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廣帶著幾個人圍成一個弧形等在山洞外,此時黎思早已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黎貪和那個老人在他們不遠處的山洞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老人在回憶曾經救他的人,以及他在這裡度過的那些孤寂歲月。 黎貪控製不住地一遍遍回想大母與自己相處時的那些細節,渺遠而又虛幻。 最終,還是老人先開口了:“小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海貝是怎麼來的?” 黎貪帶有敵意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老人與他對視良久,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不願說就算了。” 悠悠地踱兩步,他的語氣變得平靜起來:“小子,我問你,你可知天下諸族?” 黎貪聽到這個話題,開始泛起點點好奇心。他從小就知道這時間不止有九黎,但是對更多的卻一無所知,這對一個“問題男孩”來說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他的目光由冷厲變為疑惑,開始一點點接受麵前這個老人。 老人見他的姿態變化,微微一笑,繼續悠悠說道:“這天下啊,共三大族。” 黎貪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他接著講。 老人則是笑了起來:“你如果想要知,就該問我有哪三大族。你問,我答,你想不到的,便不用知道了。” 黎貪無語,他隻當老人是個有點童真的人,便順著他的話問道:“那天下共分哪三大族呢?” “東夷!” “有熊!” “神農!” 老人語氣極重,聽起來擲地有聲。 黎貪麵帶疑惑追問:“沒有九黎?” 老人笑了,笑得很放肆,“九黎?你們九黎,所有的年輕男孩,也就是外麵那些人吧?也就不過四五九之數而已。你可知三大族有多少孩童?僅男孩,便有至少三四又九之數!” 黎貪疑惑,“又九?那是什麼?” 老人見他連數術都不知道,悄然閃過一絲震驚,不過很快他又恢復正常,解釋道:“所謂九為數之極,凡天地間之數,逢九便至其極。那你想過如果比九多又該怎麼說嗎?” 黎貪仔細回想一下,似乎確實沒有了解過有關數字方麵的事情,隻是曾經聽黎經提過幾嘴。 見他陷入思索,老人接著說道:“當一個數比九多一時,便稱其為一九又一。比九多五便是一九又五。” 見黎貪聽的認真,他壞笑一下,提問到:“那比一九又八還要多一該是多少呢?” 黎貪脫口而出:“是一九又九!” 老人笑了,輕輕敲了敲他的頭,“是二九!” 黎貪聽到老人的回答,想了幾秒,隨後自己也笑了。 老人接著說道:“像這樣,當數達到九九之數時,我們便稱其為又九。九,又九,重九,大九……” 黎貪已經漸漸被吸引了興趣,天真的問道:“再大呢?” 老人看他一眼,“再大?再大便沒有了,等你們去大它吧。” 接著,他把話題拉回正途:“現在你可知大族與你九黎之差距?” 黎貪想了想,問道:“那大族之外就隻有九黎嗎?” 老人一笑,“當然不是!大族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各小族不知有多少,甚至就連大族,我們都不知是否隻有三個。” 黎貪一聽有些懵了,“既然能夠知這三大族,為何又說不知是否隻有三個呢?” “因為這天地之間啊,太大!” 黎貪沒有說話,想聽他接著往下說。 沒想到他突然語氣一變,訓斥道:“想知道什麼就自己問!” 黎貪一怔,悻悻問道:“我不知,請你教我是為何。” 老人這才恢復笑臉,接著說道:“這天地之間,山川湖海,草木火風,有人,有獸。”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接著說道:“可是你又怎麼知道這天地之間隻有山海人獸呢?” “從我們以一族為裔居住開始,從來沒有人見過這天地之間全數的山海,或許,在遙遠的未知之地,又有我們不知不解之物存在呢?” “再有,這天地,也非一成不變的。你可知天象世道之說?” 黎貪聽到這裡,猛然想起曾經黎經跟自己說過的話,便弱弱地問道:“象天地而極易,道世物以化圓?” 老人一聽,露出贊許的目光,“想不到你連數術都不知,竟然知象道之說。” “你既知其說,想必也知其源。我們習解天地世物,便是為了參透其變化,以延續傳承。自眾說之始伏羲時,我們的先人便開始觀天星之變,亦觀地象之變。天星有變,這地象又何嘗不是呢?我曾經初來黎地之時,這裡便就是一片大澤。而如今呢?已是你們九黎之住地了。” 黎貪聽的一愣一愣的,知識流過腦子而留存不住,隻覺得他說的東西十分偉大。