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食羊鬼(1 / 1)

日漸西陲,在周天眼中,整座村子上方的黑氣也愈發濃鬱。周天收整著背包,找出那張外公留下的陽氣挑燈符,從名字便可以猜出,這張符籙很可能會在待會的遭遇戰中派上用場。清點身上的裝備,將攝魂鈴用繩子掛在腰間,方便到時直接喚出天生和孟芝樹二人。割鹿則被周天裝在一枚從局內順出來的護臂上,不得不說,局內魔改後的特種裝備相當適合修行中人,這枚護臂上有數個扣袋,除了固定小型的武器,還能備上符紙之類的器物,於是那張陽氣挑燈符也被周天塞入其中。   夜漸漸降臨,整個村子中留守的數十人,老人小孩以及寥寥幾個青壯年都被叫到大猛家的院子,不乏有一些村人好奇地打量著他們。然而周天隻是掃了一眼,便看到其中有幾人尤是麵色焦急,想要上前卻被楊根生攔住,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楊根生向前數步,湊到周天的耳旁說道:“仙長,果真有幾個小娃兒失蹤了。”   ”該死。“周天啐了一口,招呼麒麟與薑家兄妹,”走吧,事不宜遲,現在進山,趕到荒村時一切未定。“   薑祝從包中抽出幾支金燦燦、銘有暗金色篆文的陣旗,繞著院子四個角落插下,薑禱則取出一張如同畫報一般的卷軸,走到大門處將其懸起。畫卷上是一個身著金甲、手持弧刀的奇怪男人,不同於人間常見的尉遲等門神,畫卷中人背對畫外人,周遭皆是各種書籍上記載的妖邪之物。周天凝視畫卷,即使看不到金甲神將的麵容,霎時間卻有一種汗毛皆立的危機感,仿佛他已經知道周天在窺視,下一刻便要躍出畫卷將周天斬滅。   再度凝神,右眼一熱,金甲神將又恢復了那副畫中人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小院中升起常人看不到的陣陣金光,麒麟又吐出一口光澤閃爍的彩氣,為其祭煉。   薑祝一副肉疼的模樣,薑禱好些,但是女性天然的善良讓她不能對潛在的危險見死不救,縱然周天不知這位金甲神將的來歷,但終歸不會眼拙到看不出此法寶的品軼不凡。   周天叮囑著楊根生,不管今夜門外發生什麼,哪怕是聽到他們的聲音,也不能開門。世間邪魔手段眾多,鬼喊門這種神通實在是粗淺,等到天明雞鳴後,如果他們還不回來,照著紙張上的電話再次撥去,並向他們告知這一夜中發生的所有事,之後自然會有專門的人趕來處理後續。   還未至深夜,但是山裡已頗是深幽,三人一狗,或者說一麒麟,呈兩兩並行的姿勢走在進山的道路上。防止鬼遮眼和鬼打墻,每走一段,薑禱都要往道路或者兩旁的樹上留下符籙。手電筒閃爍之間,偶有幾個陰影在暗中劃過,帶起一片窸窣聲,不知是野生的山麅子還是一些不乾不凈的山魈。如果僅僅是一隻紅衣厲鬼,對於普通道人來說如此慎重倒還好說。但是隊伍裡,兩位自小有家傳的姑蘇薑氏後人,一個雖然實力大跌但卻是傳說中的聖獸,加上與周天雙生同命的天生,隻管打殺過去便好。   然而胡五妹一個農婦,憑什麼在這種後天形成的陰煞地,就能擺下一個布局跨越大半個世紀的養鬼陣法,周天隱約感覺到,周天似乎要和一些躲在史書角落的陰暗東西迎麵撞上,這將是大道之爭,沒人可以後退。   越往深處,道路愈是難行,好消息是此時不算深秋,這幾日也未逢大雨,除去攔路的草木總好過踏入一腳深一腳淺的泥濘中。周天仗著不知用何材料製成的、極其鋒利的割鹿走在隊伍前頭,一路劈砍,倒也未曾碰到什麼山野精怪。   眾人行於幽幽山野之中,皆是修行中人,陽氣旺盛如夜色孤燈、煌煌烈焰。如此走了許久,周天抬頭望天,孤月漸隱,群星不現,雖然他們未曾修占卜一道,但也不是傻子,麵色都不是很好,拿出手機,屏幕熒熒的閃光提醒著他們,已經是亥時後半。   道路逐漸到了盡頭,隻是一路行來,路上未見任何腳印,村道有些許荒蕪,然而又有一種恰到好處的人為修飾的痕跡,讓周天一時之間拿捏不住這方荒村到底經歷了什麼變故。村口兩株歪脖子老樹上,各自掛著兩盞嶄新的紙燈籠,一紅一白,麒麟定睛一掃,沉聲道:“紅白雙煞。”   一個“囍”字和一個“奠”在夜幕中針鋒相對,道路旁不知何時出現兩位少女,一人著白素,衣袍古樸,瞧著不像是近代的衣物,麵色悲痛,掩麵而泣;另一人則穿著淺色長裙,麵上盈盈笑意,兩坨腮紅尤為明顯,瞧見他們四人,忙揮著手招呼道:“客人客人,請問是來參加我家公子的婚禮是嗎?這裡是一些喜糖果物,同喜同樂,不管來否都拿上一些吧。”   少女說罷,捧起手中果盤,隻是動作頗有些僵硬。   著縞素的少女聽聞此言,抬眸看了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去,二人的動作雖然不一,但卻都帶著一種奇怪的僵直。   當然,在這等地方,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能碰上會說話的玩意,大抵上都不可能是活人。