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楊家村不遠的山裡,是一個荒莊,也是楊家村的祖先們居住的地方,說起來,楊家村的祖先們當年過得也頗為艱難。上百年前的前清時期,礙於醫療手段不足,鬧過疫病,沒有辦法的辦法,楊家祖先們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舍棄幾乎三分之二的村民,健康的人遷出村子,病人們留在原來的村子中自生自滅。結果顯而易見的,沒有醫生,沒有照料,那些留下來的人絕大部分都死在了瘟疫中,哪怕有幸存者,卻也大多留下了終身性的後遺癥。幸存者們搬出了荒村,然而人心荒涼,即便大家血脈相通,也難以掩飾在死亡麵前帶來的恐懼,健全人們不可避免地歧視幸存者,無奈之下,幸存者們自發地回到了荒村之中居住下來,一個同宗同族的村子就如此分裂成兩家人。 到了侵華戰爭時期,日軍占領東北,開始了橫征暴斂、燒殺搶掠的殖民統治。當時的楊家村中有一個嫁來的外姓女子,叫做胡五妹,某次日軍掃蕩的過程中,垂涎她的姿色,之後便是讓人頗為沉痛又憤怒的故事。胡五妹的丈夫被殺害,她本人也受盡淩辱,盡管活了下來,卻在兩個月後有了身孕。 縱然時間對不上,也難以抹去楊家村中那些異樣目光。 鄰裡七婆八姨的舌根,二流子們的調戲言語,族老們冷漠嫌惡的眼神。 聽到這裡時,周天不可避免地捏緊拳頭。 胡五妹不堪受辱,在自己生日那天,穿著出嫁時的紅色嫁衣,帶著身孕懸梁自盡。當時的楊家村村民心有愧疚,才一發現胡五妹的屍身,便連夜裹屍葬入荒村中,可笑的是,即使如此,他們也未曾告知那些尚在村中茍活的同宗血親,頭七那天,荒村中殘活的幸存者們先後暴斃,不乏各種死狀淒慘者,這還是因為兩個村子間不得不進行物品交換,貨郎長期不得見人才發現。 到了尾七的那一天,整個現今的楊家村,每個人都做了一個夢,無邊的血色裡,穿著猩紅嫁衣的胡五妹麵色溫柔地輕輕拍著肚子唱起搖籃曲,她的脖頸處還有白綾勒出來的清晰可見的血痕,而在女人的身後,是那些已經暴斃的荒村的村民。女人笑道,她已經取走了足夠的本金,至於利息,等到她的孩子出生,她的陽壽盡時,她自會來取。 夢醒的時候,村中所有那些,明麵上曾對胡五妹指指點點的人都在夢中暴斃逝去。 這成為了村子的一道禁忌,一個不能提起的禁忌。時間流逝,白雲蒼狗,當年那一輩人大部分都已經歸於黃土,也未曾等來胡五妹的利息,直到所有人都快忘記了這一件事,那些最後知曉這些故事的老人也即將帶著罪惡前往另一個世界時,她回來了。 故事非常老套,卻也令人痛心,某些時候,周天不得不認同一件事,固然素質並不與受教育水平掛鉤,但是往往最平庸的惡,就在所謂最質樸的農村之中,不過城市裡,往往會戴上一層虛偽的麵具罷了。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哪怕是胡五妹這個受害者,現在對於楊安寧來說,亦然。 愚昧,有時候真是一種偉大的力量。 胡五妹帶著她的孩子和積攢半個多世紀的怨氣回來了,她的孩子先天不足,她需要一個同樣生辰八字的靈魂去滋養她的孩子。不難猜出,楊安寧就是她等了許久的那個生辰八字相同的孩子。 所以,前些時候,楊安寧一個才幾歲的小孩子,卻能徒步走了數公裡翻山越嶺, 此時,周天驟然想到《歸藏》中記載的某些邪門歪道。 不出意外的,她很可能還會需要血親的血肉去喂食這個—— 鬼胎。 周天麵色一變,往窗外瞥了一眼,天色漸晚,直接一巴掌拍在大猛的肩膀上,急聲道:“快叫你們每家每戶把門鎖上,有大公雞的有狗全放出來在院子中巡著。草,來不及了,把村裡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全喊到這裡來。” 楊根生看周天表情不對,沒有多問什麼,馬上拽著大猛朝屋外跑去。 最好是周天多想了。 薑家兄妹看周天表情凝重,便詢問他原因。 對於麒麟的神性來說,這種級別的邪術,縱然他不知道直接的咒語和材料,但是稍微一想,便能知曉其間的功效。麒麟搖著頭,出言給二人解釋道:“這女鬼背後不知站著什麼人,不然她一個偏遠農村的農婦,縱然天時地利人和皆在,運氣那麼好,一死便是紅衣,但是這種養鬼的術法,不該是她會的。這胡五妹,和她背後的高人,布局了百年,為了一個鬼胎。你們幾個小子,做好準備吧,估摸著有一場硬仗。” 白山黑水裡,薑禱這種溫婉的江南女子,氣質尤為特殊。她皺著眉宇,提醒道:“需不需要報告九局,鬼胎、紅衣和幕後不為人知的布局者,如果排除掉麒麟前輩這個變量,我們三人並不一定能從中破局。” 周天搖搖頭,說道:“既然我們已經到來,對方肯定也不會坐以待斃,哪怕我們將其作為玄級上品任務加急匯報上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局內趕到時最快也明天午後,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大猛是我大學四年的兄弟,這件事我非幫不可,何況我有外公留下的底牌,平心而論,我並不希望二位摻和進這件明顯不是普通的幫忙,而是有可能搏命的事情裡,這與你們的初衷相違,我隻希望在我去往荒村時,兩位能替我在村中守候,防止那幕後人玉石俱焚用普通人的性命泄憤,為這些普通人守夜一晚上。” 薑家兄妹是好人,但是槍必不可能指著好人。 周天委婉地暗示二人可以順著臺階就此退出,然而薑祝隻是哈哈一笑,臉上那二兩肥肉顫動。 “咱們老祖宗有句老話,叫來都來了,何況,你有底牌,我也不是沒有,隻不過上次對付摩羅和屍解仙那種級別的存在,實在是用不上罷了,對付一個紅衣,跑路還是沒啥問題的。” 薑禱甜甜一笑,眼眸燦爛,並未多言。 從頭到尾,他們都未避諱旁邊的李桂芬,婦人還未從麒麟張口說話的世界觀崩塌中回過神,便聽到他們接下來的一番言語。婦人淒苦一笑,強顏道:“如果實在危險,你們就走吧,這都是我們楊家人的命。” 周天掃了她一眼,安慰婦人不必太過為難。 我輩修道之人,人各有誌,與周天而言,眼不見心不煩,但既然碰上了,那必然是得多管閑事。否則道心蒙塵,遲早自墮。 即使整個村子都帶著原罪,但那依舊是屬於過去的仇恨,現下的子孫們有著自己的觀念和認知,周天並不認為他們應該被禍及。
第22章 苦難過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