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貪，我記得這裡我們好像來過。” 　　黎巨腰間掛著一個用草葉編製的袋子，裡麵是零零碎碎的菰米和漿果之類的食物。他一邊不停從裡麵掏出食物塞進自己嘴裡，另一邊搖頭晃腦地觀察著附近的環境。 　　“北號就在這附近，你們當然來過。我還記得某人當時被我抓住腿趴在地上的樣子，哎呦，那個可憐呦！”黎經趁黎巨不注意伸手從他的袋子裡掏了一把菰米，將其一粒一粒地送進自己嘴中，順便還用挪揄的目光看向黎貪。 　　黎貪猛然想起自己曾經在山洞中因為不小心踢到了黎經而被她戲弄了一番的往事，一張臉迅速黑了下來。“你還好意思說，那次我都脫臼了，你們不知有多疼。”他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 　　“哼哼，還不是你自己沒出息，被我嚇住了。”黎經擺出一個很欠揍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她有一絲歉意。 　　她那副賤賤的樣子讓黎貪眉頭一皺，他隨即把頭別了過去。“咳咳，小巨你還有果子嗎，給我來一個。” 　　“還有，你不是不吃嗎？哎，我果子呢？”黎巨把頭放到袋子口，仔細在裡邊搜索起來。“奇怪，我明明記得應該還有一個的，不知到哪裡去了。” 　　“噢，應該不會是被別人偷偷拿走了吧……”黎貪回過頭去，若無其事地快步走開了。 　　黎巨四下看看，猛地發現黎經呆呆地立在了原地。她的兩隻手都放在另一邊，不知拿著些什麼。走近一看，她的袋子比剛出發的時候更滿了，與黎巨明顯癟下去的袋子有著鮮明的對比。 　　黎經見被他發現了，眼睛很靈性地轉了一圈，隨即趁著黎巨還沒反應過來笑著跑開了，“不是我，真不是我！昆吾，肯定是他趁你不注意偷吃了，一定是他！” 　　黎巨自然是立刻追了上去，“你自己明明也有，你還我！” 　　“我就吃你一個怎麼了，你別太小氣。別追了，再追我生氣了！” 　　“這是我最後一個了，你還有那麼多，你還我！” 　　“……” 　　昆吾走在隊伍的最後方，看著幾個人嬉笑打鬧，他的臉上也不禁泛起笑容。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迅速跟了上去。 　　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九黎西南方。從大祀之地向西走，經過很長的一個緩坡，隨後向北一拐，就走到了大原南方的那片森林，從那裡再一直向西南方走就走到了這裡。 　　如果把九黎畫在一幅地圖上，那它的整體地勢是東南高西北低的。這幅圖的東南角就是他們出發的大祀之地，向西走去一直是下坡，直到西南角，也就是北號所在的那片森林。從這裡再往西就是南北延伸的鐘山山脈，而往南去的話在經過一片很大的沼澤之後就進入到了南方諸族居住的群山之中。值得一提的是，大祀之地懸崖下的那條河流就是從這片沼澤中流出來的，並最終從南側流過九黎，成為了九黎的南側邊界。 　　這幅地圖的西側邊緣就是整片鐘山山脈，它從南向北直插到北方大原之上。而從鐘山山脈北端再往北就不屬於九黎的範圍了，很少有人知道更北方有些什麼，隻知道有熊是在那邊的。所以大原就算是九黎最北方，嚴格一點兒的話應該說是鐘山山脈北端這個範圍以南的大原。而沿著鐘山山脈北端向東去，就會去到湮澤所在那座山北方的群山之中，也就是大青石周圍的群山。而那條群山之中的河流就算作是九黎的東麵邊界。 　　所以如果從上帝視角來看，九黎應該是三麵環山，一麵向原的地形。因為內部山頭很多，所以九黎人並沒有為它們起名字，就連鐘山山脈的叫法都是從神農帶過來的。其實大多數九黎人平時活動的範圍僅僅就在九黎南部的森林之中，因為北方就是有熊，且山林少平原多，資源遠不如南方豐富。 　　昆吾還特地問過當時，為什麼九黎整體上明明是東邊比西邊高，而河流卻還向東方流。當時給他的回答是，從更長的範圍來看這片區域整體是西方高於東方，隻是因為九黎多山才導致了局部地勢的不同。當然這也是他們從神農出來之後遷到這裡來的原因之一，東麵的高山有效阻擋了他們東邊的鄰居，那些臭名昭著的東夷人。 　　走到這裡，一行人算是走到了西方最遠處，這之後就該轉頭向北了。 　　沿著鐘山山脈，他們也順便回憶著到山洞居住以來昆吾帶他們走過的那些地方。最先看到的是九黎的“石舍”。說是石舍，其實就是山腳下一塊專門用以磨石的曠地。很多人每天就在這裡勞作，他們不斷重復著山上取石，推下來摔碎，然後手工打磨的過程。 　　昆吾第一次想帶他們來這裡時沒有來成，後來又找時間帶他們過來看了。但他們也隻是看了個新鮮，很快就把這裡忘了。 　　這裡帶頭的人叫做陽石，黎貪並不認識他，隻知道他是當時手下的人，地位比昆吾要稍低些。來到附近之後昆吾並沒有去找他寒暄，而是直接帶著他們幾個離開了，繼續向北走去。 　　