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們知道你在裡麵。我們九個人現在已經把洞口圍住了，你現在出來，我們可以不把你獻給我們的神明。”黎廣站在洞口，向著裡麵喊著。 　　黎貪和黎經一臉緊張地站在他的後麵，時刻不停地向洞中看著。黎巨稍微退後了一部，前前後後仔細數著他們的人數，一邊數一遍還露出疑惑的神情。 　　黎登則在眾人最後方，手中拿著一塊很大的石頭，隨時準備著扔到洞中，或是扔下石頭逃跑。 　　“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們呢，隻是一群小孩子，我們沒什麼壞心思，也不會像帶我們來的大人一樣喜歡把外人分而食之。所以呢，在我們沒有感到憤怒之前，你出來，我們有什麼都可以說。” 　　“現在我數九個數，如果還看不到你出來，我們便去找我們族中大人來這裡咯。”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你們看好這裡，別讓他跑了，我回去找族中巡者來。”黎廣說的很大聲，並讓後麵的人用腳在地上以此跺跺，模仿要遠走的腳步聲。 　　“啪嗒。”突然，一塊小石頭從山洞中滾到了洞口。 　　眾人立刻警覺，壓低重心嚴陣以待，黎登已經將石頭高高舉起。 　　從山洞中，傳來了一個溫厚的聲音：“你們是九黎人？” 　　黎廣趕緊回道：“你管我們，你是什麼人？”見裡麵真的有人回應了，他此刻也不免激動起來。 　　那個蒼老溫厚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有九黎和有熊才會巡者巡者的叫，這裡離九黎最近，隻有離得近才會有大人帶你們來，你們是九黎的孩子。” 　　黎廣的眼睛轉了一圈，對他的自問自答不置可否。“你是什麼人？”他又問了一遍，語氣與剛才一般無二。 　　“我是一個老人，招惹我對你們並沒有好處，你們走吧。” 　　黎廣還沒有想好接下來怎麼問，黎貪見他一時之間沒有開口，便自作主張問道：“你來我們九黎做什麼？” 　　聽到黎貪的話，山洞裡麵的聲音變了個腔調： 　　“你們九黎？哈哈哈哈……” 　　“在你們還沒有來這裡時，我便已經住在這黎地的山中了，算起來，我還是你們的長輩呢。” 　　黎廣聽到他的話，頓時來了想法。“既然你不是九黎人，那你一定是有熊人。” 　　洞外的幾人聽到黎廣的話，瞬間豎起了耳朵。他們從小被教育防石防獸防外族，但一直到現在位置也沒真正了解過外族，甚至連有幾個，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隻有黎貪曾經跟著大母時隱隱約約聽過一些，但是每當事涉外族時大母都會刻意回避，所以他也不太清楚。 　　山洞裡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小子，你很聰明。但是不要想著讓我說出自己的族裔，我不會說的。” 　　黎廣見他沒上套，也沒有對此失望，他本來也不指望著裡麵的人會傻傻的說出來。他看著黎貪關切的目光，便接著他的問題問下去了：“既然你不是九黎人，為何要在這裡？關於九黎，你又了解多少？” 　　裡麵的聲音變得放鬆了一些，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緊繃著，“我無意於危害九黎，呆在這裡隻是有事要做。如果你們能在附近找到一個東夷人給我送來，我立刻就走。” 　　聽到“東夷”二字，黎廣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兇光，他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也變得冷峻起來。“你既然要找一個東夷人，還說不是要危害九黎。”眾人被黎廣臨時的變化嚇了一跳，他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自然就對這個“東夷”二字充滿了好奇。 　　隻有黎貪猛然想起，大母曾經在跟人交談時時常提起這兩個字，隻不過具體說的什麼他就不知道了，因為涉及族中重要問題時他總是會被大母“請”出木舍。 　　裡麵的人又笑了笑道，“小夥子別緊張，我不是東夷的人，也不會做什麼傷害九黎的事情，我隻是受人所托，在這裡等一個東夷人而已。” 　　黎廣聽了他的語氣，覺得他不像是說謊，便接著試探道：“受人所托？受誰所托，要做什麼事？這天地間有什麼正事要等一個東夷人去做？” 　　突然，山洞中有什麼東西動了動，傳來一陣響動的聲音。緊接著，那響動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已經接近了山洞口的位置。眾人此刻已經能夠看清山洞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他們反而變得更加緊張，這個距離他想要暴起傷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沒想到，那個人短暫停頓了一下，竟然再度向這邊走過來。 　　很快，他就走到了洞口內的陽光之中，眾人也隨之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的臉上有很多的“坑洞”，一隻眼睛正常，而另一隻眼睛卻渙散無光，似乎是看不見了。他的頭發灰白，披散在身後，大概到了腰腹的位置。他的草衣也與九黎眾人的衣服不大一樣，雖然都是穿在身上的，但是明顯能夠看出不是九黎的樣子。他露出的四肢和手腳上也是坑坑窪窪的樣子，四散分布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坑洞。黎貪還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拇指整根都不存在了，碩大的手掌上隻連著四根手指。 　　他的樣子與平時見到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他的皮膚像是被小孩子任意玩弄過一樣，找不到幾處常人該有的地方。 　　走到眾人麵前，他直視著最前方的黎廣，毫不掩飾地笑了出來。 　　