怕,可怕的是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你我不是剛剛被擺了一道麼。” 林尹生指的,自然是那王府上還有另一人臥底的事了。 …… 兩個時辰前,王府。 範小在後廚幫工。他的父親畢竟年事已高,其實王府上下大大小小的很多事情都已經是範小在打理了。 範小往那一缸酒裡傾下幾包蒙汗藥,再轉身往那放涼了的一鍋湯裡,故技重施。 他確是機敏,酒和湯,至少得喝其中一樣的。並且,他是選的這炊事已過,上菜之前的這一點點時間裡下藥。後廚裡四下無人。 待會上堂,範小他隻要攛掇一次敬酒,這事幾乎必成。 下完藥,範小卻突然抬起頭,悵然若失。 忽然,眼角瞥見那一抹白。 她總是這樣出現,一如他們那天初次見麵。 “很快就好了……我們馬上就走。”範小開口說道。他又對著她笑笑,但這次卻含糊不清。 “你本不必為我做那麼多……待到王俊歸去,我們便一起離開,這……不行麼?” 範小的確做了很多。 在他還小,連善惡都不明了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朝廷的臥底。 他的娘親不是跌河而死,而是被朝廷的人處理掉的。 而他範小,就是那根用來拴住他父親的繩子。 範小他恨,可卻沒有任何辦法。就連夜裡窗外的疾風,都讓他害怕,害怕那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直到王俊開始做這種自取滅亡的事。計劃就在範小心中形成,他成為王俊與江湖門派的中間人,替兩邊辦事。 多年來,範小很多次用性命去測試朝廷的底線。他已經清楚,什麼樣的事,朝廷會管,什麼樣的事不會管。 此計行到今夜,已快告成。範小看著麵前那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心中五味雜陳。 “不行。”範小苦澀地說道,“到那時,我已經垂垂老矣,拿什麼去愛你呢……” “我不在乎。”鸞很快地回道。“你在乎麼?” “在乎。” 範小繼續說道:“我愛你,比起你需要什麼,我更在乎我能給你什麼,我怎麼才能做到。因為我愛你,我必須有年輕的身體,自由的身份,和一個幸福的家庭。” “我知道,你肯定等得起的,但我呢……我沒辦法再等下去。” “隻等今夜,今夜過後,我們就……” “你們就一走了之,雙宿雙飛?” 範小的話未說完,後廚門外忽然傳來一句,打斷其言。驚怒之下,範小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一會兒,林尹生與李劍仁先後步入後廚的門。 “嘿嘿,又一個被大萊萊迷惑了心神的少年啊……” 李劍仁這句話,在場的人全都不明所以。 兩人行至那範小與鸞的身前。 “你的計策並不高明,卻難處理的很。算是藏巧於拙吧。”林尹生緩緩說道。 “還把我倆給蒙進去了。說真的,你這家夥可以來做我的室友了。” 李劍仁說實話是有點生氣的,這小逼崽子這樣搞,就顯得剛才他和林尹生擱那兒“對答案”的行為簡直是Low穿地心了。 李劍仁接著說道:“我才是早該想到,王俊那死肥佬既是‘不甚知曉江湖之事’,若沒有中間人的話,他怎麼可能去勾結江湖勢力呢?而有資格做王俊的中間人的,王府上下又有幾個呢?” 他一口氣說完,接著又道:“可惜我隻是一心要走了,這件事也隻是當成笑料來看,沒有細想。” 雖然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給自己辯解,但事實上,他說的確是真的。 “而我則是盡信情報,想當然地以為那王俊是把‘俠之大者令’賣了換錢。現在想來,王府素已不涉江湖,那王俊根本不知道‘俠之大者令’的價值。” 林尹生說道:“我這次確實是隻身前來,若沒有李老弟,怕是識破了你的計,也無力處理了。” “嘿嘿,在這兒呆了半年,我的線人的發展速度還是可以的。”李劍仁接上道。“你謊稱出去收購食材,回來的時間與你的腳程卻根本對不上。” “想來你是替堂上那個殺手去傳遞情報,若是讓外麵的人知道殺手已死,那是說什麼都不肯再來。如若他們不來,你的計劃就要泡湯。”這回輪到林尹生說道。 “隻要現在這些酒湯送出去,你需要參與其中的部分就完成了,接下來隻要確認王府覆滅,你就帶著在意的人離開。” “嘿嘿,現在你也應該明白了。你送出去的情報已經被調包,那些殺手今晚就會死,沒人能來救你。” “我還欠了李老弟一個人情。” “嘿嘿,好說~” 他倆一人一句相聲似的揭了範小的底,而範小,聽著聽著卻逐漸冷靜下來。 “那麼,兩位大人,你們想怎麼辦?”範小冷笑著出聲。 “怎麼辦?”林尹生又提起一股內力,“當然是按法辦!” 不料,他接下來的話,卻讓範小猝不及防。 “王清、王鸞二人,對王俊偷盜皇家寶庫一事知情不報,甚至同流合汙,蠅營狗茍!與王俊同罪,處斬!而你範小,本官念你是我朝功臣後裔,免去你與江湖勢力勾結的罪過,今夜一過,便放你與你父親一同離開王府。” “你!”範小狂吼出聲,踏前一步。 “範小!” 範小正血氣上頭,舉拳便要打麵前那林尹生,卻聽得身後一聲嬌叱,身子一頓,回過頭。 那鸞正把眼睛看著他,卻不言語,伸出雙臂,環住範小的腰,臉就貼到他的背上。 範小感受到背上的溫熱,眼已紅了。 “已經可以了……”她喃喃道。 “哦?你要因他而死,卻仍是愛他?” 林尹生突然問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話裡滿是譏諷。 “在我看來,他比你們這些人可愛的多!”鸞回道。 “你們人類一生何其短暫,又能去愛幾個人呢?可範小生平,愛他的人幾何,他愛的人便幾何,他能用盡自己一生去愛那些愛他的人,他比你們強得多!” “哼!”李劍仁冷哼出聲。“所以我才說,他這種人應該做我的室友了。” 他指的,自然是精神病院的病友…… 林尹生沒理會李劍仁這句話,隻是又肅聲道:“這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反正被治罪的是你。王鸞,明白了的話,就趕緊和本官走,了結此案。” “哼……” 鸞起身,便要離開。 “等等!” 範小已是滿眼血絲,大吼道。 “我還有籌碼。” “嗬……”李劍仁在心裡冷笑著。 “終究是小孩子啊。” “哦?”林尹生回過頭,“你指什麼?” “那個帶走‘俠之大者令’的組織,和今晚這些江湖二流不是同一群人。” “嗬,那你莫非還有他們的什麼情報?”林尹生再問。 可範小隻是死死盯著他,不再言語。 林尹生知道魚已上鉤,便主動收桿了。 “你若是真能說出些有用的情報,我便不傷她兩人性命。本官說話,絕對算數。” 話已至此,範小隻能開口。隨後,他說出了那個讓李劍仁感到蛋疼欲裂的名字。 “那個組織是:超自然與神學研究會!”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