然後就到了他們最熟悉的酉舍。這裡的主人是長留，是黎貪和黎巨大母的好姐妹，也是黎貪跟黎巨從小就認識的一位大母。她並沒有孩子，脾氣十分暴躁，但是對黎貪和黎巨卻一直很好。 　　平時有很多女孩會到酉舍來，然而今天是巡邊的日子，自然見不到她們。她們是來這裡學習製酉的技術，如果被長留看中了還可以留下來一直在這裡做活兒。這差不多可以算是九黎最輕鬆的任務了，既沒有危險，也不費很多力氣。但是長留不喜歡男孩們來這裡，她會將他們直接趕出去，當然黎貪和黎巨除外。 　　走到這裡黎巨的食物也差不多吃完了，於是他特意進去向長留討了滿滿兩袋子的食物。原本是一袋來著，但是經過黎經一番“勸導”，他“勉為其難“地把她的也裝滿了。眾人一直在外麵等到長留把他送出來，又看著長留與黎貪寒暄了一番。原本以為這就結束了，沒想到最後她又與昆吾互相嗆了幾句。 　　待裡麵的人燒好一批酉將她喊回去後，他們才終於再次踏上行程。 　　僅在這一個地方，他們就浪費了一中午的時間。這就是昆吾不願意見熟人的原因，又沒有什麼要說的事，見了浪費口舌就罷了，主要是忒費時間！ 　　又是半下午，他們終於走到了最北邊。 　　這一段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返程者，因為大家基本上都不會向東到群山中去，所以族裡通常是默認走到最北邊就算完成任務了，事實上這也就基本上能夠看到九黎所有的生活場景了。而黎貪和黎巨黎經也計劃在這裡分開，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到這裡就行了，接下來你們要去哪裡？”昆吾見三人準備分開了，自然要各自詢問一番。 　　“我要去找我大母，在那邊。”黎巨第一個回答，他指指東南的方向，那是浮玉待的地方。 　　“我也要回去看看我的大母，今晚上給你們帶我大母做的肉。”黎經指指南方，第無數次向二人提起她大母做的肉。她不停地跟他們說那肉是多麼多麼好吃，以致於在某一段時間裡黎巨晚上做夢的內容都是黎經的大母卸了他的一條胳膊做給他們吃。 　　“我也要，給我也帶些！”昆吾露出期待地目光。 　　“你？”黎經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今天的訓練完成了嗎，就知道吃！”這其實是昆吾常用來訓斥黎巨和黎經的話語。 　　昆吾一瞪眼，隨即伸出手在空中攥了攥拳，眼中蘊含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那啥，怎麼會沒有你的呢？哈哈……”黎經迅速堆起了笑臉，主動貼上去把昆吾的拳頭掰了回去。 　　“你呢？”昆吾忽然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黎貪。 　　“我？我打算去找湮澤拿回舍棄石板，找書苑 ｗww.zhaoshuｙuan.com 你要一起嗎？”黎貪皺著眉頭，他也不知道昆吾會不會跟去。他的打算是，如果昆吾要跟他一起去的話，那就想辦法讓他在山下麵等著。這樣有危險能夠第一時間告訴他，同時也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他與湮澤相遇。 　　“一定不能讓昆吾遇見湮澤，否則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亂子。”他在心中暗自打算。 　　“那走唄。”昆吾的語氣十分輕巧，向著東方昂了昂下巴。 　　“那走唄。”黎貪盡量不顯凝重地重復了一遍。 　　“那我們還是，晚上山洞門口見！”終於完成了巡邊，一股喜悅沖刷著黎巨，讓他喜笑顏開。他已經難以抑製住對“長大”的向往，那是他盼望了一整個童年的東西。他長大了，很多事終於能夠幫大母去做了，也能夠保護黎貪和黎經等人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再遇見外族人時他不能待在後方，而要沖上去與對方你死我活了。 　　“好”，黎貪象征性地應了一聲，他自然不知道黎巨在想什麼，他此刻正為了昆吾和湮澤的問題發愁。 　　黎巨把頭轉向黎經，等待著她的回應。 　　“看什麼看，走了！”黎經轉頭向南走去。 　　“看撒末看，肘裂~”黎巨兩手一攤，搖頭晃腦地學著她的語氣陰陽怪氣起來。 　　“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她忽然折回來，揚起拳頭就要捶黎巨。 　　“啊！殺人啦！” 　　太陽懶散，陽光也昏沉。明黃如金橫流千裡的廣闊原野上，兩道青春明媚的身影嬉鬧著，逐漸於南方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