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周,但那件事想起來依舊令周天後怕。 兩周前,周天方才大學畢業,當時才是10年左右,還沒有考研大潮,周天也不知未來去向何處,家中也不是揭不開鍋急需周天工作掙錢,周天便應了幾個大學好友的邀請,學著文藝青年的模樣開始了一場畢業騎行。周天他們也無甚目的地,大抵是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再由川入藏,可是行至潮汕一地之時突生怪事。 那是某處國道,周天一行至深夜,雖說也帶著帳篷和睡袋,但是南方夏季,多蟲蛇野獸,他們趕著前往下一處鎮子補給點。那時雖然不比當今發達,但是導航地圖什麼的也已經出現,約莫十點時隻剩下二三十公裡的路途,騎到十二點時還是沒能到達。 一段長長的盤山公路擺在他們麵前,對著地圖,似乎沒有出錯,一路之上隻有這一條路,絕不可能有走上岔路的失誤。但是導航卻已經出了問題,一直提示搜索不到信號。天空中已經微微冒起了小雨,而且按道理,這裡應該是一段來往貨車較多的路段,他們卻足足兩小時未曾見過車燈了。 月明星稀,天已經晚了。 兵仔有些害怕,明哥和大猛也犯悚。始終下不去的盤山路,周天也不敢放開騎,這荒郊野嶺的,要是急轉彎直接給人乾碎了,救都沒法救。隻能慢慢拉著剎車滑坡。 又是如此半個小時,依舊還未能下去。而且周圍的路子越來越顯得破舊,路麵也是多年未曾維護的模樣,路旁雜草也逐漸增多。兩邊山的座座墳塋佇立在夜幕中,頗為驚悚。 大猛是個東北大漢,一米九的身高配上那兩百斤的肌肉,活生生的能止小兒夜啼的模板。此時卻也感到不對勁,問向周天:“天子,你不是說你有陰陽眼嗎?咱們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啊,兩個多小時走不出二十裡的路,這說出去誰信啊。” 周天率先下了車,用手推著,叮囑他們三人說:“待會跟著我,別自己嚇著自己,但是我也老實說,我隻能盡力帶你們走出去。能不能活著出去,就看我們的命了。” 兵仔和明哥瞧見周天的陰沉臉色,知道算是攤上事了。 “他媽的,我倒是想看看,能把老子迷住的東西,道行是多高。”如此這般說著,身後卻駛來了一輛小麵包車,明黃色車燈打在他們身上,不僅照得看不清對向的東西,更是格外的冷。明哥剛想喊話,被周天一把手攔住,噓聲道:“荒山野嶺的,別打草驚蛇,別說話,我來。” 不一會,麵包車追了上來,副駕駛上搖開車窗,是一個女人。不同於當下的寬鬆T恤,女人穿的衣服非常修身,隱約能看到下半身是牛仔樣式的喇叭褲,駕駛方向盤的是個男人,一身白襯衫西裝,活脫脫九十年代走出來的翻版。 女人展出笑容,不得不說,在周天的右眼看來,十分的燦爛明媚,拿著方向盤的男人伸出手拿起水杯喝水,同時也點著頭對周天露出笑臉。 “幾位,荒山野嶺的,我們家就在前方,你們是騎行的大學生吧?這麼晚了,要不先到周天們那裡休息一夜,明天早些時候再趕路。” 見周天不說話,約莫是怕周天不放心,女人整了整金棕色的耳墜,又說道:“我和當家的剛從外地進貨回來,先回去卸貨了罷,要是你們信得過,待會直接過來就行,也不遠,直行十來分鐘就到了。” 說完,男人就開著車離去,周天看了眼車牌號,依稀還能聽到兩人的交流聲音,男人似乎在說什麼“出門在外如此熱情反而讓人擔心,壞了好心”,女人的回應卻是聽不到。換作平時,這順風車不坐白不坐。不過眼下這光景,周天是真不敢把命搭上去。 明哥皺眉,問道:“天子,這兩人有問題嗎?看著很像是好人啊,而且他們後座上也坐著人。” 沒等周天反駁,兵仔咬著牙說:“明哥,你確定那是人嗎,橫豎怎麼看,那幾個人都長得和我們十分相像。”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來是嚇得不輕。 周天冷笑一聲,開始給他們描繪了一番他看到的樣子。 誠然,右眼看到的這對夫妻十分美好,左眼卻恨不得把他們的皮都給扒下來。女人的半張臉耷拉在空中,白白糯糯的蛆蟲在空洞眼眶周圍爬上爬下,一隻肥大的蟑螂掛在耳廓上,咬著那點爛肉不肯鬆嘴。男人也好不到哪裡去,襯衫發黃,汙漬經年不退,點頭致意的時候,右眼的眼球掉了出來,砸進水杯裡,被他喝到嘴裡再一點點嚼碎咽下。也虧得周天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如此模樣,久見不怪了。 “嗬,順風車?怕不是靈車。你們要是再注意點,那車子的車牌與我們現今通用的絕不是一個款式,後排坐的確實是人,不過是想拘了我們魂來存放的紙人罷了。” 聽完周天的描述,縱是兩百餘斤一身肌肉的大猛也慌神,他一身肌肉打活人是一拳一個,然而這玩意可不是活人。半輩子的唯物主義教育突然失了作用,對於他們三個不亞於世界觀崩塌。 “行了,騎驢走著瞧,今天說什麼我都把你們帶出去。” 按照周天的安排,四人開始兩兩並排騎車,以防中途再被迷了眼少人,周天負責殿後,要出事他們也都在周天的視野之中。