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白華的人？” 　　黎貪忽然注意到了昆吾話語中的一個隱藏的信息。 　　昆吾搖搖頭，“不是，我小時候是神農主族的奴隸，奴隸你知嗎？就是那種沒有自己的生活，從生到死都在神農的控製之中的人。但是當時把我從神農帶了出來，我才知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著。” 　　“主族？奴隸？”黎貪聽著昆吾口中說出的那些詞匯，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昆吾見他不知道，便給他介紹起來：“神農是個聯盟，這你應該知吧？” 　　黎貪點點頭，他確實聽說過神農聯盟的說法，但是卻並不了解其中的詳情。 　　“所謂聯盟，就是指神農之中並非隻有一個族，而是由很多的種族構成的。這些族之間也不是完全平等的，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原本的神農族人，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主族。至於其他的種族，都是後來在混亂時期一些投靠神農或者被其侵略的小族。” 　　“這不就是東夷嗎？”黎貪想起族正曾經所說的，東夷接納所有的外來者。 　　昆吾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差不多，但不一樣。神農是以族為單位的，每一個加入聯盟的小族都會受到所有族群的保護。但是也有別的條件，這些小族還可以有自己的族名，但是除了信仰自己原本的神明之外，還要同時信仰神農的神明，也就是牛。除此之外，這些小族還要每隔一段時間就交一些人給神農主族，作為他們的奴隸。並且神農聯盟的土地和食物等的分配主要也是由其主族決定的。靠著這種方式，在曾經的八大族時代末期，也是現在三大族時代的前期，神農也曾經做過稱霸的大族，隻是現在有些衰落了。” 　　“後來崛起的東夷則不同，他們學習了神農的方法，但是做了一些改變。去到東夷並不需要全族都去，每個人都可以。但是去了東夷之後就是東夷人，從此不再會有原本的族名和信仰。至於更多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沒在東夷待過。”昆吾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些憨憨地笑笑。 　　黎貪緩緩消化了這些知識，並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既然這樣，人們為什麼還要去東夷，大家一起去神農不好嗎？” 　　昆吾搖搖頭，“一開始的東夷其實也沒那麼多人，那地方原本是諸族逐出的罪人待的地方。隻是後來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吞了由庚的殘餘勢力，這才漸漸有了名號。後來隨著東夷人越來越多，它在壯大的過程中也逐漸滅掉了幾個曾經的大族，於是他的名號才越來越大，直至現在可以稱得上第一大族。” 　　黎貪皺起了眉頭，“怪不得各族都那麼不待見他們，原來那裡原本都是些罪人。” 　　昆吾笑笑，“雖說是這樣，但是單從族力來說它確實很強大，所以現在很多人甚至很多族都去投靠他們。其實原本那裡也是有種族存在的，就是最早的東夷族。隻不過他們太落後，始終是不入流的種族，所以大族也都沒有注意他們。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些，被各族驅逐的罪人們才會去了那裡聚集。隻是後來的東夷也的確仗著族力強盛常去侵略各族，所以才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可是那些離開了自己原本族群的人，他們不會後悔嗎？再說各族，他們就不想著做些什麼來抵製東夷嗎？”黎貪不解。 　　