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立，大木立，獸欲來，獸欲來。 　　酉獻神，酉獻神，天風起，天風起。 　　鳥向空，鳥向空，水長流，水長流。 　　星垂遠，星垂遠，地象同，地象同。 　　流火至，流火至，生九子，生九子。 　　九子大，九子大，乃行遠，乃行遠。 　　來草木，來草木，大母怡，大母怡。 　　母不怡，母不怡，致八荒，致八荒……” 　　萬裡無雲，太陽當頭正盛。一個小小的男孩坐在漆黑的山洞口，搖頭晃腦地念誦著一首童謠。遠處輕輕潺潺的水聲仿佛也合著這童謠的韻律，抑揚頓挫隨風來止。 　　小男孩不知第幾次抬頭看了看，四下無人。於是他又低下頭，時而玩弄自己脖子上用不知名草藤掛著的一枚小小的貝殼，時而撥弄地上悠悠的綠草。遍地的綠草中夾雜著幾塊麵積很小的棕黃色土地，那是小男孩閑來無事時拔去青草的地方。昨夜的露水滴落在那區域，土地由黃轉褐，不知過了多久又漸漸復黃。 　　小男孩輕輕搖著，盼著，念誦著。 　　“小貪！小貪！……”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男孩抬起頭來看過去，遠方的密林中走出了一個同樣稚嫩的孩童。被叫做小貪的男孩沒有回答，又低下頭撥弄起地上的青草，仿佛是不盡興，他又將草葉繞手指一圈用力從泥土中奪了一把綠草出來。轉眼間，稚嫩的孩童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從密林走來的小孩子看起來年紀和小貪差不多，也是六七歲的樣子。他滿臉泥垢，已經有臉一半長的頭發很隨意的飄在腦後，滿臉未脫的稚氣。他上身裸露，跨上的位置掛著火草葉和粗麻纖維混合的草衣，一雙小腳赤裸著，沾滿風乾又被扒掉的黃泥痕跡。 　　“小貪，族裡要大食了，快跟我走！”對麵的孩子撲哧撲哧地一陣大喘氣，隨後又奶聲奶氣地說道。 　　“什麼大食？你都不和我玩了。”地上的小貪抬起頭，賭氣地看了麵前孩子一眼。 　　“我被我大母喚去了，又讓我來找你一起去。”站著的男孩依舊撲哧撲哧地喘著，此刻隻想著快點把小貪拉去。 　　“那你是不是還是我最好的玩友？”地上的小貪故意別過臉去不看麵前地朋友。 　　“是是是！我們快走吧，我大母該急了！”他直接伸手去抓坐在地上的小貪，卻不料小貪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你對著天神說‘小巨是小貪最好的玩友’我就跟你去。”小貪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卻還努力假裝著義正言辭地語氣。 　　小巨也不慣著他，一把又抓向小貪，未等小貪躲開，一把將小貪地胳膊撈了起來，隨後拽著他就要走。 　　似乎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景，小貪也沒有再鬧，而是任憑小巨抓著自己的胳膊，很自然地跟他走去。 　　“我大母說今天能看到你大母。”小巨一邊在前麵拽著小貪走著，說完又回過頭偷偷看了他一眼，繼續拖著他向前走。 　　走著走著，小巨忽然覺得手上一沉，回頭一看，小貪在原地抹起了眼淚。 　　“大母不要我了，她不想見我……”剛開始聽到小巨說能見到大母，小貪的第一反應是興奮，可是隨後便又想起了那天分別時的場景。 　　大母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小貪，為了你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不能生活在一起了，你要去到山洞裡跟大家一起生活，沒有重要的事不要來找我，好嗎？” 　　起初小貪並不能理解他大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直到有人來帶著黎貪往外走。大母在木質的四墻眾麵無表情地看著小貪被人帶走，最後乾脆閉上了眼睛，不置一言。 　　小貪一直在苦苦央求，跟扛著他往外走的人說他要找大母，可是那個人隻是機械的扛著小貪向著遠方走著。他跟那個男人說他大母是族正，如果不把他放了就讓大母把他獻給神明，那個人依舊不為所動。他想起大母說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能找她，於是他又跟扛著他的大個子男人說他離開大母就不能吃飯會餓死，可是那個人仿佛聽不到又或是聽不懂一樣隻管帶著他向外走。 　　於是小貪開始哭，開始大喊。從前隻要他開始哭喊大母就會過來哄他，大母會輕輕撫摸著他的頭，跟他說“小貪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再哭了”，有時候也會嚇唬他說“再哭神明就要來把你帶走了”，他就趕緊止住哭聲，很配合地縮到大母懷裡。大母會不斷地輕拍他的背，於是慢慢地慢慢地他就在大母懷裡沉沉睡去。 　　可是這次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幻想的大母從遠方來安撫他的場景終究沒有實現。開始他隻是習慣性的想要以哭泣換得安慰，可是後來漸漸地便控製不住了，眼淚開始模糊天地之間的一切，他隻覺得自己的肚子被一下一下地輕輕撞擊，就如同大母曾經輕輕拍打他的背一樣。