“那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已經參透了嗎?” 老人一聽,又是大笑起來,“參透?我們連洞口都還沒有找到呢?天河流轉,地勢起伏,又豈是人力可以輕易知曉的?唯有我們的先祖伏羲,初悟其道,作八卦以傳世,借與後人演化宇宙。” “宇宙?” “古往今來,縱橫八荒,是為宇宙。” 黎貪越聽越迷茫,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既然伏羲先祖參透留下八瓜,為何我們現在又找不到洞口了呢?” 老人對這個孩子越來越感興趣,繼續輸出道:“是八卦!你告訴我,人與人可一樣?” 黎貪沒有思索,“當然是不一樣。” “那既然不一樣,先祖能借天機,與後人又有什麼關係?” “那既然我們參不透,習解又有什麼意義?” “人總是會死的,現在又為何要活著呢?” 黎貪被這個問題問懵了,他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 見他不解,老人又解釋道:“我們既然知天象地道行有其常,那為何不去習解呢?我們活著,不就是為了把更多的東西傳給後人嗎?” “可是……”黎貪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說可是什麼,他隻是想要反駁而已。 老人打斷他,接著說道:“天地廣大,山海繁雜,我們總是要有人去了解更多的,否則隻是傳承一成不變的死物,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倘有一天我們參透了,便沒有傳承下去的意義了嗎?” 老人又是淡然一笑,“不會有那一天的。” “為什麼?”黎貪已經有點麵紅耳赤了,他把自己帶入了一個爭辯的角色。他們此刻就像溫和的老師與叛逆的學生。 “我們隻是在尋找,卻不知道我們要尋找的是什麼,又怎麼能夠找到呢?” “……”黎貪徹底暈了,搞不懂這個微笑的老頭究竟在說什麼。 “就像我隻知我要在這裡等一個海貝,可是我不知道這個海貝會怎麼來,究竟是一個年老的老人,還是一個年幼的小孩。我隻能等,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黎貪接著問道:“可是現在你已經等到了一個海貝,便不是成功了嗎?” “可是你怎知我要等的海貝就是你呢?這天地間那麼多巧合,總在影響我們探究天地之規常,究竟哪個又是對的呢?” 黎貪想了一小會兒,順著說下去:“那如此說,你不是永遠也不可能成功了嗎?” 老人繼續笑道:“嗯,對。但是我已經成功了呀。” “啊?”黎貪又懵了,這個老頭到底在說什麼,他不會是在吹牛吧? 老人解釋道:“不管我要等的究竟是誰,現在我等到了,無論是不是你,但是我覺得我等到了,那我就成功了,就可以瞑目了。” 黎貪等了一會,見他沒繼續說,又說道:“我不知,請解。” 老人滿意地一笑,接著說道:“你想做一件事,便在心中有自己的目標,無論這件事怎樣,隻要你心中的目標達到了,不就是成功了嗎?” 黎貪還是沒有聽懂,“我還是不懂。” 老人又換了個說法,“你餓了,想吃一個漿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最後你機緣巧合地吃了滿酉地菰米,那你成功了嗎?” 黎貪想了想,說:“我沒有吃到我想吃的,我沒成功。”越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小。 老人一挑眉,微微一笑道:“你沒有吃到漿果,可你還餓嗎?” 黎貪聽了他的話,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可是我沒吃到想吃的。” 老人悠悠答道:“對咯,這便是生活。倘若有一天,這天地間不再有漿果,你會餓死嗎?你不會,你一定會吃別的。” “就像我們說的,人不一樣。我覺得你成功了,你覺得沒有。我們隻知你沒有餓死,可是卻不知你是否成功,你是否完成自己的目標,隻有你知道,而別人隻能看到你吃菰米沒有餓死,僅此而已。” “那這與我們剛剛說的有什麼關係呢?”黎貪自己把話題引了回去。 “這天地世物究竟有人參透了嗎?你不知,我也不知,也沒人知。那我們能知什麼呢?想參,覺得自己沒參,便找路去參。不想參,覺得自己參透了,便不參。” 黎貪無語,“那我們說如此之多,與不說有何區別呢?” 老人又笑,“那可不一樣。你在這條路上什麼都不想隻管向前走,與你跳出這條路看著自己向前走,當然不同。你要知道,向前走的路上有山川湖海,有天時地勢,有飛禽走獸,有人心神性,借助這些,你才能走的更遠。” 兩人都把剛才的話在心中砸嗎了一陣,老人忽然笑道:“說遠了,說遠了。” 此時黎貪早已忘記他們開始是要說大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