昆吾想了想，試著用自己的想法回答他的問題，“那些被驅逐的人，原本多是各族裡地位相對較高的人，因為他們的看法與族正不同，或者是做了什麼太激進的事，冒犯了族正的權威。礙於他們原本的聲望，族正不能輕易將他們殺了，這才將他們趕了出去。原本受人敬重，卻一下跌落，這樣的感受又有幾個人承受得了，所以他們多半是想要報復的。” 　　“至於目前嘛，東夷強而天下弱。雖說天下苦東夷久矣，但是各族都有自己的問題，所以目前還是都以自保為主。但是這個問題總是要麵對的，東夷已經開始試著侵略我們了。雖然這次沒成功，但是未來他們很可能還會再來。所以你從現在開始就要有所了解了，以方便日後能夠抵禦他們。當時既然選擇了你，你也要想想日後該怎麼帶領九黎抵擋住他們。” 　　黎貪的五官擰在了一起，“啊？東夷，我？你的意思是未來要由我去對抗這個第一大族？我拿命去對抗啊？”他忽然發現權力帶來的似乎也不盡是好處。 　　昆吾笑了笑，“也不是讓你對抗，隻是說你要帶著九黎繼續傳承下去。而且也不隻有你，你的身後還有九黎呢。再說了，現在各族都避讓著東夷，也不代表就會一直忍下去，如果東夷繼續這樣肆意妄為下去，說不定未來哪一天大家就團結起來滅掉它了。反正不管怎麼說這些就是你們這代人的事了，與我肯定沒什麼關係的。不過既然當時選擇了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黎貪黑著臉還想接著問下去，但是他們旁邊的灌叢忽然開始沙沙作響。 　　昆吾立刻警惕地站起來，將黎貪放在了自己的身後，帶他向後退了一段距離。“我說跑你就跑，我會拖住這裡。你就從原路返回，隻要跑到大原上你就安全了。”他不熟悉前方的路，所以讓黎貪從原路返回。 　　黎貪沒有說話，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那灌叢的方向忽然傳出來一個奇怪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某種生物發出的，十分高亢嘹亮。 　　隨著那聲響，灌叢的搖擺猛然加劇，沙沙的響聲也越來越密集。 　　突然，一個奇怪的生物從那片樹叢中沖了出來。它並不是向著黎貪他們的方向，而是沖向了另一邊。 　　黎貪被嚇的猛地一縮頭，再睜開眼時終於看清了那東西。那是一個男孩正趴在一種獸的後背之上，他的口中吐著白沫，似乎是被那狂跳的野獸顛暈了。 　　還沒等黎貪他們反應過來情況，另外兩個人忽然從那灌叢之中跑了出來。其中一個是高大的青年人，而另一個是一個小孩子，看起來年齡比那獸背上的那個還要小一些。他們穿的不是九黎製式的草衣，而是厚皮衣。這樣的衣服黎貪見過，那是姬水部戰士穿的。 　　“噗通。”那獸背上的人忽然摔下馬來，他看起來比那個小孩子大不了多少，也屬於孩子的範疇，明顯比黎貪要小。 　　背上的人終於被它顛了下去，那名為馬的獸猛地從鼻孔中噴出一股氣流，同時也發出一陣嘶鳴。它不過他倒是沒有轉而攻擊掉下的孩子，也沒有跑，而是走到一邊吃起了山間尚且青翠的草。見此情景，從草叢中出來的另外兩個人也鬆了口氣，隨即注意到了旁邊的昆吾二人。 　　兩撥人都警惕起來，各自擺開了架勢。 　　“有熊姬水部的人？”昆吾率先發問。他緊繃著身體，站得直挺挺。 　　“你們是九黎人？”另一邊的高大男人也發問道。他同樣表現的很緊張。他的身子側對著昆吾，同時拳頭懸在空中，這樣他就能有更長的攻擊距離。 　　與昆吾對峙的同時，兩個有熊人謹慎地麵對著昆吾橫移，慢慢向著摔在地上的男孩的方向轉了過去，更小的男孩第一時間過去扶起摔下來的孩子。 　　“你們是怎麼過來的？來我們九黎是想要做什麼？”昆吾儼然拿出了一副對待外敵的態度。幾個有熊人竟然能夠悄摸摸地跑到九黎的領土上，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細細看去，那個高大的男人還年輕，約摸著也就比黎貪稍大些。看他擺出的架勢來說，他應該沒有太多的戰鬥經驗。真正善於搏殺的人絕不會站成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而是會盡量隱藏起自己的姿態，以求麻痹對手，也方便掩藏自己的弱點。