他又開始昏昏沉沉地，隨時要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天翻地覆，他就站在了一個山洞的洞口。 　　在洞口，還有數不清的跟他一樣正在哭喊的孩子。而在這中間，還有他自小最好的玩伴小巨。隻是小巨常常會回去找他的大母浮玉，而小貪卻不敢回去找他的大母了。自小他就知道他的大母是族正，雖然他不太懂族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那是很厲害的東西，因此大母在跟人說話時都會特別注意，有時她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現在大母要他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不要回去找她，剛開始他想了無數個借口想要回去，可是最終都敗給了畏懼。 　　於是就這麼想著，念著，適應著，日子不知不覺也就過去許多了…… 　　小巨依舊拖著他向前走，他們正在經過山洞洞口對麵的一片茂密的樹林，一棵棵粗枝大葉的山毛櫸鋪滿了山洞口對麵的空地，陽光隻能通過某些葉間孔隙透進來，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另外這片樹林裡總有一股騷臭味，又被樹木包裹的嚴實透不出去。因此每次當兩個人走過這片樹林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快步穿過，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樹又為什麼會如此騷臭給人陰森的感覺。他們隻是覺得身後的樹上有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 　　此時小貪早已收起了他的眼淚，兩個人都不發出一絲的聲音，躡手躡腳地向著前方走去。 　　走著走著，旁邊的灌木叢林中忽然擺動起來，傳出“簌簌”的聲音。 　　兩個人頓時嚇得不敢動彈，死死地盯著那片灌木。 　　小巨側過頭看看小貪，不出所料他地眼淚又開始在眼中匯聚，於是他隻好輕輕地把身子靠過去，粗暴地用手抹掉了他的眼淚，隨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這是他們之間的信號，每次小貪因為各種原因停下，小巨就會一把拽住他的手，拉著他向前走，兩個人已經養成了習慣。 　　“跑！”小巨突然大喊一聲，然後迅速拉著小貪向前跑去。 　　小貪雖然心裡害怕，但是還是跟著小巨迅速向前跑去，甚至都來不及回頭看一眼。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前麵的全力奔跑，後麵的也抹著眼淚狂奔，幽暗的森林因為這兩個人地攪動頓時多了三分生機。 　　隻是他們身後，灌木叢還在簌簌地響著…… 　　“小巨慢點”，小貪在後麵快要跟不上前麵飛奔的小巨了，也實在是跑不動了。他回頭看一眼發現目光所及不再有響動了，索性便慢了下來，邊換氣邊對著小巨喊道，“等等我。” 　　前麵的小巨放緩了一點速度，回過頭看去，發現確實沒有能動的東西了，便也停了下來。 　　小貪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又屁顛屁顛跑到小巨的身邊，喘著氣問道：“你說的大食什麼時候到啊？” 　　就在這時，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om 不等小巨回答，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眾人散亂的交談聲。 　　小巨看向小貪，隨即一笑：“到了！” 　　兩個人從樹林中穿出來，小貪迅速開始觀察這裡的地形，隻見數不清的大人已經在一大片平地上站好了位置，他們圍成了幾個圓形。 　　小孩子們則都在靠近樹林的一側站好了。 　　平地的另一側是一個很大的懸崖，仔細聽甚至還能聽到下麵呼嘯狂暴的水聲。而在懸崖那側，赫然站著他的大母，一個戴著奇怪麵具遮住臉部的男人。在他們的旁邊還有兩個未戴麵具的女人，她們正扛著一個女人站在懸崖邊。 　　隻見大母頭微微一斜，目光向著黎貪這邊打了過來，隨即又收了回去。即使大母帶著奇怪的麵具，即使她穿著奇怪的衣服，可是小貪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打扮不凡的是他的大母。 　　隻是另一個男人他卻認不出來。 　　那個男人的目光也移了過來，他看到了小貪和小巨，於是轉過頭去與大母交換了個眼神。 　　隨後隻見他把手中帶著獸頭骨的木棍往地上杵了三下，便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大祀開始！” 　　圍成圓圈的人們動了，他們齊聲高喊：“大祀開始！”，隨後高高舉起了他們的手臂。 　　那駭人的氣勢嚇了小貪一跳，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震驚之際，小貪還沒緩過來，“噗通”一聲，懸崖邊的那兩個女人將她們手中的女人丟盡了下麵的深淵裡。 　　或者說，她們將那個女人，獻給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