左眼微動,周天再度凝視兩位少女,麵色不變地抓過一把喜糖,謝道:“我們是路過的旅人,但是既然碰上喜事,沒道理不去慶賀一番,討個喜氣,隻是不知你家喜事在村中何處,我們好送上一份薄禮。”   與此同時地,周天也向縞素少女出言安慰:“人死如燈滅,節哀。小子來自南疆邊陲,遠遊至此,略通幾分家學,待會亦可到府上燃香三柱,替你家主人求一份黃泉路上的平安。”少女一愣,似乎沒想到周天居然會同時想拜訪兩家,愕然地點點頭。   依著二人指出來的方向,他們向村中走去。   薑祝繃著許久的麵色終於放下,出聲道:“背後有高人,這裡絕不隻是一座死過人的疫村,這兩女人的衣物,壓根不是一百年前穿的。”   麒麟吐著舌頭,搖頭擺尾:“你小子倒也聰明,對得上你老祖宗當年的名氣,也算是後繼有人了,想當年啊……”   周天忙製住這神獸大爺回念往昔,不過不得不說,這家夥越來越像一條狗了:“她倆的障眼法不算高明,我方才用陰眼掃過,是兩名紙人,這也是為什麼他們的腮紅那麼明顯,動作又頗為僵硬。“   “事已至此,我們不可能後退,我有某種預感,這兩場紅白喜事都會跟那個鬼胎的降生有關,而且這方荒村,十有八九已經被人經營百年,從各地拘押遊魂野鬼,打造出一方後天陰煞地和鬼蜮。”薑禱擰著眉頭,敲打著腦袋,少女眉眼中的愁意仿若要化虛為實,驟然炸開。   “我想到一些古老的邪修外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食羊鬼?”   麒麟聽言,狗臉上出現極為擬人化的反感:“那群家夥怎麼還沒死絕,這麼多年了人間正道是乾什麼吃的。”作為一頭與人類和國運休戚相關的聖獸,他骨子裡就對著最廣大的黎民百姓有一種與生俱來同情心。   周天稍微愣了片刻,腦海中搜索一番,才想到相關的信息。   從兩晉南北朝開始,也就是那位拓跋氏皇帝的時代,人間疾苦,易子而食的事時有發生。史書上短短一句六個字的“歲大饑,人相食”,背後便是成千上萬的人命,人類最後一絲羞恥心驅使著他們不直接將食人二字擺上臺麵,而是稱其為兩腳羊。   破敗城鎮,累累京觀,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骨瘦如柴的饑民在生死的邊界線上迷惘時,一縷肉香悄然氤氳在人群中,勾動著生物最本能的欲望,也狠狠將人和畜牲之所以不同的道德給碾碎。   死者怨氣凝聚不願往生,生者卻因罪孽死後墮入畜生道,在這種背景下,一群邪修行走在廣袤的大地上,搜羅殘魂,聚陰煉鬼,最終在某一處連接著餓鬼道和畜生道的地界,豢養出一尊誕生即鬼仙的鬼物。   鬼物生前見過人相食的殘酷景象,吃過別人的肉,最後卻也淪落為他人鍋中肉食。執念不散,難入輪回,煉鬼的修士們用上百個殘魂廝殺中誕生的鬼物,又輔以諸多秘法,飼之人肉,種種業力匯集,在修行界中掀起好一場腥風血雨。   不過當初雖然世俗混亂,人間動蕩,但終究距離上古不遠,諸多法脈與門派尚有地仙存在人間,又逢天竺佛門東渡,最終將那群鬼修和那位鬼仙剿滅在連通輪回的難以言說之地。   周天有些疑惑,世間道法三千,煉鬼禦魂一道也有諸多法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除了某些以生魂活人祭煉的術法,剩餘法門並無太大的正邪之分,猶如茅山陰師、陰山教又或者西南一些少數民族地區所習的古老巫術,都有煉鬼之法。特別邪惡的法脈,如今大抵都被中原正統趕到東南亞一帶,與當地的巫蠱術結合,專門供奉起某些邪神。此去東南亞諸國三千餘裡,線索不多,不知薑禱怎麼猜測背後的布局者意圖是飼養食羊鬼,畢竟這等法脈傳承要遠比正道艱難。   薑禱聽聞周天的疑惑,解釋道:“如果隻是你先前所述,對方僅僅用血親血肉飼喂一尊鬼胎,我斷然不會想到這一段秘史。可偏偏這幕後主使打造一方同時出現紅白雙煞的森羅鬼蜮,那他的目的絕對不隻是練出一具鬼胎。”   “畢竟,如今的人間,可沒有人相食的怨氣供他凝聚,但是如果打造出一方鬼蜮,驅使惡鬼們互相廝殺吞食,輔以活人血肉,填補先天不足……”   “更甚者,弒母證道。”薑禱幽幽的聲音灑落在這一方荒郊野嶺中,惹得餘下二人一狗皆是沉默。   這些旁門左道,或者說應該是邪門外道之人,當真皆是敢逆天下之大不韙者。特別是從村口兩個紙人少女的衣著打辦來看,這一脈鬼修們為了煉製出這尊鬼物,可能在幾百年前便已然謀劃,但是好消息是他們縱然準備再久,由於職業的特殊性,必然是人丁稀少,甚至於一脈單傳。人多勢眾,何況周天還有朱雀之火這種至陽之物,以及白骨大帝親手鍛造的割鹿刀,未必不能與幕後主使硬碰硬,以力破局。   月色漸明,子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