因為他那張詭異地臉，他笑得很醜，但是聽他地聲音確實那樣豪氣。 　　“小子，我現在走出來了，讓你們看到我的樣子，你們就可以放心了吧。我已經老了，就算像做什麼也動不動了，來這裡隻是為了報恩而已。” 　　“我從你的話中聽出來了，你們其實並不想怎麼樣我，你們隻是好奇而已。現在我出來了，給你們看到我的樣子，你們便不好奇了吧。既然你們不好奇了，也能夠看到我危害不了九黎，便走吧，別在這裡那我解悶了。” 　　他的一番話說的極其誠懇，仿佛是與朋友交心時的閑談，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黎廣依舊保持著冷峻的神情，並沒有被他的話打動，他繼續問道：“你說的要在這裡找東夷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不全了解我們不會走的。”他的話並不像是在跟他談條件，而像是命令一般。 　　那老人淡然一笑，麵對黎廣的追問，他最終還是妥協了。“看來你也是個經歷過的孩子啊！” 　　他先是感嘆了一句，隨即在地上坐了下來，他瘦削的雙腿仿佛不足以支撐他的重量似的。 　　“其實我等的也不是什麼東夷人，我曾蒙一個人搭救性命，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我答應他來到這裡住下，等一個帶著海貝的人來到這裡。你既然知道東夷，那你大概也知道，隻有東夷人中才會有人帶海貝，所以我說我在這裡等一個東夷人。” 　　黎廣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愕，他怔了一下，頭微微向右轉動，卻又馬上收了回去，隨即身體向右挪動了一步，擋住了身後的黎貪。 　　黎廣繼續問道：“你跟東夷是什麼關係？你怎麼知道東夷人會帶海貝？” 　　老人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笑笑，“我？我算是東夷的故人吧。”他的語氣盡顯落寞。 　　“那你找一個帶海貝的人是要做什麼？”黎廣繼續追問。 　　老人仿佛陷入回憶，慢慢說道：“救我的那個人曾經說過，他有一個故人在此附近，他讓我過來住下。如果我能夠見到他的故人便給他帶一些話，見不到便就算了。” 　　黎廣眼中湧上疑惑，“故人？救你的人有多大？” 　　老人看著麵前的孩子，帶著回憶說道：“如果他還在的話，他大概與你的大父差不多大。” 　　這次輪到黎廣身後的眾人傻眼了：“大父？那是什麼東西？” 　　黎廣接著他的話說道：“那他的故人……” 　　老人自然而然地接上：“想必是與他年紀差不多吧，否則何以叫做故人？” 　　黎廣不知為何特別固執於這個問題，繼續追問道：“他的故人除了帶著海貝，還有什麼特征？” 　　老人抬起頭來仔細想想，最終也沒想出個什麼結果，隻好無奈的聳聳肩。 　　“他讓你來此那時，你可知有無哪個族裔在此居住？” 　　“不曾有過。”老人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上來，“那時黎地還是一片無人之地，被大湖所掩蓋，哪能有什麼族裔生存。我也是順著他教我的路才來到這山上的，否則我可找不到來這裡的路。” 　　“那就怪了，他讓你來一片無人生存之地找他的故人，這是否不太合道？” 　　老人看來也是在這裡一個人待久了，也不免順著黎廣的嘴抱怨一句：“是啊，我曾在此地冥思數日，也想不通究竟是為何。此地明明無人居住，卻要讓我來這裡找人。而他若是想要戲耍於我，又為何要費大力氣救我，再告訴我來此之路呢？” 　　黎廣的嘴角微微上翹，一個狡黠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除非……” 　　老人立刻抬起頭，期待地看向他，“除非什麼？” 　　“除非他的故人並不是居住在此，而是他知道他的故人未來一定會來到此處。”說著，他轉過身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黎貪。 　　黎貪並不太理解他的意思，看著黎廣的眼光，他莫名地有些心慌。 　　而黎廣則是報以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向左跨了一步，一隻手指向黎貪的脖子，充滿自信的問道：“你仔細看看，你說的海貝，可是這個東西？” 　　眾人震驚，聽黎廣的語氣，黎貪就是這個醜八怪老人要等的人？救了他命的人的故人？ 　　黎貪剛從剛才黎廣那自信而妖異的眼光中走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聽到黎廣的話，下意識低頭看去。 　　他早就忘了他身上還有這麼個東西，那天昆吾撿起還給他之後他便重新戴在了身上，因為那是大母送他的東西，是為數不多能夠證明大母對他的感情確有其實的東西。 　　“原來這東西叫做‘海貝’啊。”他不顧場合地偷偷想著。 　　而現在，麵前頭發灰白的老人看著那個叫做“海貝”的東西，那個他認為是標誌著大母對他感情的東西，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 　　黎貪有那麼一瞬間的懷疑，這東西究竟是怎麼來的，會不會是大母碰巧撿到的？用沒有可能是別人送給大母的？甚至是神明降下的獎勵？ 　　他頭一次覺得他這麼需要神明！ 　　可是他畢竟是跟了大母近十年的人啊，有些東西即使不說他也是能夠模模糊糊地感受到的。說來也可笑，那模糊而敏銳的感覺還是大母為他培養出來的。 　　一些場景突然沒由來地闖進他的腦海，浮玉大母於黎巨牽手同歸的畫麵，浮玉大母溫柔訓斥黎巨的畫麵，黎巨每天放肆偷吃浮玉摘得果子的畫麵，晚會時孩子們各自去找自己大母的畫麵，以及大母坐在人群中用目光將他“勸退”的畫麵…… 　　曾經大母與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都在霎那間湧過他的腦海，逐漸變得夢幻模糊，仿佛不再是真的，仿佛變得不可觸碰。 　　這該死的天地！ 　　這東西究竟是大母為了讓他開心送給他的？ 　　還是大母有意讓他成為那個他等待的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