大抵是又過了十分鐘,前方終於出現了今晚唯二的燈光,沒有停車,周天讓三人繼續往前走,可沒過多久,那座房子又一次出現在他們麵前。如此循環往復,兩三次之後,周天算是看明白了。 “跟著我,是福不是禍,這鬼玩意今晚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們鬥一場了。” 周天也是發了狠,從背包底層抽出乾外公留給他壓命的那柄符刀,藏在腰間,一切準備完畢,周天帶著三人上前敲門。 幾乎是敲門瞬間,門便打開,好像主人早已恭候多時了。方才那女人探出頭來,笑意盈盈:“剛好,我當家的也餓了,夜宵還在鍋上煮著,幾位一起吧。對了,乾等也無甚意思,不如打兩圈麻將吧。” 屋子是獨棟式的,從大門進來,剛好能看到半個廚房,裡麵霧氣蒸騰,看著不像是騙人的模樣。周天先道了個歉,裝作愧疚的樣子:“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剛才拒絕大姐你的好意,還請不要放心上。” 女人咯咯一笑:“沒事,叫我梅姐就行,這位是我當家的,你喚他李哥就好。旁邊那位,姑且算作我弟弟吧,他的年齡,叫一聲陸哥你也不吃虧。”沒給周天反應的時間,梅姐便拉著他走進屋內,大猛、兵仔和明哥沒辦法,幾人各自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一起進來。這時周天才注意到,所謂的李哥和陸哥已經坐在了一張麻將桌旁,桌上是砌好的牌墻。 李哥依舊是那一身“筆挺”的襯衫西褲,但是那位陸哥穿的卻時髦得多,年代差感差不了太多。周天沒急著坐下,環顧一圈四周,雖然不知道待會會發生什麼,但終歸要有個底。整個屋內的裝修及擺設都是濃濃的九十年代風格,大部頭的電視機,上邊放著一個DVD,興許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識得這物件了。幾個高高的保溫水瓶擺在電視機旁,冰箱、電視機以及沙發都罩上了白色的紗狀護套。 唯獨有一點很是奇怪,整個客廳沒有一張照片被擺放或者懸掛出來。 心中大抵是有了答案,周天便沒再做多餘的客氣,各懷鬼胎便是他們現在人鬼雙方心理狀態的最好描述。周天先一步於梅姐落座,見她眼神突然怪異了起來,旋即怪笑一聲:“弟弟,不是姐姐欺負你,敢坐上這張桌子,你知道我們要賭的是什麼嗎?” 我搖搖頭,心中暗暗腹誹:總不可能叫後麵那三個倒黴蛋上來吧。心裡雖然如此想著,麵上卻作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不知道,還請梅姐告訴我一番規則。” 梅姐嬌笑一聲,往周天身邊那張椅子一靠,拉過他的手,纖長的蔥指(雖然在周天的左眼看來就是一節白骨)想要沿著手心掌紋處的生命線劃過,湊近說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人世間的黃白之物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賭那些其實真不夠意思,要梅姐說啊......” 話音到半,梅姐的聲音戛然而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笑容僵在臉上,手指依舊在周天的手掌上滑動,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 周天盯著她,強忍著看到蛆蟲蠕動的惡心感,繼續詢問道:“梅姐,所以是賭什麼啊,等你說完規矩,走兩輪牌,待會打完還要吃點宵夜呢。”周天當然知道她想找的是什麼,但她不講周天自然也沒必要說出口打破局麵。與此同時,周天也在觀察著李哥和陸哥的表情,這對名義上的夫妻和姐弟,兩人看到梅姐對外人如此親昵的動作,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李哥依舊那副彬彬有禮的表情,陸哥則一臉淡漠,反而催促道:“得了,快開牌吧,待會房東要生氣了。” 聽到“房東”二字,梅姐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瞪了一眼自己弟弟,似乎在責備他提到不該提的話語。陸哥也知道自己失言,忙低頭裝傻。 周天不樂意在這點線索下去厘清這之間的貓膩,當務之急是搞清他們的目的,以及如何離開這裡。至少能迷住周天,讓他毫無防備走入鬼打墻的東西,絕不是眼前這三個遊魂能做到的。 何況,這方麻將桌,也絕不可能是這三個遊魂能附身的“詛咒”。鬼物殺人害人,可不是隨便就能動手的,不然這個世間的陰陽早就破壞殆盡。要麼是通過幻覺誘殺,要麼是設計一些巧合,不得已才是借助詛咒壓製人的氣運強行動手。 房東?是背後主使嗎? “梅姐,所以咱們賭啥呢,我們隻是學生,可沒太多值得賭的東西啊。” 梅姐轉過頭,剛才的熱情散了大半,朱唇輕啟,輕飄飄吐出兩個字。 “賭命。”
第2章 賭什麼(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