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如今，周天也還不敢確定，踏入這個詭譎隱秘的世界到底是一個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選擇。雖然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周天便踏上返鄉路途，但當終於周天乘著滿是泥土和牲畜味道的拖拉機趕到時，隻見到已經搭建完畢的靈堂。 　　靈堂隻有很簡單的布置，都是按老人家生前的要求做的。當地的道班還沒來得及請，零零散散的隻有趕回來的親屬和一些關係足夠近且受過外公恩惠的前來吊唁的三教九流之人。 　　老人家生前早有準備，棺槨是花了一個大人情（其實外公對於什麼棺木都無甚要求，是那位大人物過意不去親自送來的罷了），提前準備好從外麵運來的上好楠木，壽衣也是老人親手縫製的，非常簡略，用的圖案也隻是一些常見的靈禽瑞獸罷了，老人一輩子行於兩個世界的交際處，自己對於成仙得道卻沒有什麼渴望。 　　乾外公的大孫子寧哥瞧見周天，麵色悲痛，上前遞給周天三支香。接過香，沒有任何猶豫，周天走到靈柩前一把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他人不曉，周天卻知道，要是這次的劫數沒有老人家的幫忙，周天哪怕活著回來，大抵也是要折下半條命的。換個說法，乾外公用自己的剩餘壽數幫周天渡了一劫。 　　當周天還沉溺於陰陽兩隔的悲傷之時，驀然抬頭，老人家正坐在棺槨上一臉笑意地望著周天，嚇得周天不顧場合突然大喊一聲“外公”。周遭外人看周天模樣，還在感嘆這樣的乾孫子真是孝順，老人家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實是喜事，人不可能長生不老，周天卻還如此驚訝於老人的逝去。唯有外公的兒子，周天的乾舅舅和寧哥約莫是想到了什麼，麵色古怪。 　　左眼為陰，可見世間惡鬼魑魅，勘破虛妄；右眼屬陽，能視天下神靈仙珍，直指本心。 　　周天叫周天，天生陰陽眼，一個注定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也是一個沒有“命”的人。 　　外公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翹著腳，換著別人坐在逝者的棺槨上，主家怎麼都得把如此大不敬之人趕出去，不打個半死都是沒脾氣。但逝者自個坐在自己的棺槨上，這副畫麵怎麼想怎麼怪異。 　　老人避著陽光，下意識的想從口袋裡邊掏出煙槍，卻摸了個空，稍稍愣神，自顧自坐起來，嘆道：“死了還真是有點麻煩，抽個煙都得靠別人幫點著。” 　　“行了，現在也不方便說話，隻是看著你小子大老遠趕回來先跟你見個麵罷了，待會給你大舅和寧哥說一聲，今晚讓你一個人守靈，那時周天再來找你。”說罷，外公拍拍手，又躺了回去。還沒等周天緩過神來，外公又從棺裡探出頭，低聲道：“誒，晚上多帶點好煙好酒啥的，再過兩天下去了真沒這種福氣了。” 　　時間很快到了晚上，約莫八點過後，大舅和寧哥便清了場，畢竟普通人若是見到靈體魂魄之物，少不得沖撞一番陽氣。雖然禮法上讓乾外孫一個人守靈奇怪了些，但是老人家的身份擺在那裡，一些親戚也知道周天算是老人在那些奇怪事務上的半個徒弟，便也就沒人多嘴了，隻當是老人的安排。 　　清完場，又做了一些準備，寧哥先幫周天把四個角落的長命燈全部點燃，提過一壺老人自釀的老酒擺在地上，又拿來幾條好煙和一疊紙杯子。 　　“小天，找書苑 www．zhａoshuyuａn.com 周天是個普通人，爺爺也說過周天沒那方麵的天賦，所以就麻煩你多幫周天們問問他老人家還有什麼安排或者要求，周天們這些活人能做的一定去做。雖然周天今天沒辦法聽到你們都說了什麼，但估摸著他老人家的脾氣，還是想喝點小酒的，給他點幾支煙，待會你就慢慢陪他聊吧。” 　　看看表，已經快到子時，周天點點頭，囑咐寧哥今晚看好女眷小孩子們，別讓他們過來就行。 　　寧哥聽言，帶上門便離去了。周天拿過一張椅子，往供桌上擺開三個杯子，依次倒起了酒。又往香爐中插上三支香煙，點燃，氤氳的霧氣在空氣中飄蕩，燈火略微暗淡了下來，若有若無的風吹動著懸掛在梁間的白布。換個普通人呆在這等環境下，哪怕沒出啥事都少不得給自己嚇出點高燒不退的癥狀。 　　“行了外公，咱們也不是什麼都沒見過的普通人，你沒事嚇周天乾啥呢。”周天苦笑一聲，總算瞧著外公的身影了。他老人家伸個懶腰，從棺材裡坐直身子，跳了下來，把鼻子湊到香爐旁狠狠一吸，雖然煙霧盤旋的方向沒有改變，但周天卻能清楚看到，有點點斑斕被吸入他的鼻中。 　　外公隔空一指，一把椅子便自行滑到他屁股底下。說實在話，直到很久以後，周天才知道他老人家道行這般高。隻是現下的周天，絲毫未曾驚訝。 　　取過一杯酒水，外公看向周天問道：“想通了？” 　　周天沉默片刻：“是福不是禍唄，爛命一條，一直躲著不去麵對也不是事。” 　　“那就說說這次遇到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