由此昆吾判斷出他應該打不過自己。 　　至於另外兩個小孩子嘛，基本上可以忽略。 　　“這裡可不是你們九黎的土地。”高大的男人仍舊謹慎的擺著架勢對著昆吾。 　　“咳咳，這，這是怎麼了？”被摔下的男孩咳了兩聲，隨即清醒了過來。 　　“你們是怎麼過來的，來這裡要做什麼？”昆吾質問著剛剛清醒的孩子，同時用餘光瞄著高大的男人。 　　“沒事！沒事。這是九黎人，不是東夷人，應該不會我們。”那孩子懵了一陣，終於弄明白了當前的形式。而當他反應過來以後，他趕緊向身邊的高大男人解釋，試圖讓他別那麼緊張。 　　隨後他轉而麵向昆吾，細細地端詳了他一陣，這才緩緩開口：“我們是想要馴馬的，沒想到這馬不聽使喚，就帶著我到這裡來了。” 　　此刻黎貪的目光才從高大男人身上轉移到了他那裡，他有一張略微長方的臉，眼睛大而有神，彎彎的眉毛給人一種清秀的感覺。他的皮膚很白凈，輪廓線條分明，尤其是那張嘴唇，線條柔和，給人一種親和力十足的印象。整體看上去陽光開朗，給人以人畜無害的感覺。 　　“那你們知曉回去的路嗎？”昆吾見對方沒有敵意，態度稍稍好轉了些。其實黎貪能感受到他的肌肉仍然緊繃著。 　　對麵的男孩笑了笑，“不知啊……要不你帶我們回去？” 　　“那你們就別回去了，待在九黎也挺好的。”對方開了一個玩笑，昆吾也開了回去。 　　對麵的男孩趕緊擺擺手道：“別緊張，別緊張，大家都是朋友，前幾天我們才剛跟你們一起殺完東夷人呢。” 　　昆吾恢復了嚴肅的神情，“不管你們認不認識路，但是你們竟然無聲無息來到了這裡，那自然不能輕易讓你們回去。” 　　那個男孩仍舊微笑著，此刻除了微笑好像也沒有什麼他能做的了。雙方就這樣對峙了一段時間，他終於動了。不過不是動手，而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對方的高大男人也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氣氛稍稍緩和，不再那麼劍拔弩張。 　　“我們又不是敵人，坐下來聊一聊嘛，說不定聊著聊著你們就願意讓我們走了。”他維持著淺淺的笑容，盡管黎貪能夠看出來那很假。 　　“你們是有熊人，我們是九黎人，有什麼好聊的？”昆吾沒有坐下，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om 他的態度很曖昧，沒有直接動手，但是也沒有接受對方的請求。 　　“聊一聊，說不定我們可以聯手共同對抗東夷呢？幾天之後在我們姬水部四族要見麵談一些事情，這你們知道吧？”對麵的男孩試圖開出他的條件。 　　“你一個小孩，能夠在這些事情上說得上話？”昆吾明顯被他說動了。雖然這是四族之間的大事，但是小孩子未必就說不上話。就比如黎貪，他就能夠對當時產生一點影響，盡管不多，但聊勝於無。說到底，這與年齡大小無關，主要還是取決於對方的身份。誰又能知道對麵的是不是有熊的黎貪呢？ 　　“說不定呢？”對麵的小孩故作神秘的笑笑，“你們叫什麼？” 　　昆吾此刻難免有些激動，他雖然從不過問這些事，但是如果他能為當時分憂，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沒有再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態，而是隨口報了個假名字，“我叫黎和。” 　　黎貪心中覺得對麵小孩子說的事情並不靠譜，因為當時是跟他說過這件事的。但是他不介意聽一聽，反正他們也構不成什麼威脅。見昆吾已經回答了，於是他也答道：“我叫黎貪，我大母是……”他剛要自報家門，卻被昆吾捂住了嘴。 　　“你呢？”昆吾明確的指向那個從獸背上摔下來的孩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對方三人之中地位較高的人。 　　他笑了，笑得很陽光。這讓黎貪隱隱覺得他未必是什麼好人，但至少不會是個壞人。 　　“我？我叫公孫典，我是有熊姬水部的，你們也可以叫我姬典。”